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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陶墨呆呆地点头,跟着他转身出门,路走向厅堂。
直到两人落座,头上贴着膏药桑小土跟在顾小甲身后帮他们上菜,他才猛然意识到刚才顾射言下之意竟是在称赞自己可敬?他看着顾射沉静侧脸,吃不准自己是自作多情会错了意,还是顾射确有此意。
顾射突然伸筷,夹了块肉在他碗里。
陶墨受宠若惊。
顾射淡淡道:“吃。”
“是。”陶墨低下头,夹起肉却不是整块吃下,而是咬小口,配大口饭,咬小口配大口饭。顿饭下来,他竟用块肉吃完了整碗饭。
顾小甲看得直想笑。
郝果子忍不住瞪了他眼。
顾射放下筷子,“下棋?”
陶墨忙不迭地放下碗,连连点头。
说起来自从那日去笼山踏青之后,便不曾再下过棋。想想那局盲棋,陶墨头次因为棋局本身而勾起下棋兴趣,而不只是因为对手是顾射。
顾小甲摆好棋盘,招呼桑小土出去。
陶墨突然转过头来,“你父亲安葬了吗?”
桑小土猛然停下脚步,双腿屈,跪下又要磕头。
顾小甲和郝果子连忙扯住他。
桑小土道:“大人与顾公子大恩大德,小土定做牛做马回报。”
陶墨尴尬道:“我只是想问问你父亲是否安葬,要不要我帮忙。”
桑小土抹了眼泪,道:“多谢大人关心。村长和村民凑了些前,昨日就下葬了。”说是下葬,其实就是买了口棺材,找几个人抬到云林山埋了。
陶墨点点头。
顾射突然道:“以后你便跟着陶墨吧。”
桑小土身体颤。他倒不是不愿意,而是头次听这位谈阳县大人物说话,心里头紧张,连忙道:“多谢顾公子,多谢陶大人。”
顾小甲把拉他起来,道:“别在这里扰了公子下棋雅兴。我带你去顾府四处看看,省以后迷了路。”
郝果子嘟囔道:“我来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好心?”
顾小甲似笑非笑道:“桑小土是我顾府下人,我带他熟悉顾府天经地义,不知道郝大人是我顾府什么人啊?”
郝果子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顾小甲赢下城,心中得意,带着桑小土介绍顾府时格外卖力。
郝果子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陶墨与顾射下棋时候,他在顾府也只有跟着顾小甲打发时间。
三个人在顾府逛了圈,顾小甲算算时辰差不多,才带着他们回厅堂,正要进院门,却刚好看到门房从里面出来。顾小甲惊愕道:“府里来了访客?”
门房道:“是来寻陶大人。”
郝果子惊喜道:“莫不是老陶回来了?”
门房道:“是旖雨公子。”
郝果子脸色顿时冷下来,“他来做什么?”
门房道:“送东西与陶大人。”
顾小甲也皱眉,“人呢?打发走了吗?”从上次顾射与旖雨公子对答,他就知道自家公子并不待见此人,因此怕门房不知趣,将他放进来扰了顾射雅兴。
门房道:“他放下东西就走了。”
郝果子道:“东西呢?”
门房道:“已经送到陶大人手中了。”
郝果子转身就向里走。
顾小甲和桑小土立刻跟上。
郝果子进屋,看到东西正放在桌上,虽然没有打开,但是看外表,应当是件成衣。陶墨耳根有点红,顾射依旧脸云淡风轻模样。
“少爷?”他试探着问了句。
陶墨惊了下,随即松了口气道:“你将东西收起来吧。”
郝果子应声,正要拿回屋,就听顾射淡然道:“不打开看看?”
郝果子看陶墨。
陶墨耳根红得发紫,半晌才道:“打开看看也好。”
郝果子只好拆开外面油纸,果然是件成衣。天青色,若隐若现云纹,还有条看就价值不菲白玉扣腰带。他偷偷看向陶墨。
陶墨张了张嘴,又偷偷瞄了眼顾射。
顾射莫测高深。
“无功不受禄,我想我明日就退回去。”陶墨道。他倒不是想讨好顾射才这样说,而是真心觉得自己与旖雨确没有这般交情。当初邀请旖雨入住县衙不过是念着相识情分,到底是场老乡,在他乡相遇是缘分。至于两人之间其他交集,早在他焚烧那条巾帕之时就断得干干净净了。
顾小甲道:“这料子质地不错,只怕不是谈阳县能买得到。”
啪。
落子清脆。
陶墨慌忙回神,重新将注意力放到棋盘上。只是他目光虽然回来了,但心思依旧有些恍惚,拿着棋子手在棋盘上晃了片刻,才窥准个位置落了下去。
啪。
不同清脆响声。
陶墨怔忡抬头,却见顾射起身,朝里走。
“棋……”他迟疑道。
顾射头也不回道:“既然无心,何必流连。”
陶墨回头看棋局,呆呆地重复道:“既然无心,何必流连?”
既然无心,何必流连……
刷。
郝果子翻身坐起,头痛地按着额头,忍不住道:“少爷。”
“嗯?”
“这八个字我听了晚上了。”闹得现在即使陶墨不说这八个字,这八个字也会自动在他脑海中不断回旋回旋……
陶墨道:“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郝果子道:“也许是看出少爷无心下棋?又或许……”是在指少爷对旖雨公子态度?他愣了愣,随即被自己这种想法所惊住。少爷对旖雨公子是何态度又关顾射什么事?他总不会吃醋吧?
……应当不至于吧?
陶墨听郝果子只说了半句,就不接下去,追问道:“又或许什么?”
郝果子拼命将刚才想法晃出脑袋,道:“顾射心思高深莫测,谁猜得到。”
陶墨翻身,手掌贴着耳朵,继续烦恼地将这八个字翻来覆去地咀嚼。
郝果子道:“少爷何必这么在乎顾射话?他兴许只是随口说罢了。”
陶墨没有立即回答。
郝果子想到陶墨对顾射心思,既想泼冷水,又不忍泼冷水,只能幽幽道:“老陶快回来了,少爷你与顾射还是莫要走得这么近好。”
提到老陶,陶墨思绪终于从这八个字中钻了出来。他对老陶敬意并不只因为对方处处为自己着想,将他打点妥当,还因为老陶在很多时候替代了父亲所本该站位置。有些话他本不必说,有些事本无须他来考虑,但是他说了,考虑了,并非因为他是他少爷,而是因为这是陶墨父亲临终遗言。
父亲……
贴着陶墨脸颊手突然湿润。
清晨出门,空气中浮着湿气。
陶墨搓了搓有些发僵双手,目光被路边马车吸引。
蓬香坐在马车上眼睛半眯,似乎在打盹儿。
陶墨从郝果子手中接过裹着衣服油纸包,朝他走去。
正要陷入梦乡蓬香被人轻轻推,顿时个激灵地醒过来,看到陶墨,忙揉着眼睛道:“陶,陶大人?”
郝果子没好气道:“你大早在这里做什么?”
蓬香道:“公子让我送大人去县衙。”
郝果子道:“县衙多是马车,不劳烦你们。”
蓬香反问道:“马车呢?”
郝果子语窒。
昨日下了公堂,陶墨是走着来,倒不曾驾马车。
他狐疑地看着蓬香道:“你怎知少爷没有驾马车?”
蓬香道:“我只是来碰碰运气罢了。既然陶大人真没有马车,不如就让我送你程?”他笑眯眯地对着陶墨道。他好歹也在群香楼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身上怎可能不沾半点胭脂气。光是这样笑,已得那些小倌勾人时七八成神韵,端是妩媚又柔情脉脉。
但陶墨并没有接话,而是将手中油纸包递给他道:“无功不受禄,你家公子之物,我完璧……”他瞟了好果子眼。
“完璧归赵。”郝果子大声接道。
蓬香并不接过,而是佯作疑惑道:“莫不是陶大人穿着不合身?可是我家公子说了,陶大人身材他是绝对不会估错。”
陶墨道:“这礼物太重,我受不起。”
蓬香垂头叹息,道:“陶大人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想当年陶大人在我家公子身上花银子又何止这件衣衫。如今公子只是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而已。”他语气放柔,“陶大人可明白公子心思。”
“虎狼之心,谁能明白?”郝果子想起当年之事,气就不打处来。
陶墨还是推拒道:“当日之桃李与琼瑶,都已两清。请旖雨公子不必耿耿于怀。”
蓬香道:“陶大人何必这样伤人心。公子虽然从来不说,但我知道他这次来谈阳县其实是想找陶大人。”
“哈!说实话了吧?”郝果子冷笑道,“果然是嫌以前害我家少爷不够,所以现在赶过来补送刀。”
蓬香怒道:“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君子?在哪里?”郝果子道,“当初若不是你串通黄广德,我家少爷又怎么会沦落到这番田地?”
蓬香道:“我家公子也是身不由己。他身在群香楼,接是生意,是客人!难不成黄广德捧着钱上门,他能拒绝不成?”
郝果子喉咙窒。
陶墨道:“我当初提过为他赎身。”当年他曾为旖雨话伤过心,动过情,但如今再说起此事却再无半点情绪波动,只有就事论事感叹。
蓬香声音顿弱,“公子也没办法。就算陶大人当初愿意出银子为公子赎身,但卖身契捏在姓章手中,他见黄广德如老鼠见了猫,哪里敢放我家公子离开。”
郝果子正觉有理,转念想,又觉得不对,“既是如此,你家公子当初为何不对少爷说个清楚明白?偏要若即若离地吊着他?”
蓬香道:“公子也是人,是人总有私心。他不愿意与心上人分离有何不妥?”
“心上人?”郝果子嗤笑。若真是心上人,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步入险境不闻不问,视若无睹?
得得得。
晨雾中,马蹄声与车轮滚轴声由远自近。
激烈争论声由此缓。
马车破雾而出,顾小甲坐在车辕上,双手拉着缰绳,神情慵懒。
郝果子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