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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桑仍瞧着我,问道:一怀疑什么?请你说得明白些、”
我答道:“我以为这头的发现,恰在许邦英到上海以后,这一点就值得研究。
“你的意思可是说这头起初本是倪氏母女藏匿着,后来听了许邦英的指示,才故意
让王保盛发现,以便反咬他吗?”
我觉得霍桑的语气中满含着否定的意味,使我有些儿喂慌不能出口。一会,我答道:
“是的,我确有此意。你以为不可能吗?”
霍桑直截应道:“是,我认为不可能。因为这里有一个先决问题。请问他们母女俩
如果因着谋夺财产的主权,或其他动机而谋害刘氏,为什么竟至割断刘氏的头?割断了
头,下棺时为什么又将头藏去而不一起放在棺内?若说为嫁祸反咬的地步预先出此,那
岂非太不近情?”
我想了一想,果真觉得不合情理。我的意思反而模糊起来。我自言自语地说:“这
样一说,这里面真是矛盾得厉害!谋财害命,论情理果然也用不着割头。照你说,他们
谋害的阴谋也根本起了疑问。但一方面他们私自棺殓的举动,又明明有犯罪的表示。这
岂不是矛盾得可笑?不但如此,这刘氏的头又怎么会凭空出现?而且——
霍桑忽摇摇手阻止我道:“是啊,是啊。我早说过,这里面本充满了矛盾。一方面
合了节拍,他方面又有障碍,至今还不能贯通一致。现在我们的谈判,就想攻破这矛盾
的谜团。不过我的希望还没有多大把握——唉,这里已是犁园路了。包朗,等一会我们
谈话的时候,最好请你担任一种记录工作,行不行?”
“那可以。
这时汽车已在润身坊弄口停住。霍桑首先下车,我也跟着下来。润身访的总弄口有
一盏电灯,光力倒很强烈。弄口有几个人出进,另有一个年纪在四十左右,穿一件发布
夹饱象管门人模样的人,拿着一柄竹丝扫帚,似乎在扫除弄口鞋匠摊所遗下来的皮角碎
屑。霍桑一直走到第一条横弄的口,站了一站。我便抢前向右转弯,向第二个石库门口
指了一指。霍桑便上前叩门。
那门并没有下闩。门上的钱环响动了一下,便听得里面有一个女子。接着,门开了,
我便瞧见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伊身上穿一件立色阔条纹洋绸的夹旗袍,腰部瘦细,
系着一条白束腰带,有一种天然的苗条姿态,一头乌黑的想发,掩盖着瓜子形的脸儿,
这时脸上还薄薄地拍了一些粉,皮肤却仍不见怎样细腻。伊有两条时式的细眉,一观活
泼的眼睛,美中不足的,伊的鼻子可惜略略平启了些。伊向我们俩略一端详,伊的身子
便向后倒退,似乎有些地诧异。
霍桑忙弯了弯腰,说道:“王小姐,我们是来拜访许邦英先生的。他还没有来吗?”
伊分明还不知道我们的来意,勉强现出些笑容,忙把身子一侧,似让我们进去。
伊答道:“舅舅大概就要来了,先生们请里边坐。”
我们踏进了客堂,我看见客堂中的陈设非常简陋,正中的方桌上已摆好了杯模和几
只荤盆,似准备宴请他们的贵亲。霍桑在客堂门口站住,侧着身子正要向保凤谈话,忽
听得一阵子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面楼梯上下来。接着,我听得王保盛高声呼叫。保凤一听
得伊的异母兄的招呼声音,面色顿时变异。伊又抬头向我们俩瞥了一瞥,使低下了头,
冷冰冰地走进客堂,推开了西面次间的门进去。我明知伊已知道了我们是保盛方”面的
人,故而立刻表现出敌对的态度。
王保盛走进了客堂,忙着奔过来和我们招呼,他脸上仍充满着惊惶的神气。他的眼
光注射着保凤的背影,凶狠狠地非常可怖。霍桑走到他的近边,用两手演做一个圆物的
形状,附耳问了一句“怎么样”,王保盛立刻会意,他点点头,又举着右手的食指向楼
板上指了一倍。霍桑又凑在他耳朵边上说了一句,王保盛又连连点头。他道:“霍先生,
包先生,请到楼上去坐一坐。”
我们上了楼梯,便被王保盛引进了他的那间陈设简单的卧室里去。霍桑似防有什么
人偷听,索性把房门开着。王保盛走到那只单人的铁床面前将白竹布的帐子拉过一些,
便弯着腰从床底下捧出一只装肥皂的板箱来。等到他把板箱放到书桌上面,开万箱盖,
那可怕的人头便赫然接触我的视线!
我从不曾瞧见过割掉了的死人头。因为这种惨怖的景状决不能在脑室中留什么美感
的印象,故而即使有可瞧的机会,我总愿意放弃。不过这时候情势不同,我不能不略瞧
一瞧。那头的面部和颈部大部分都经过了石灰粉的涂抹,面颊上薄薄的皮肉微微皱缩着,
却并没有腐烂之象,双目闭着,嘴唇却微微张开,露出些残缺不全的齿根。头顶上还有
几根稀疏的头发,已几乎完全给石灰染白。
霍桑察看那人头,真像解剖室里的一个医士,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并没有惊惧,或
憎恶的表示。他从书桌上拿起一张报纸,撕了半张,向那死人头的面部和颈项部分抹试
着。
他低声说道:“保盛兄,这样子你瞧得清楚吗?是不是你的妈?
王保盛细细一瞧,便连连点头,似表示这头确是他母亲的。他说不出话,他的脸上
又笼罩着一重悲惨的神气,同时用手指读他的眼睛。
霍桑又用手指在预项上断割部分摸了一摸。这举动一进我的眼帘,竟使我打了一个
寒嫩,连忙把视线移到别处。
霍桑又低低地诧异道:“原来如此!谁想得到呢?包朗,我已跳出了这个矛盾圈了!
——对!对!——前半部是合理的,后半部是诡秘的!原来如此!
我忙应道:“你的话什么意思?
他迟疑了一下,又道:“正是,什么意思?他们为什么这样子干?割掉了头!他们
又为什么这样子把头送回来?包朗——我错了!我错了!
“错在什么地方?
“矛盾还是矛盾!我依旧不曾跳出这个圈子!包朗,这真是太复杂了!你且别问,
我此刻也和你一般地迷们哩!
这几句反复不定的话,显示他自己也理解不得,我更完全摸不着头脑。王保盛也在
一旁发呆。但霍桑既有这样的表示,当然不容我再随意发问。我的牙痒痒的疑团只索性
暂时闷在心里。
一会,霍桑定了定神,用白巾抹了抹手指,回头向王保盛道:“你自己可已见过那
位表母舅?”
那少年点头道:“见过的,我忘记告诉你了。他在一点钟时到这里,只和我敷衍了
几句,绝不曾谈什么有关的话。但他在我姨母房里,卿卿咬咬地密谈,足有一个多钟头。
后来在四点过后,他又来过一次。
“那时可曾和你谈过?”
“没有。我不曾下楼,但听得他的声音。我仿佛还听得另一个男子声音,料想也许
就是那个姓唐的。不过他们的进出,我都不曾瞧见。他们逗留的时间也不很久。
当霍桑和王保盛低声谈话的时候,我随时留意着房门,却并不见什么人偷听。霍桑
把那木箱盖好,叫王保盛重新放在床底下,又低声向王保盛说:
“保荣不是住在亭子间里吗?我要进去瞧瞧。
“他的房门锁着啊。
“那不妨,我有钥匙。
我们走出了房门,霍桑便在楼梯头右侧的亭子间门口站住。他先在门钮上旋了一旋,
随即从裤袋中摸出一串钥匙,拣了一个插进锁孔里去,旋了一旋,不能转动,又拔出来
换了一个。那第二个钥匙一进锁孔,果真应手而开。
亭子间杂乱不洁。床上被褥乱叠,瞧上去很脏。椅子上堆了几件衣裳,一双涂着烂
泥的树胶套鞋横在地板中央。那小铁床面前有一只半新的新式镜台,台上放着些面盆,
热水瓶,铅笔,纸烟罐,烟灰盆等类,都是杂乱无章。台角上有一只小钟,这时已停止
不走。台面上烧焦痕斑斑,纸烟灰也狼藉满台,那烟灰盆反而有名无实地空虚着。我站
在霍桑背后,瞧见了这种景状,有一种不舒畅的感觉。并且那小窗也紧紧闭着,小间中
的空气也沉闷难受。我觉得瞧不出什么,正想先行退出,忽见霍桑开了镜台的抽屉,嘴
里喃喃的咕着。我因重新站住。
“唉,这里有狗票,回力球票——这是什么?唉,这是摇摊的记录,他还画着一条
线路,记得非常详细,他真可算得一个赌学博士了。”他顿了一顿,他的手仍不住在抽
屉中翻检,“唉,这是什么图?”
我忙走近一步,霍桑拿着一小方白纸,正在翻转来瞧纸的反面。那纸上写着:
“诸葛亮唱空城计。
这七个字是用铅笔写的,字迹也拙劣得不成样子。那纸很薄,隐隐的显出那一面还
有图画。霍桑兀自注视着那七个铅笔字呆想,却不将那纸再翻过来。我不等他的应许,
便从他手中拿过那一张纸。那是一张包纸烟的薄蜡纸,另一面果真画着一个古装人物。
这图像的姿态比例倒还不错,分明是印摹而成的。但这人形并不是平剧或旧小说中
所传诸葛亮,和后面所写的唱空城计似不相合;并且旁边还有一个像田螺形的墨团,和
一只么二牌。真是莫明其妙!
我问道:“这个画有什么意思?
霍桑的目光钉住在我拿着的一小方诡秘的画图上,似乎没有听得,接着他忽自言自
语地咕喀着。
“唉!莫非是这一套玩意?但怎么又这样子收场?唉!这又太矛盾了!
我忍不住说:“霍桑,你在转什么念头?这几句话又有什么意思?你能不能说得明
白些?
霍桑依然不答,仍在出神似地呆想。忽而他的眼珠转了几转,又侧着耳朵向楼下倾
听。
他低声道:“唉,大概是许律师来了。我们下去吧。
我没有得到霍桑的答复,但也来不及再问。他对于这一张发现的怪图似不很重视,
并不向我索回。我就将这纸顺手塞在我的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