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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亲自下厨做菜,苍云拉着我定要再比酒量。闹了整整一夜,锦园依旧服侍我睡下。
“想问就问吧。”我看那丫头欲言又止,终于替她说出口。
“好。那你告诉我,你现在是不是自己跑出来的。还有,你会不会再回去。”
“我也不知道。”我只能这样回她。
“那……”
“是福是祸都躲不过。我在这里,还是宫里都没区别。”
锦园点点头,告诉我,“苍云的身体恢复不少。他想留在这里,建一座牧场。”
“你自然奉陪到底,锦园,不是我多事,你要为自己打算。你的心意他可知道?”
“知不知道的那,反正这一辈子我会陪着他。”
我点点头倦倦睡下。锦园这丫头是越来越让我惭愧了。小苍也很厉害,他一向目的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无论是做盟主,还是办牧场。
其实这一生,我一直失败至极,随波逐流,从来不知自己想要做的是什么。身为相国府的幺子,含着银匙出世,一向要风的风要雨得雨。可是细想这十九年来种种,竟只觉一片悲哀。我一向是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读书习武是世家子弟的例行公事,只不过我遇得好师父,学的好了些。浪迹江湖是少年心性,原本漫无目的,直到遇到敏之,才发觉这世上有我想要的东西。那一年间随他走遍天涯,却得知他竟是姐姐的意中人。我便逃了,一直逃到深宫之中,将自己深深的埋藏起来。
却遇到重炎。
我心里涌起对自己深深的厌恶。深宫里狼狈不堪的一出戏。然后我更加狼狈不堪的逃了。
逃到这偏僻的地方,我却还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沈明玉,你要这样躲一辈子吗?我问自己,却无答案。只有边塞的风声,在耳畔猎猎的吹过大地。
几日后海棠便不肯再让我端盘子。海棠楼厨房里的碎盘碎碗已足够的多。我闲的无事便陪小苍和锦园去采量土地,跟人讨价还价的购买草料马匹。
边塞自有它美丽的风光。城外就是茫茫草原,一望无边。
北朝民歌唱,“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想必就是这番情景。
小苍请了人来筑起了栏杆,围起了马厩。深秋时分,牧场已略有雏形。有时躺在原木堆上看着小苍和锦园一脸欣喜的讨论如何部署牧场,会觉得很宁静很快乐。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我已不再去想。
我一直没有去见大哥。怕他询问,我不知如何交代。海棠也很少提他,似乎他的兴趣只是开酒楼,和我大哥没什么关系似的。
有一次我问他既然千里追寻而来,为什么不上门去见他。
海棠却回答我说,他做不到。
我似懂非懂。但海棠想必是对的,他做他能做到的一切,却绝不勉强自己。
辽东的冬季很长,足有半年的时间是积雪深深。刚到十月就开始下雪了。大片的雪花漫天飞舞,似要将整个龙巡城都掩埋了。长安是有雪的,细细碎碎的雪花点缀似的落在青青灌木上,不久便融了。和辽东大若席子的雪,完全不象是一种东西。
牧场的事情暂且停了下来,天寒地冻,马厩尚未修好,其他也无法进行。我和小苍锦园三个人日日无聊的聚在海棠楼上喝酒聊天赌花生。
还是海棠聪明。他说你们闲来无事,不如去义学教教书。三字经,百家姓,你们还是教得了的吧。
小苍果然耐不住,第二天便踏着大雪,去做了教书先生。
锦园便拖了我一同去。义学倒也不远,三间青瓦大房,一屋总角小儿,每日书声朗朗。
我教他们读《诗经》,课业很是轻松,读过略做讲解便可。雪野深深,义学内炉火旺盛,温暖如春。看着檐下冰凌,听着耳边孩童稚声稚气的念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琴瑟相御,莫不静好”,便是一日过去。
长安青色的天空果然遥远的似在前生里。除了偶尔半夜惊醒,似乎听得有人轻声唤我端茶来。辽东的夜,漫长的似乎永无尽头。
这样逍遥着便过了大年,过了正月。吃过了二月初打春时的萝卜,门前的雪也渐渐有了融化的痕迹。龙巡府的春天来的分外的迟。
小苍和锦园又开始忙碌牧场的事宜。数百匹关东马已经在新建的马厩里嘶鸣。海棠楼的名声已经传遍了整个辽东,常有长白山上身怀千金的参客特意前来一看玉海棠的姿容颜色。
大哥的官名极好。但市井之间,时人说的更多的是当今天子。
大半年来,他已斩了三位风评甚恶的节度使。年末颁了新的税收法令,改五一税为十一税,天下民众负担顿轻。
我也坐在其间闲闲的听着。他是圣明天子,是治世之才,我不是今日才知道的。
三月的时候河边的迎春花开了,大地还一片冰冻。那些嫩黄的花朵在寒风中瑟瑟绽放,在行人眼里,满是柔柔暖意。
我几乎以为,这样就是一辈子了。
圣上遇刺的消失是大哥来告诉我的。巡察使亲自来了城西义学。满堂孩童犹自读着四言诗经。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大哥平静的看着一身布衣的我,似早已洞知一切,“皇上七日前在太庙遇刺。估计是九王爷下的手。是阿月奴从爹那带回来的消息。”
原来爹一早便知晓一切且转告大哥,枉我还以为自己浪迹江湖神鬼莫知。
他伤的怎样?我缓缓放下书本看着大哥。
“你若想杀他,这是最好的机会。无人会怀疑到我们沈家头上。”大哥平静如石。
“我杀他?”我重复一句。
“不错。你不想吗?他死了,李洛就是皇帝,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天下还有谁能为难我们沈家,”大哥扫了一眼满室懵懂不知,依然摇头晃脑读书的孩子,继续道,“大哥保证风声绝不会泄露半分,一切交给我安排。”
重炎,重炎。我心里暗叹着,那少年俊朗的笑容,阴冷的目光,哭泣的眼睛,一点一点在我心里清晰起来。慢慢的,慢慢的,形成一个完整的印象。
“我要回京城。不过,不是弑君。”
我放下书本,从大哥身边擦身而过。
时辰一到,辽东寒风虽在,满地的雪却要化了。知晓他遇刺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了自己的想法。所有的云雾散开,再无迷惑,那一刻,有个念头清晰万分。我只想知道他到底伤的如何。
我要回长安。
555555;爬了好久爬不上来~~~~~~~
结尾遥遥无期中;下一章决定写H~~~真的~~~虽然偶不会写啦~~~~~
(十五)
一路上不是不曾忧疑。却终究千山万水的回了长安。
斜阳殿寂静依旧。满庭芍药绿叶迎风。往事一点点涌上心头,分不清是何滋味。殿内寂静无人;唯有日影风声来来回回。
春风吹动满墙画卷;微微做声。
我一幅幅看过去。淡淡水墨勾勒;全部是我的样子。 我竟不知我有这许多表情;或喜或嗔;栩栩若生。不知道作画的人;当日一笔笔画来时候是何心情?是若我仰望辽东长空时的安详寂静;还是如我午夜梦回时的仓皇难言?
重炎;这是你的心意吗?这么多寂寞的画像。
有熟悉的足音渐渐近来。我怅然转身。
那少年的身影正立在斜阳殿门前。日光从他身后泄来,让我看不清他容颜。
他缓缓进来;轻道;“朕昨夜梦见你回来。”
我却觉得此刻更象梦境。
重炎走近我身边,终于日光退却,让我见他清晰眉眼。英秀如初。我努力的笑一笑,“想回来;看看你;伤的;怎么样。”
“还好。轻伤。早已好了。”
我低转头,看着门前日影。他无事就好。我一路赶来;只是想亲眼见他这样活生生在面前。一颗不安的心终于落回原地。我心事已了;从此;从此就再不相关了吧。
我转身向殿外走去,“那就好。我也该走了。”
“等等,”重炎在身后紧跟几步,“洛儿一直很想你,一直问我娘娘去了哪里。你见见他再走,好不好?”
是,我几乎忘记宛如的嘱托,只是当日如身陷冰海,自身尚难顾及,只得丢他在此。
在斜阳殿里和重炎隔案对坐下,彼此客气的淡淡说些闲话。等着雪烟带洛儿回来。
“洛儿可长高了些?”
“高了,也调皮了。想着该给他请老师了。”
“洛儿才四岁。那么急吗?”
一句一句,日影渐渐倾斜。皆不提往事;仿佛一切从未发生;仿佛我们是久别的故人;自在闲话风淡云轻。 我自知不是他对手;已放弃可以对弈的身份;今日只是来了却心事;再无他意。重炎的小心翼翼;看得我心酸;他不是不想留住我;只是我已无勇气再继续斜阳殿里的日月。
晚膳时分,洛儿终于回来。果然活泼了些。
安顿洛儿睡下已是夜深人静;彼此客气疏离的对坐了许久。我终于起身告辞。重炎在身后跟来;要送我出宫。
远远的一对宫人提着灯笼在身后跟着;悄无声息。重楼宫院幽深无声。
与我的君王缓缓并肩而行;长安城里有春风涤荡;蒙蒙吹面;身边的人明明近在咫尺却似远在天边。转过回廊;穿过金水桥;笔直的御街直向宫门之外而去。我立住身影;看向重炎。
不知为何;他明明没有改变;我却觉得沧海桑田。
”陛下留步。前面就是宫门了。”
重炎迟疑片刻;小心的看我神色;”朕想送你过去。”
我淡淡笑笑;向灯火通明的宫门而去。
有一句话终于说出口;”若我父兄他日有所触怒陛下;可否请陛下开恩留我沈家一条生路?”
重炎在身边缓缓走着;良久叹气;看向我;”你终于肯讲这句话。”
我不语;往事悠悠;能讲出这句话;岂是容易?
”不管你信不信;朕答应你。”
我看着重炎萧瑟万分的讲出这句话来;努力让自己笑了一下。
我那样无奈;他这样寂寞。却只能各自守着自己一片天空了。我们已是无法相互取暖;我可以千山万水回来;却无法说服自己留下。姑且;让我们在长安的青空之下;彼此想念吧。沈明玉不会忘记这深宫之中我的帝王如何为我做了满屋画像;如何陪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