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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砂站在船边,努力凝听着那些虚无缥缈的声音。
“吡……啵……吡……”
栏杆另一边的海琴也表情焦急地望着前方无垠的大海,印度洋与太平洋交汇处的海底大泡泡,那究竟是一个什么地方,究竟又在哪里?
他们已经在海上行驶了这么多天,虽然以最快的速度前进,但从北极到太平洋板块之边,这段距离几乎是横穿了四分之一个地球啊,又怎么会那么快到达。他再心急也只能将那份思念暂时深埋,除了向天神祈祷外什么事都不能做。
“哥哥。”
“啊?”
“你看那边的云好漂亮。”海砂眨了眨眼睛,努力向他挤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可惜海琴看也没看,回答了一声:“嗯。”又埋下了头。
原来有人吵架是件快乐无比的事,海琴忽然间觉得连跟海砂说话都很累了。
噗!
突然间从海面上传来的喷水声,让心神不定的兄妹俩都小吃了一惊。
噗!
又是一声,一道雪白美丽的水柱伴随着喷水声,几乎紧贴着船身飞溅起来。海砂连忙跑到那边船栏杆边,抱着栏杆探出身去望。
喷水之后,海面下一只巨大的生物,划出一道优美的深蓝弧线优雅跃出,在青蓝的天空中摆开硕大的心型鱼尾,将白色的水花撒了海砂一身后,又重新回到海水中。
鲸鱼,是海中最美最大的生物鲸鱼。
不远处又有一条鲸鱼从容跃起,喷出一道喷泉的同时让它优美流线的身体在空中慵懒地打了一个翻身,再落下去,一片淅淅沥沥碎水晶一样的水花。
海砂背后又有噗噗的喷水声传过来,她忍不住叫了出来:“是鲸群!我们遇到了迁移的鲸群!”
“鲸群?”海琴走到她的身边。
世界上最大的生物,海洋里路线最长的生命之旅,便这样不期而遇地在他最为迷乱的时刻与他相遇了。
自然的动魄之美,将他也暂时吸引了过来,心里的忧烦似乎被它们带走了许多。而此时,他身边的海砂突然恍然大悟地尖叫了起来。
“啊!这个声音,我知道了!这个声音是什么?”
Ⅲ。
“啊?”
海琴来不及问,海砂就惊喜地冲回了船舱。
她手忙脚乱地打开电脑,搜索出太平洋生物实验室的网站,在那个网站里她记得记载了很多种鲸鱼的叫声。
有驼背鲸、长须鲸、太平洋蓝鲸还有大西洋蓝鲸,等等等等。她一个又一个打开那些鲸鱼叫声的音频,一个又一个拿它们与零之冰山里录下的音频做比较,都不对。
驼背鲸、长须鲸、太平洋蓝鲸和大西洋蓝鲸和她手上的音频都不对。
她又一次点开了一个音频,突然她的瞳孔随着音波的浮动扩张了。
“吡……啵……吡……”
简单的呼叫声回荡在幽深广袤的深海里,寂寞而忧伤,正是这个声音。
零之冰山里的声音,第七启示的答案正是这种鲸鱼的声音。
她连忙将那种鲸鱼的名字输入了搜索引擎。
电脑上立刻弹出了许多新闻的片段。
……
在太平洋浩瀚的海洋深处,有一种独特的生物一直在有节奏地发出声音,尽管它听不到任何回应。
12年,它独自在海洋里歌唱了12年,这一种孤独的52赫兹鲸鱼……
1992年,美国海军在太平洋北部地区用监控敌国潜艇的录音设备记录下它发出的声音,它的频率与众不同,只稍高于可记录的最低音阶,所以该鲸鱼也被称作“52赫兹鲸”。
……
独自歌唱的52赫兹鲸鱼?这就是第七启示的答案吗?
海砂又点开了几个网页,越来越多的信息似乎坚定了她的猜测,不过她却不敢立即把她的发现告诉其他人。接连的失败中累计下来的失望感,让她天生的勇气都变得微薄了。
她犹豫着继续点击着网页,看到的都是重复的信息,可就是不敢下决心确定自己的判断。
忽然,有异样的气味终止了她混乱的思绪。
她皱了下眉头,合上电脑,走了出去。一出船舱更浓烈的味道立即刺激得她鼻腔发酸,栏杆边的海琴正低着头看着船身下的海面。
海砂也走过去,低下了头,然后她便看到了异样的气味之源,一股鲜红的海流正迎着船头向他们扑过来。
“这是什么?”海砂捂住鼻子,眉头自然地皱了起来。
船舱里研究海图的零和透闻声,也跑了出来。
一线深红色的海水从不远处的海面不断地向他们涌过来,击打在船身上,掀起一排粉红色的浪花。
伴随着深红色的海水,一股混杂了海风的惺咸味道的怪味涌入所有人的鼻腔,那是一种类似于晒干的鱼和放太久的西瓜混合在一起又惺又甜又臭的味道。
零深吸了几口带有特别味道的空气,忽然他看到深红海水的一端,一条悬挂着某国国旗的捕鱼船出现了。
他明白过来这种味道,还有这些红色海水是怎么回事了。
“捕鲸船吗?”
海砂望着那条离他们越来越近的船,问身后的零。
零不想说谎,将手搭在她肩膀上算是肯定了。
海砂不敢相信船下的这些红色的液流,就是刚刚那些伴随在她身边带给她快乐的美丽生物的血。
海砂望着那条铅黑色的钢铁大船,看到一只长而尖利的鱼枪从船上射了出去,扎入海水,不一会翻起一片浪花,一只体态修长精灵一样的鲸鱼被鱼枪刺中从海水中痛苦地腾了出来。
船上的人似乎并不急于收起长矛,鲸鱼被矛刺伤也没有立即地死去,而是继续跟随着它的同伴向前努力地游。它越是努力,鲜血就越是迅猛地从它背后的伤口里涌出来将海水染得更红,可是它还在游。因为从生下来的那刻起,它就相信只要努力游下去就没事了,前面是蔚蓝的大海,自由丰饶的大海,可以治愈一切的大海。
但是这一次,捕鲸船跟着它,慢悠悠地在它身后前进,他们就是在等它游,不停地努力地往前游,直到鲜血流光,筋疲力尽,失去生命。 【天哪!好残忍啊!!!】
“不要!”
Ⅳ。
海砂望着游动的鲸鱼,仿佛自己已经变成了它,身体剧烈地痛起来,痛得呼吸都困难了。
它还在游,不停地往前游。海砂忽然听到了笑声,来自于捕鲸船上的人们的笑声。那笑声太残忍了,她痛得快要崩溃。
“不要!不要再继续了。”
“不要再继续了!”海砂捂住头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身体变得不受控制,热得难以忍受,好像有好多好多的力量需要发泄出去。
“阻止他们!”海砂高声咆哮道,顷刻间惊叫声还有海水的咆哮轰鸣之声,淹没了她的耳朵,她的身体。她的身体爆炸了一样,卷进了旋流的中央,失去了轴心地疯狂旋转。各种各样雷鸣一般的响声几乎要将她撕开碾碎,但轰然间那些声音一下子都没有了。
世界变得一片黑暗,宁静无比。身体里的能量似乎一下子被掏空了,十分地舒服,海砂的意识也变得越来越模糊,隐隐约约能听到剧烈的风声和同伴们嘈杂的呼唤声。
“海砂!海砂!你做什么?”
“海砂!海砂!停手!”
“海砂,不要……啊!”
“海砂!”
海砂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身体外似乎发生了非常可怕的事情,而她的身体却没有能量地沉睡了过去。
“海砂……”
“海砂!”
过了好久,她听到零在呼唤她,睁开眼睛,一滴咸而涩的海水打到了她的眼球上,疼得她猛眨眼。她揉着眼眶再睁开,模模糊糊地看到零一身湿透,蹲在她身边,目光温柔地抱着她。
“零?你怎么了?”
海砂问着坐起来,才发现她所在的夹板也是湿得一片狼藉,就像才从飓风中心逃出来一样,到处都是碎裂的桅杆碎片和剥离的白色夹板漆。
“这里怎么了?”
再看同样围在她周围的海琴和透,也是全身湿透。甚至透的衣服都给风刮破了,扣子全部都没有了,颓废地敞开,露出来的皮肤也显出被水长久浸泡过的微微皱褶来。
“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零问她,眉间有疑惑和担忧的神情。
“我?”海砂摆了摆头,她的大脑就像被什么东西清洗过了一样,一片空白。她努力地去搜寻她的记忆,才勉强记起来,捕鲸船还有受伤的鲸鱼。
她正要问零那头鲸鱼怎么样了,零就抬起手指向了前方对她说:“如果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就看看那边吧。”
“啊?”海砂随着他指的方向转过头,兀然间心脏就被人紧紧攥住了。一朵鲜红的火烧云笼罩在她面前的黑色洋面上,火烧云的中央一条残破的黑船遗骸随着海浪一上一下,向远离她的方向越漂越远。
“那是什么?”
“那原来是一条捕鲸船。”
“捕鲸船?”惊慌失措间,海砂已经紧紧地抱住了零,因为她看到在那具船的遗骸旁边,海面上还漂浮着许多黑色的小点。她看不清那些点,当然就不会知道在那些点里面哪些是船体的碎片,哪些是船员的尸体。
“怎么会?这……”海砂抬起头看了眼零的表情,明白过来,“这都是我做的吗?是我刚刚做的吗?我刚刚似乎释放了能量,还是从未有过的巨大的能量,我的能量制造的结果就是这个吗?”
“嗯。”
零知道很多事是无法隐瞒的,只能照实告诉海砂:“刚才,你突然尖叫,然后你举起手,天空突然被黑云遮蔽,云团中一个巨大的旋风降临海面,立即让海水沸腾起来,翻腾起了几十堵近百米高的巨浪扑向那条捕鲸船,顷刻间,它就被巨浪撕碎。等我们的船从狂风和巨浪中挣脱出来的时候,再看到它就已经变成你现在看到的那个样子了。”
“我?是我?”海砂凝望着海面,忽然发狂地揪住零的手,双眼通红地问了出来:“那些船员呢?船上的那些船员呢?”
零没有回答,身边的透也别过了脸去。
海砂明白了,连钢铁制造的大船都能够轻易地被摧毁的力量,怎么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
她杀人了,很多很多的人。
她的力量不该是这样的,还是她从来没有了解过自己的力量,从未了解过真实的自己。
海砂摇晃着身体站起来,走到船边。狂风过后的海面显出一种死亡的宁静,远方的火烧云艳红如血,黑色的船骸渐渐被黑色的天际线吞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