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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12月20日,茅盾作为山东省选出的人民代表,出席第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到会议结束,他就被免去了已担任十五年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部长的职务,当选为全国政协副主席。
五六、总理保护,免遭劫难
1966年2月,林彪、江青炮制的所谓“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纪要”出笼后,全国各地涌起了批判“三十年代资产阶级文艺黑线”的浊浪。一大批优秀作品被打成“毒草”,许多知名的作家、诗人、剧作家、导演、演员被诬陷为“牛鬼蛇神”、“判徒”、“特务”、“黑线人物”,遭到了批斗。
茅盾也被江青点了名,指斥他是“三十年代文艺黑线的祖师爷”。在东总布胡同二十二号中国作家协会的大院里,已刷出许多批判茅盾作品有大字报,说他“美化资产阶级”、“丑化劳动人民”;他培养了一茬又一茬的文学新人。此时竟被加上“和党争夺青年作家”的吓人罪名。
在这阴云密布的时候,他除了出席半月一次的政协座谈会,应邀参加一些外事活动,有时去医院看病以外,大部分时间闲居在家,看报、听广播、读书,或者依照过去的习惯,将旧的德文版《新闻导报》对半裁开,细心装订成册,加上用彩色画报纸作的封面,制成一本本日记本。长期来,他就用这种自制的本子记日记。
对于政治形势,谨言慎行的茅盾在日记中避而不谈的。但有时也偶而流露出一些情绪。
他在5月4日的日记中写道:“七时赴人大三楼看电影《桃花扇》,此乃三、五年前所摄,今则作为坏电影在内部放映矣。”“昨晨因抽水马桶漏水,水流泻地,蹲身收拾约半小时。当时未觉劳累,昨晚稍觉两腿酸痛,不料今日却更感酸痛。老骨头真不堪使用了!”
年逾古稀的茅盾这一声长叹,流露出这位文豪在十年浩劫来临时无限沉重的心情。
5月31日晚上,聂无梓等人的大字报向全国广播之后,第二天,《人民日报》发表了《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社论。刹时间,大字报铺天盖地而来。
连日来,茅盾被通知到统战部或政协听报告、学习文件或讨论。晚上,他常常躺在床上想着正在发生的事情,久久不能入睡。他只得通过看书催眠,或加服安眠药。
6月27日,他在日记中写道:“晚阅书至十时,服药PH、LI、L、M各一枚,继续阅书。
但至十一时尚无睡意,乃加服S一枚,仍阅书以催眠,不料一小时后乃入睡。时已为翌晨一时矣!”
这一年的夏天,似乎也因“文化大革命”而显得更加炎热。多少在新中国文化教育事业上做出贡献的教授、作家、学者,被当作“牛鬼蛇神”进行“游斗”!多少珍贵的文物和书籍被当作“四旧”被破坏或烧毁!
对这些,茅盾时有耳闻,也曾目睹。8月11日。他就在楼上见到隔壁社会科学院情报所造反派稿的一次“游斗”。这在当天的日记里有记载:“今日上午比邻之科学院情报所有一小队(大概是该所的干部)在所内草坪内游行,其中有戴纸帽者七人,当即右派,但不知其为单位的,抑有科学院其他单位被揪出的反党反社会主久右派分子。纸帽甚高,有字。在窗前望去,不辨何字。”
8月18日,他被通知参加毛泽东首次接见红卫兵大会。这以前一天晚上,他“入睡后约二小时即醒,加服S半枚,M一枚,旋即入睡。但四时许即醒,闻街上鼓声咚咚,盖群众赴天安门集会,毛泽东将在门楼与群众见面。四时半起身,开炉烧开水及早餐,盖褓姆例假,而德止又因腰疼不能工作也。至六时许早餐已毕。六时廿五分机关事务局来电话请到天安门来了,即出发。七时五到开安门楼。七时半大会开始。九时回家。九时半又赴政协参加追悼聂洪钧之追悼会。十一时返家。”(日记)
8月25日,即人民艺术家老舍被迫害致死的第二天,他目睹了一场“破四旧”的闹剧。日记中是这样写的:“今日下午有若干小孩,闻系文化部职员之子女,大者十余岁,小者有十岁左右,先在文化部宿舍之辽中将旧放在露天之汉白玉石盆(有桌子大小),一一推翻,不知其何所用意。后来又到我的院子里,见一个汉白石小盆(此亦房子里旧有之物,我本不喜此),推翻在地。彼等大概认为此亦皆代表封建主义者,故要打倒也。”
这事后的第五天──8月30日上午,突然一群人大“三红”的中学生红卫兵闯进了茅盾住的小院。那天只茅盾和老伴在家。只见为首的一个举着手中抄来的日本指挥刀,气势汹汹地嚷道:“我们刚从张治中家来,抄了他的家。对他算是客气的!你家有四旧,我们要检查!”
茅盾心想,对这些狂妄的孩子无理可说,答道:“这件事,得通过政协,你们无权在这里乱翻!”
然而这群红卫兵根本不理会他的话,纷纷冲进房里乱翻起来。
茅盾急忙给全国政协打电话,对方的回答只是“向上反映”。此时政协已处于半瘫痪状态。
看他讨不到“救兵”,正在抄家的红卫兵更来劲了。抽屉被拉开了,箱子被打开了,“有一樟木箱久锁未开,锁生锈,不能开。乃用槌破锁。”(当天日记)“检查”不出什么要破的“四旧”。那满橱满架的书,他们看了不看,却冲着茅盾嚷道:“书太多了没有用处,都是些封、资、修的东西!只要有部‘毛选’就够用了!”
有个红兵发现墙上一个镜框里是张军人的照片,怒问茅盾:“这个国民党军官是谁?”
他们哪知道,这是茅盾女婿、革命烈士萧逸的照片,而萧逸穿的是解放军的军装。
“国民党军官是什么样子的?你知道吗!?我同你们没有什么可说的,你们问统战部去!”
茅盾气愤地说。
又一个红卫兵嚷起来:“快来看这张照片啊!”
原来这是苏联电影明星拉迪尼娜送给茅盾的照片。红卫兵也当作“封、资、修”的东西,在照片背面写上:“不准看!”
文化部的一个群众组织听说人士“三红”红卫兵在抄茅盾的家,连忙派了几个人赶来,对那个红卫兵头头说,“我们来协助你们抄家。”然后,悄悄对茅盾说:“我们是来监视他们抄家的。”
这伙红卫兵在茅盾家里乱翻了一个多小时,直到上面派来一个工作人员,才一哄而散。
事后,中央统战部向周总理反映了这件事。
其实,就在茅盾家被抄的8月30日这天,周总理已亲笔写了《一份应予保护的干部名单》,其中就有茅盾。随后,茅盾的家便有了解放军警卫。虽然他的处境日趋艰难,却没有再发生过抄家的事。中国作协里的大字报,也被集中到一间屋里,没有向社会开放。
被抄家后的第二天下午,茅盾又接到通知,出席毛泽东第二次接见红卫兵的大会。气候突然由热转凉,而他没有多穿衣服,在天安六城楼上由傍晚五时站到七时,觉得“冷不可支,浑身发抖,乃于七时半返家,急服羚翘丸三丸,姜汤一盏,幸未发烧。”(8月31日日记)
对于这场所谓“破旧立新”的红卫兵运动和“文化大革命”,茅盾在公开场合终缄默不语,内心却很气愤。他曾对亲属说:“他们那样搞,天怒人怨!”
茅盾受到周总理的保护,家里有解放军警卫,“四人帮”的爪牙无法进去冲击,无法将他揪出来批斗。但“四人帮”对此很不甘心,时时寻找机会,企图进一步迫害他。
1967年初,在所谓“一月革命风暴”的袭击下,文化部被造反派夺了权。全国政协瘫痪了。
文联和作协被“砸烂”了。林彪、江青利用他们控制下的报纸、刊物,大造舆论。姚文元在“两报一刊”上发表《评反革命两面派周扬》,诬蔑茅盾是“资产阶级反动权威”。“四人帮”控制的《文学战场》发表了长篇的《茅盾──大连黑会抬出来的一尊凶神》,诬蔑茅盾是什么“反共老手”、“反党的祖师爷”,还有什么“老右派”,等等。胡说他在大连创作会议上的讲话是“为被‘罢’了‘官’的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叫屈,支持策应封建主义、资本主义势力的猖狂进攻“;提出要“砸烂这尊凶神恶煞,让他见鬼去吧!”随后又在《文艺战线两条路线斗争大事记》中,诬蔑他:“茅盾在会上对党和社会主义制度破口大骂,诬蔑大跃进是‘暴发户心理’。”
五七、妻子亡故
茅盾的夫人孔德沚,本来身体比较健康。虽然有点肥胖,患有糖尿病,但她心情开朗,笑口常开,楼上楼下操持家务,忙个不停。
“文化大革命”的狂风暴雨袭来以后,她日夜为丈夫的命运担惊受怕,心情忧郁,头上白发增多了,体质日见衰败。除了糖尿病,又有了心脏病、高血压等疾病。加上营养不足,又得不到好医生的诊治,没有对症的好药。本来,治疗糖尿病的胰岛素,由茅盾托香港的友人买了寄来,“文化大革命”后不准再寄。孔德沚的病眼看一天比一天加重了。
妻子沉疴不起,茅盾内心如焚。但在那个时候那样的环境里,他能想出什么办法呢?他能去找谁帮助呢?几十年战斗过来的革命同志、文朋诗友,有的已被投进监狱,有的自身难保。过去给他们看病的王历耕医生,也已被赶出北京医院。其他的医生不熟悉病情,难以对症下药。他每次拖着病躯陪妻子去看病,回来后全身像要瘫了一样。
妻子看他为照料自己,气喘吁吁地楼上楼下忙碌,心疼地说:“德鸿,看把你累的,不要我的病没好,你又给拖垮了。”
茅盾摇了摇头,安慰她:“不会的。你安心养病要紧。”
孔德沚服药后睡着了。他望望妻子满头的白发,看看她脸上一条条的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