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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怀宝一怔,问道:“夏部署他来做什么?”李家父子在金明寨虽是土皇帝,但李怀宝官职远不及夏随,再说夏随还有个都部署的老子,就算李士彬都不敢怠慢,李怀宝对夏随也一直都是客客气气。
上官雁道:“听说党项人又出兵了,这次全面进犯西北。不但夏部署来了,夏随的老子都部署也来了,眼下正与相公商议如何对付党项人一事。”
李怀宝微惊,随后冷笑道:“无论党项人如何来打。难道还敢打到金明寨来吗?”
金明寨已由李家三代经营多年,号称西北铜墙铁壁。
这些年来,边陲虽战乱时有,但金明寨,始终没有受到过大的攻击。
上官雁赔笑道:“那是,那是。不过……公子总要见见夏部署吧?夏部署眼下正在黄堆寨的宽心堂内。”
黄堆寨是金明寨最为奢华的一个分寨,里面有着最为豪阔的建筑。宽心堂是黄堆寨中最精致的一个地方,里面有最为美妙的歌舞,还有喝不完的美酒。
李怀宝听夏随在黄堆寨,不由微笑道:“你办的很好。带我前去。”李怀宝总觉得夏随和他是一类人,都是酒色不禁,放荡形骸的人物。李怀宝并不想去见夏守贇,都部署自然有铁壁相公接待,至于招待部署嘛,才是他李怀宝应该做的事情。
李怀宝未到宽心堂,就听管弦声起,悠悠扬扬,嘴角不由浮出了丝笑意。
宽心堂主位,正坐着夏随,目不转睛的在望着堂前歌舞。
大堂之中,有一舞女团团而旋,银白色的裙子,飞雪一样的舞动,露出双洁白满是弹性的腿。
夏随的眼珠子,好像都要掉到那舞女的身上。
上官雁本待招呼,李怀宝摇头止住,静等歌舞止歇。李怀宝心道,“夏氏父子位高权重,我爹在招待夏守贇,我一定要让夏随满意而归才好。”
待一曲舞完,舞女蜷缩伏地,裙子流瀑般的垂落,有如黄昏落日的一曲挽歌。
堂中静,静如雪,雪是寂寞。
掌声响起,李怀宝抚掌入内,大笑道:“夏公子,这舞……可好吗?”
夏随像是才见到李怀宝的样子,安坐微笑道:“不想金明寨也有这等歌舞,我就算在汴京,也少见到了。”
李怀宝走到夏随的下手坐下,陪笑道:“夏公子若是喜欢,大可天天在此观赏了。”
夏随目光闪动,轻轻叹口气道:“我倒是想,可我老子不让呀。党项人再次兵出贺兰原,南下攻打保安军,北上围攻土门……西北军情紧急呀。”
李怀宝大笑道:“党项人攻的再急有什么用?有都部署和部署调兵遣将、运筹帷幄,党项人还不是会同去年一样,铩羽而归?”
夏随客气的笑笑,笑容中好像隐藏着什么,“李公子真会说话,都部署固然可运筹帷幄,但若没有金明寨的固若金汤,还是不能如此安逸了。不过小心些总是好的,因此都部署和我前来,还想看看金明寨准备的如何了。”
李怀宝自傲道:“夏公子大可放心,就算党项人有百万雄兵来攻,也是奈何不了金明寨。有金明寨在,就有延州城在。夏公子多半还不知道今日之事吧?”他不称夏随的官阶,以私交称呼,就是想要拉拢关系。
夏随微有诧异道:“今日发生了何事呢?”
李怀宝又把羌人见旗坠胆于地之事一说,得意的笑。夏随精神一振,拍案道:“想不到铁壁相公威名如斯,既然如此,我还担心什么?”
李怀宝笑道:“正是如此。夏公子在这里,什么都不用担心……”
夏随突然摇头道:“唉……我只担心一事。”
“夏公子担心什么事呢?”李怀宝有些错愕道。
夏随面露苦意道:“我只担心这里好酒太多,我会醉死在这里。”
李怀宝恍然大悟,知道夏随是在开玩笑,大笑道:“夏公子真会说笑。上官雁,去把最好的酒拿来,今夜,我和夏公子不醉不归!”
酒如水一般的流淌,舞如风一般的旋急。
酒色之中,时间总是如流水般的飞逝。
夜幕已垂……夜色渐深,可宽心堂前热闹更盛,舞女转的更急,如风卷狂雪。
夏随看了眼天色,眼中闪过分诡异,终于伸了个懒腰,喃喃道:“到时候了。”他看起来喝的很多,但眼中竟没有半分酒意。
李怀宝早就醉了八成,听不清夏随说什么,大声道:“夏公子,你还要什么?尽管说来。这里有的,我就会为你取来。”腆着脸,望着堂前的舞女,李怀宝淫邪笑道:“我看夏公子好像很喜欢这个擅舞的妞儿,不如今晚,就让她陪你好了。”
夏随不望舞女,突然道:“李公子,我父子对你李家如何呢?”
李怀宝又笑,趁着酒意,重重的一拍胸膛道:“恩重如山!”
李怀宝这句话倒非违心,因为在不久前,元昊曾投书信、锦袍和金带在宋境,约李士彬反宋,但这书信不知为何,竟然落在了夏随的手上,此事也被范雍所知。
造反之名,本是大罪,但夏守贇、夏随均认为这是元昊的反间计,又对范雍说李家父子和党项人有世仇,绝不会做这种事情。范雍听夏守贇的建议,将此事不了了之。
就因为这件事,李家父子对夏家父子很是感激。
夏随轻轻的叹口气,缓缓的起身,走到了李怀宝的身前,问道:“那我父子现在有件很为难的事情,不知道你是否肯帮忙呢?”
李怀宝晃晃悠悠的站起,用力点头道:“好,你说。夏……公子,你……你……就是要我的脑袋,我都双手奉上。”说罢,笑嘻嘻的以手做捧头状,向夏随面前一送,又是哈哈大笑。
他已醉的不行,站立不稳之际,突然听到“呛”的一声响。
李怀宝还没有醒悟,忽感脖颈一凉,只觉得全身飞起。向下望去,只见夏随手持单刀,刀上有血,正对着一个无头尸身。
李怀宝蓦地醒悟,“我……”不待多想,他已再没有了知觉。
夏随一刀就砍了李怀宝的脑袋,鲜血飙飞,染红了一堂的春色!
管弦骤停,夏随已厉喝道:“继续弹下去!”管弦之声再起,舞女跳跃不停,团团凌乱。
堂中的上官雁竟还是毫无慌张之意,可脸上已有青色。
夏随扭头望向上官雁道:“是时候了。这里的张玉还算个角色,你去收拾他后,按计划行事。”
上官雁施礼退下,夏随缓步走到宽心堂外。
雪正冷,天苍地白。
夏随伸手抓了一把雪,擦了下刀身的血迹。刀身一泓亮色,映青了满脸的狰狞。夏随擦完刀身后,又等了会,方才不慌不忙的从怀中取个竹筒,晃燃了筒捻。
“通”的一声大响,蒙蒙的夜空中,遽然出现了一朵绚烂的花朵。那烟花如花朵般千丝绽放,璀璨夺目,耀亮了金明寨的上空。
很快的功夫,远远处竟有一道道烟火跟随冲天而起,明耀了暗暗的夜。
烟花散尽后,夜空寂寂,火光四起,整个金明三十六寨,陡然沸了起来……
夏随望着那火光汹汹,没有半分的惊奇,只是喃喃笑道:“金明寨……铜墙铁壁?好一个铜墙铁壁!”他的笑声冷冷中,还带着说不出的得意。
堂中歌舞未休,管弦繁急,似乎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闹剧。可那白裙激荡,如雪花一样的飘扬,似乎为李怀宝舞着一曲挽歌,又像是给金明寨的下场,拉开了冷酷的序幕!
第十四章连环
张玉一直没有睡,他心中满是怨气。
在狄青面前,他虽嘻嘻哈哈的一如既往,但他在边陲过的并不开心。他只会和朋友分享开心,而不会把不悦向朋友提及。
狄青看起来好了许多,张玉很为狄青高兴,但他的这种窝囊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金明寨,铜墙铁壁!但对张玉来说,金明寨就和个铁笼子一样,他在其中,煞是郁闷。
“砰砰砰!”有人敲门。
张玉有些诧异,不知道这么晚谁会前来找他?只是不知为何,心中竟有分不安,张玉摸了下佩刀,缓步到了门前,打开了房门。
昏黄的灯光下,照着李禹亨微白的一张脸。
“禹亨,是你?”张玉诧异中还带分喜意,他和李禹亨毕竟是朋友。在这清冷的雪夜里,能有个朋友聊聊,很是不错。他自从见狄青回来后,就一直想着找李禹亨谈谈,他们是朋友,朋友岂不就应该宽容些?
李禹亨只是“嗯”了声,眼中含义复杂万千。
张玉没有留意李禹亨的异样,才待让他进房,突然发现李禹亨身后跟着两个人。那两人一个是安丰寨的副指挥胡斫,另外一人是李怀宝的手下上官雁。
张玉退了步,李禹亨和胡斫、上官雁已挤了进来。张玉皱了下眉头,忍不住又退了一步,不知为何,他心有些发寒。
当年在曹府遇险,他就有这种感觉。
可那时候,还有狄青和他并肩而立,这时候呢……李禹亨和他面面相对。
张玉还能保持镇静,问道:“禹亨,有事吗?”他看到李禹亨手上拿着个皮囊,里面圆滚滚的不知装着什么。
“今天李怀宝羞辱了你。”李禹亨面无表情道。
张玉皱了下眉头,半晌才道:“那又如何?”
李禹亨情绪突然变的有些暴躁,叫道:“你是我的兄弟,他羞辱你,就是不给我们兄弟面子。”张玉心中蓦地涌起激动,他真的不敢相信李禹亨还能说出这种话来。可随后李禹亨的话让张玉震惊当场。
“我杀了李怀宝!”
张玉脸色微变,忍不住向胡斫、上官雁看了眼。那二人像是在看戏一样,无动于衷。张玉感觉有问题,可一时间根本不知道问题在哪里。
这三人怎么会在一起?
“你不信吧?”李禹亨见张玉沉默,嘴角有分嘲讽。
张玉心思飞转,半晌才道:“你可知道杀了他的后果?”
李禹亨声音微有颤抖,突然激动道:“我不管有什么后果!我知道你不信,可我就是杀了他!”他伸手一抛,那皮囊掉在了地上。
一颗人头从皮囊里滚出来,血肉模糊。张玉忍不住低头望去,依稀认得那是李怀宝的头颅,心中惊凛,又有些作呕。
他虽厌恶李怀宝,可怎么也没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