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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曾就读过的湖州中学题写了“科学馆”。给湖州师专的《教与学》题写了刊名并寄赠《一剪梅》词。给杭州的《东海》、《文化娱乐》,湖州的《南湖》、德清的《莫干山》等杂志题写了刊头。为京、津、沪和其它省、市甚至地、县办的各种刊物题签,多达一百多种。
他为作家茹志鹃的《百合花》题写书名并写序文,给白族作家那家伦的散文集《放歌春潮间》题签,为《北方文学》增刊题写《文艺天地》,等等。
作家冯骥才写道:“我和李定兴同志所著的长篇小说《义和拳》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定稿待发。茅公从他亲属那里得知这部《义和拳》是出自两个青年人之手的处女作,欣然给我们题了书名。初题时所用的是繁体字,而出版社根据一般常规要用简体。我觉得为了一个字(‘义’字)再去麻烦老人很不合适。总编辑韦君宜同志便出面去请茅公改写。没有几天,负责封面的编辑来找我,给我一张纸,上面写了十多条‘义和拳’三字,都用了简体,字迹清劲,俊逸洒脱,笔笔又着意不苟,一望而知,这是茅公的手迹。这位编辑说:‘茅盾同志说,多写了几条,叫你们看哪条好,用哪条,随你们挑。’我听罢深受感动……茅公于三十年代就在文坛享有盛名,而我们都默默无闻的文学青年;据我知道,茅公右眼患眼疾,写这样的核桃大小的字颇为吃力的。他何以这样认真和尊重我们?我于此间感受到的,除去老前辈的爱护与鼓励之外,还有一种伟大的文学家都具有的平等待人的高尚品德,如同璀璨的光照透我的心灵,使我学到了对于一个人民的作家来说比知识更为重要的东西。”
白族作家晓雪也曾写道,茅盾甚至为一张县级文化站办的八开小报《洱海》题写刊头,并应约为《洱海》编辑部书赠《题白杨图》一诗的条幅。
收到茅盾题签、题字、作序的单位和个人,无不如获至宝,裱装珍藏。他们将稿费给茅盾寄来,一张张汇款单由邮递员送到茅盾的家里。
然而,茅盾却分文不收。他给儿子、儿媳讲:童年时他常在一旁看祖父给人家写匾额、堂名、对联,都不署名,说是“我之为人写字,聊以自娱,非以求名。”乌镇有一家富商嫁女儿,要写一本嫁妆清册,要求凡嫁妆中一切物品,都要写成四字一句的对联。祖父为此花了两天工夫。富商送来纹银十两。祖父不受。他说:“我为人撰写什么,聊以自娱,非以求利。”
茅盾嘱咐家里人把汇来的钱,按汇款人的地址一一退回。
他的儿子韦韬、儿媳陈小曼理解老人的心情,于是不怕麻烦地一次又一次地跑邮局,复信、退款。
八十年代第一春。3月7日下午,来自茅盾故乡浙江省的一位编辑,叩开了沈寓的朱红大门。出来迎接客人的是茅盾的儿媳陈小曼。她告诉来客沈老正在休息。来人说,他是《浙江日报》编辑部特地派来北京,请沈老为该报即将开辟的《寄语故乡》专栏题字和撰稿。
陈小曼对他说:“沈老今年已经八十四岁,身体很虚弱,胃口不好,消瘦,体重才九十斤左右。
视力也不了,一只眼睛几乎完全失明,另一只眼睛只有零点三的视力,因此不能多用眼力,因此不能多用眼力,对外约稿一般都辞谢了。”
来客听说,有点失望。又听陈小曼说:“不过,爸爸经常向我们谈论起家乡的事,或许对你们的约稿会答应的。”来客又高兴起来。
那位编辑走后,小曼把《浙江日报》社来人约稿的事给茅盾说了。老人答应给家乡的省报写一篇文章。而他体力实在不支,就口述了这篇文章,叫小曼代笔。这篇作于3月17日的《可爱的故乡》,是一篇蕴含着浓郁乡思的优美散文。
茅盾让陈小曼把这篇散文,连同题写好的“寄语故乡”,挂号邮给《浙江日报》编辑部。
《浙江日报》于1980年5月25日刊出了茅盾的题字和《可爱的故乡》后,给他寄去五十元稿费。
茅盾听小曼说了以后,说道:“他们怎么给这么多稿费呢?稿费标准我是知道的,我们不能收这么多钱。你给他们退回四十元吧!”
小曼写信告诉那位来约稿的编辑说:“稿费五十元收到了。你们给的稿费实在太多了,沈老让我退回四十元,留下十元,免得一点不收你们又再次寄来,这样大家都不安心。
请体谅老人的心情,并转告一下财务部门,免得他们又将四十元退回来。”
这件事使江坪同志很感动。他写道:“按理讲,一位中外闻名的作家,不顾年迈,为报纸写了一篇难得的散文,这五十元稿酬是不多的。但茅公并不这样看问题,而是把自己当作一名普通的作者。他对自己的要求有多么严格,考虑问题又是多么周到啊!”
茅盾向来是如此对待稿酬的。比如1958年,百花文艺出版社将他在《文艺报》上连载的《夜读偶记》出版了单行本。出版社按规定给他寄来了上千元稿费。照说,收下这笔稿费也是合理的。然而,茅盾却立即致信出版社,说他只收一份稿酬,随即让人将这笔稿费如数退了回去。
他对家里人说:“我的钱是很多,可是第一笔钱都是工作和写作得来的。不是劳动得来的报酬,我绝对不要!一本书,怎么能拿两份稿酬呢?!”
家里人都觉得他说得在理。
韦韬和陈小曼得到老人的言传身教,在茅盾逝世后一直秉承这种教导。1983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开始陆续出版《茅盾全集》。这部全集共四十卷,有一千三百多万字。按照规定,韦韬他们能得一笔巨额稿酬。但是,韦韬和陈小曼联名写信给中国作家协会,将他们应得的《茅盾全集》稿费,全部捐赠给中国茅盾研究学会,作为开展学会活动和奖掖学术研究成果之用。
六一、写回忆录
粉碎“四人帮”之后,茅盾复出。被迫搁笔十二年之后,他写作的热情像火山喷涌。
《周总理挽诗二首》、《迅雷十月布昭苏》、《满江红·欢呼十一大胜利召开》、《鲁迅研究浅见》、《老兵的希望》、《贯彻双百方针,砸碎精神枷锁》等诗词文章在各种报刊杂志陆续发表出来。
1977年初,一桩经过一年时间酝酿的大规模写作计划,在茅盾脑海中成熟了。这就是:
写回忆录。从1896年7月4日诞生之日起,茅盾已度过八十个春秋;如果从1916年参加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工作算起,他也已走过了六十年风风雨雨的道路。在回忆录的序里有这样一些话:“人到了老年,自知来日无多,回忆过去,凡所见所闻所亲身经历,一时都如断烂影片,呈现脑海。此时百感交集,又百无聊赖。于是便有把有生以来所见所闻所亲身经历者写出来的意念。”“一因幼年禀承慈训而养成之谨言慎行,至今未敢怠忽。
二则我之一生,虽不足法尚可为戒。”
茅盾的不少朋友如沙汀、艾芜、田苗等人,也希望他早日把回忆录写出来。
然而,这确实是一项巨大的工程他在致田苗的信里写道:“写我一生经过的事,此事想想不难,哪知一动手,才知道要找许多旧书、报来核实,那就费事了。”儿子、媳妇不在身边,又没有专门的助手。怎么办呢?他不得不写信给予有关的领导同志,请求给予他以帮助。1978年7月19日,茅盾经过再三考虑,给予周而复写信说:“动手写《回忆录》(我平生经过的事,多方面而又复杂),感到如果不是浮光掠影而是具体且正确,必须查阅大量旧报刊,以资确定事件发生的年月日,参与其事的人的姓名(这些人的姓名我现在都记不真了)。工作量很大,而且我精力日衰,左目失明,右目仅0。3视力,阅
写都极慢,用脑也不能持久,用脑半小时必须休息一段时间,需要有人帮助搜集材料,笔录我的口授。恐已往的经验,从外找人,都不合适。于是想到我的儿子韦韬(在延安时叫沈霜,也许您认识);他是我大半生活中以始终在我身边的唯一的确良个人了。有些事或人,我一时想不起来,他常能提供线索。我觉得要助手,只有他合适。他现名韦韬,在解放军政治学院校刊当编译。我想借调到身边工作一、二年。为此,我已写信给中央军委罗瑞卿秘书长,希望他能同意借调。为了尽快办成此事,希望您从中大力促进。
“最近(本月七日半夜)在卧室中摔了一跤,虽未伤筋骨,至今腰部仍然酸痛,因而更感到家中没有亲人(男的)之不便(白天除我之外,家中没有男人),如能借调他(韦韬)来,既便于我写《回忆录》,也对我的生活起居有便宜。
“至今写字尚手抖,都是本月七日半夜摔了一跤之后果。”
信中所写的“在卧室中摔了一跤“,是指7月7日夜里发生的事。他是习惯于独宿的,那天晚上由于服安眠药过了量,半夜起床小解时,因头晕、脚软而摔倒了。他不愿意深夜叫醒别人,而是自己用双手撑持着身体,一寸一寸地挪到床前,但是却站不起来,挣扎了约摸一个钟头,最后总算抓住床栏,撑起身躯爬上床去。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茅盾还坚持写作。
后来,韦韬终于来到了他的身边。老人有了助手,查找资料的事可以让儿子去做了。而写作,他仍然亲自握笔,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在稿纸上。
有些老朋友来拜访他,他就抓住机会核对记忆中的人名、事件。有一天,阳翰笙来探望他,还没谈上几句,茅盾突然问起1926年北伐军打到汉口的事来:“那时是不是有一个人叫陈启修?“阳翰笙答道:“有,是《中央日报》的主编。“他又问:“那人的另一个名字是不是叫陈豹隐?“对方回答:“是,是同一个人。“阳翰笙告别后想,他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