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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啊。还有打棺材的夫役,料想也是你代他们晚叫的。”
“是的,我代替他们唤的、”
“他们又曾调查得那些扛棺材的人都住在大东门外关桥那边。你可是亲自去唤叫的?
或是转托别人?”
“我打电话托大东门外仁顺布在里的一个姓陆的同学转雇的。”
“可是保凤写信叫你这样办的吗?”
“这个——”他说了两个字突然住四。他的眼光又移到霍桑脸上,“俞先生,作为
什么琐琐屑屑地查问?这些都是没有关系的。
霍桑神气自若地答道:“好世兄,你的年纪轻,究竟还欠些阅历。这怎能说没有关
系呢?他们所以怀疑你,要想把你当做控诉的主要对象,就在这一点上啊。故而这事如
果闹到法庭上去,这一点的确非常重要。你应得仔细想想,万不能随便认在自己身上。
他向书桌面上呆瞧了一回,似乎有些迷们的样子。接着他又瞧着地反问道:“这一
点怎么重要?我不明白。
霍桑道:“唉,我来解释给你听。那播之海怀疑的起点,就在偷丧这件事上。他们
又调查得扛棺材的工人,并不是西门附近的六局里的人,却舍近就远,特地到大东门外
关桥那边去雇的。这明明见得他们的丧礼有些蹊跷,才有这掩人耳目的举动。也许王家
方面做成了圈套,利用着你做一个避嫌疑的幌子。你不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就累在自己
身上。这样,你不是很危险的吗?
唐禹门的眼光再也格不起来。他的面颊上白得没有血色。他低声道:“这话太没有
意思!完全没有这一回事!
我觉得他的语意异常含混,声调也低得几乎听不清楚。
霍桑继续问道:“那末,你托人到关桥那边去雇扛夫,可是你自己的主意?”
唐禹门吞吐着道:“是——是的。
“那末,你又为什么这样子舍近就远?”
“这个——这个——我——我因为那方面熟悉些——除此外,他们还有没有别的
话?”
正在这时,我忽听得一阵子门铃声音。唐禹门突然站起来听了一听,他忽张大了两
目,发出一种惊讶的呼声。
“哎哟!家父回来了!”
八、一个头
唐禹门的惊呼声浪,立刻感应到我的身上。他父亲这时候回来,不但打断了我们刚
才入港的谈话,连带还给我们一种揭破真相的恫吓。这自然不能不使我惊恐起来。因为
我们的假冒的面具揭破以后,这僵局如何收拾,我委实不能想象!但我瞧瞧霍桑,却仍
声色不动,他也立起身来低声说话。
“唐科长回来了吗?那很好。我们就和他商量一个应付的办法,免得发作以后禹门
兄吃他们的眼前亏。”
这时候我们听得有一个老妈子在里面答应的声音。那少年越发着急,咬紧了嘴唇开
不出口。我明知霍桑的话只是一种反激,这时情势既很急迫,说不定会假戏真做,我不
能不从中解围。
我道:“这件事唐科长既然还没有知道、不知道说破了对于高门见有没有妨碍?”
他连化低声答道。“我想暂时不和他说明的好。最好请你们不要和他见面,等一会
我再和二位细细地讨论。”
他急忙开了次间的门,跨到客堂里去,向那个刚要走出客堂去开前门的老妈子用力
摇手。霍桑就顺水推舟地跟着走进客堂,又低声向唐禹门说话。
他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从后门里走吧。停一会你如果要找我们谈话,请你到爱
文路七十七号来。”
他向我把招手。我们便急步向客堂背后走去。那少年也送客似地跟在我们后面。他
送到门口,又向霍桑叶咛了一句;
“俞先生,那方面最好请你想个方法,暂时擦一下子。”
“好,好,一定道命。
我们走出了永安里,踏上了方板桥的马路,霍桑在人地道旁边的一根电线杆后面站
住。地摸出纸烟匣来,先拿一支给我,含着笑容说;
“包朗,今天你的边鼓打得很是合拍!我事前不曾和你接洽,你竟也能随机应变。
这一支烟就算是酬劳品吧。”
我接了纸烟,霍桑又擦火给我烧着。
我答道:“你的‘虚伪’的本领,我也着实佩服。这孩子竟被你骗得服服帖帖!
霍桑忽皱着眉峰,说道。“这不能说‘虚伪’,这是‘权变’。因为我们不是用假
面具‘济恶’,却是‘制恶’。这里面应有一个分别。”
“哈,你又认真了!我原是笑话啊。不过你的权变功夫,为什么不运用到底?你最
后的自露马脚,是不是因着仓卒间没有准备的缘故?”
“你可是说我无意中漏出了我的真地址?不是,不是,我故意告诉他的。你总知道
这种权变的效用,只能在短时间中利用,何况他本来见过我们的像片?我即使不说破,
他也许会推想出来。还有一点,我料想他真会来和我讨论善后的办法。我现在打算去瞧
瞧汪银林。你不妨就直接到我寓所里去等着。我料想这孩子说不定不久就会来找我的。”
“你竟有这样的把握?”
“是,我相信他经过了一度回想,便要来找我了。”
“何以见得?”
“他已漏出了内幕中的要点。他为自身的安全起见,或为掩护他的情人起见,不能
不来。”
“他漏出了什么要点?可是他承认了雇拉夫的事?”
“是啊,他舍近就远地到关桥那边去雇扛夫,明明是受了他情人的指使,大概就在
那三子送去的第一封信中写明的。但保凤有这样的指示,也就是掩饰犯罪举动的明证。
刚才他虽含糊承认是自己的主意,却不能自圆其说。所以他对于他自身和对于他的情人,
这一点都是一个不可补救的漏洞。”
“那末,他先说事前绝不曾到王家去过,你想这话可实在?”
“实在的。实际上他本人在这件事上或者当真没有直接关系,不过他一定是知情的。
所以他如果要掩护他的情人,补救这个漏洞,他也许会来找我。万一他不来,这条线路
我也不肯就此抛掉。现在你姑且先回爱文路去。我不久也就可回来的。”
我和霍桑分手以后,忽又想起广福寺里那几个和尚还没有去访问过。这里距离广福
寺不远,不如乘空去弯一弯,说不定可以得到些补充的线索。因为我并不像霍桑这样确
信那少年会立刻赶到霍桑的寓里去,与其我一个人到他的办公室里去枯坐,不如再去做
一种切实的调查。
不料我的希望完全落空。我查得广福寺的主持叫做潭月,但那晚上王家的转殓功德,
他自己并没有去,我自然无从开口。后来他去叫了一个那晚曾经到三家去过的小和一尚
来,’和我敷衍了几句。我发了好几个问句,却只换得了那小和尚的“不知道”和“没
有”一类的答语。我碰了一鼻子灰,从寺里回出来时,却又出于意外地听得一清脆的呼
叫声音从我的背后传来。
“包先生,你到哪里去呀?”’
我回头一瞧,却是那润身坊第七号里的根弟。伊仍穿着那件深青色白丝光线条布的
夹旗袍,手中提着一只良条制的小篮。
我因站住了应道。“根弟,你可曾瞧见过菊香?”
伊摇头道:“没有。包先生.你究竟还是要找菊香,还是想查问王家的事情呀?”
我觉得这孩子既有一种见貌辨色的天才,我的掩饰实在也没有多大功效。我索性在
街边上站住了,招招手叫伊走到我的近边。
我低声说道。“根弟,你真聪明,我当真要查问三家里的事情。你如果有什么话告
诉我,我一定重重谢你。
伊的小眼睛又从眼角里向我瞟了一瞟,唇角上也露出微笑:“你可是要知道关于王
家三小姐的事情?”
“不,你误会了。我要知道些关于王家太太出殡的事情。
“这个我已告诉过你了啊。那是在大前天二十三日清晨八点钟不到的样子,送丧的
只有——”
“这个我知道了。那时候你有没有听得哭声?”
“没有,但在那天刚亮的时候,我和我家的少奶都是被隔壁一阵子仿佛敲针的声音
惊醒的。
“敲钉声音?”
“大概是针棺材吧。
“唉,那末,那棺材莫非在上夜里就送去的?”
“是的,上夜里我去看和尚们转殓的时候,便看见那口黑漆的空棺材停在王家的天
井里。”
我走神一想,觉得这一点也很重要。在这个时令,天刚亮的时候,大约在六点钟左
右。我记得那老虎灶的三子说过,保凤在二十三日清早第一次叫他送信时,天刚才亮足,
约在六点半钟。但六点钟时根弟就听得钉棺材声音,可见这钉棺材的工作并不是那扛棺
材的扛夫们做的。因为六点半三子方出门送他,唐禹门接信后才打电话转雇扛夫,时间
上有显然的差别。那末,究竟什么人钉棺材的呢?莫非就是倪氏母女或母子们自己动手
的?
我又问根弟道:“当你们听得敲钉的时候,有没有听得哭声?”
根弟摇头道:“没有。我们只在上一夜上灯时分听得他们的哭声,我到隔壁去一瞧,
才知王家太太已断气了。
我想了一想,觉得钉棺材时没有哭声,这一点也不能不加注意。我又道:“我还有
一句话问你。当王家太太未死以前,你可曾见他们请过医生?”
那小使女沉吟了一下,摇头道:“我没有见什么医生,但我曾见菊香把药渣倒在前
门外面,想必王太太总是吃过药的。”这时伊的脚站立不定,似乎要急于回去的样子。
我也知趣,又摸出一个银元放在伊提着的竹篮里面:“这个给你买点心吃。我仍旧
要见见菊香。你如果瞧见菊香,再打一个电话给我。再见吧。”
我坐了车子赶到爱文路时已经五点过了。霍桑还没有回寓,我问施桂,也没有什么
陌生客人造访。我心中暗暗欢喜,霍桑指派我的职务既没有失误,无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