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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恒霜没有接话,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等萧士及面色如常了,才道:“不管老夫人是如何想的,既然她一直担心这件事,我看,不如想个法子,一劳永逸地解决了,也不让她再忧心了。”
萧士及看了杜恒霜一眼,心道老夫人忧心的是什么事情,你会不知道吗?
杜恒霜笑了笑,没有点穿萧士及的心事。——就算是夫妻,牵扯到对方父母的事情,还是不要太心直口快。言多必失,说得太多,将来对景,总会让对方心里有个疙瘩。
杜恒霜将心比心,也替萧士及想过。试想若是龙香叶是自己的亲娘,而萧士及一副讽刺挖苦看不起的样子,自己心里也会很不舒服。——就算萧士及没有说错,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自己就是会难过,会接受不了。
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再不好,也是自己的亲生子女,自己打得骂得,但是容不得一个外人来教训自己的孩子。
夫妻之间,有一个坎不能逾越,就是对方的父母。
这跟爱不爱无关。
不是对方爱你,就可以把自尊放到脚下给你踩。
再真的爱,都经不起这样的践踏。
父母的为人处事,就关系到对方的自尊。
谁不希望自己的爹娘为人大度,通情达理?
但是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做子女的,也不能将对方抛弃。
这是他的包袱,既然选择跟他在一起。就要一起背这个包袱。
所以杜恒霜没有在萧士及面前谴责龙香叶见不得人的心思,她选择解决问题,而不是去纠缠这个问题为什么会产生。
“……什么一劳永逸的法子?”萧士及担心地看着杜恒霜。难道她想把龙香叶送走?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龙香叶这个人,说实话,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比较令人放心。也才能把很多事情控制在萌芽状态。
杜恒霜坐到萧士及身边,握了握他冰凉的手,语声轻柔,“我看,是时候了。你想个法子,把那伙山贼招安吧。”
“招安?”萧士及看着杜恒霜。慢慢明白了她的意思,嘴角勾了起来。
这倒是个不动声色的好法子。
只要把那群山贼招安,自然就能让知画走到人前。
当大家知道他们去洛阳的路上遇到的山贼大当家的夫人。其实是杜恒霜以前被山贼掳走的丫鬟,自然就会顺理成章地想到,他们这一次遇到山贼,不仅没有大的损伤,而且可以全身而退。就是因为知画的关系。
有了这一层关系,就算龙香叶被山贼掳走的消息传出去。也无大碍。
大当家的夫人认识龙香叶,龙香叶怎么会吃苦头呢?
更不会有人吃饱了撑的,想到别的地方去……
退一万步说,就算龙香叶浑水摸鱼,跟人说被山贼掳走的是杜恒霜,知画一站出来,就算别有用心的人也没法子再起波澜。
用膝盖想也知道,有知画在,杜恒霜一根毫毛都不会有事。
说不定,很多人还会认为,他们去洛阳的路上遇到山贼,其实是两方人策划好的,故意为之,就是为了招安张目呢!
只要掐断了这个“山贼”的源头,以后不管有什么闲话传出来,大家也只会当做是无稽之谈,或者一看就能看出来是谁居心叵测,硬是要往别人头上扣屎盆子。
公道自在人心,这句话可不是白说的。
萧士及猛地抓住杜恒霜的肩膀,欣喜若狂地道:“太好了!太好了!你这个主意太好了!”说着,竟然情不自禁地在杜恒霜脸上亲了一记。
杜恒霜顺势依入他的怀里,低声道:“反正你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把这件事揽上身,也是为陛下分忧。对了,这件事,你一定要请示陛下,从陛下那里得到密旨之后再行事,且不可自作主张。”
萧士及微笑着点头,“我自然知道。你放心,我明儿就进宫,求见陛下,先征求陛下的同意。”
杜恒霜这才放心。只要山贼被招安,知画走到人前,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人算不如天算,龙香叶决计想不到,知画竟然就是那伙山贼里面的大当家夫人!
而且这样做,从源头上掐灭遭遇山贼一事的不良影响,也间接挽救了龙香叶和萧士及的母子关系。
至少,这件事不会再被有心人闹得满城风雨了。
两人谈笑间解决了一件棘手的事儿,心情都很好,晚上歇得也很好,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大早,萧士及就换上朝服,骑着马,带了两个亲兵,往朱雀大街行去。
他起得早,街上还没有多少行人。
朱雀大街宽敞通达,在长安城纵贯南北,正是南来北往的一条主要干道。
“快追!别让这小子跑了!”
“在前面!就在前面!吃了酒不给钱,还想赖账,没那么便宜!”
“抓住他!抓住他!”
一阵阵的喊声从前面传来。
萧士及抬头,看见七八个大汉正往这边奔行过来。
再前面是一个穿着黄色衫子,带着黑色蹼头的高挑少年,手里抱着一个包袱,低头狂奔不止。生怕被后面的人追上。
萧士及冷眼看着这群人追过来,正要勒马往旁边让一让,却见那少年在他马前堪堪停下脚步,拽着萧士及的马头,急匆匆地道:“这位官爷,请救我一命,定有重谢!”
他抬起头,竟是一张芙蓉柳面,唇红齿白,圆亮的瞳仁。就像是一汪白水银里泡着一丸黑水银,那股飞扬跳脱之意,直要破眶而出!
漂亮倒是其次。关键是那股洒脱自如的气质,极是出尘。
天底下竟有生成这样的男儿……
萧士及有一瞬间的错愕。
那少年见萧士及呆呆地不说话,似乎被自己的容貌震撼住了,心里微微一晒。
他长这么大,对旁人这种惊艳的眼神早习惯了。
可是眼前这个官爷。比自己生得还要美,至于露出这幅惊艳的样子吗?
后面的追兵渐渐近了。
那少年一着急,一手抓住萧士及的马鞍,一手搭在马屁股上,双腿用力在地上一跺,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就上了萧士及的马,坐到他身后,连声道:“官爷。小人得罪了!——这些人,完全是故意敲诈勒索,不是小人故意要吃霸王餐啊!”
那些追兵眼看就到了跟前。
这些人都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
追到近前,一见萧士及的服制,还有他带的亲兵。立刻就知道这是大官儿,不是他们能惹的。马上打一个呼哨,转身四下逃走,就如水滴一样,很快就融入了朱雀大街行人的汪洋大海之中。
整个过程当中,萧士及一直一言不发,既没有呵斥那些追赶的人,也没有理会坐到他马背上的那个少年。
等那些追兵都跑了,萧士及才右手往后一抓,揽过对方的腰身,往地上一掼,将那少年就崔马背扔到地上。
那少年刚还得意洋洋看着那些追兵远去,还没来得及谢过萧士及,就被对方从马背上扔了下来,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儿。
“哎呦!我说你这是怎么回事啊?——人家借你的马背坐一坐而已,你至于要这样下狠手吗?”那少年揉着后腰站起来,一手抱住包袱,仰头冲萧士及嚷嚷,居然连声“谢”字都没有。
萧士及虽然不图对方一个“谢”字,可是看见这等没良心的狼心狗肺,不仅不感谢他帮他解围,反而怪他下狠手把他扔下马,心里着实膈应。
马鞭扬天一甩,往自己的马屁股上狠抽一鞭。
那马嘶叫一声,如闪电一般往前冲去。
“啊?这就走了?!”那少年目瞪口呆地看着萧士及带着两个亲兵纵马远去,忍不住跺了跺脚道:“长安城的这些官儿,真是不知所谓!”
旁边一个看热闹的闲汉袖着手,笑呵呵地道:“这位小哥是第一次来长安吧?”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那少年抱着手里的包袱,满脸警惕地往后退了退。
那闲汉呲了呲牙,指着萧士及远去的背影,道:“如果不是第一次来长安,你怎会连大名鼎鼎的帝国双璧之一的战神都不认得?——再说,就算不认得‘战神’,你总认得柱国侯的服制吧?”
“……我为什么要认得柱国侯的服制?!”那少年气鼓鼓地道,冲那闲汉瞪眼。
“哟呵!还跟大爷我扛上了!——你难道不知道,这长安城是天子脚下,三品大官满地走,四品五品多如狗吗?!不认得这些官爷的服制,你来长安做什么?送死吗?!”那闲汉放下胳膊,满大街比划,“你看你看,那边的几个坐轿子的,就是去上朝的尚书和侍郎。还有这边,骑着马,佩着刀的,一定是兵部的。还有再前面,拿着胡饼边走边吃的,就是两个给事中。级别虽低,可是却是天子近臣,就连一品二品的大官见了他们,都是客客气气的……”
一套一套官经说出来,凸显了长安人民的政治素质。
那少年这才信服得拱了拱手,“这位大爷,我对官儿不感兴趣,可是您这见识,却让小人心服口服。——长安果然是人杰地灵,天子脚下,连一个普通老百姓都如此见多识广,小人佩服佩服!”
“好说好说!”那闲汉十分得意,就要拉这位少年一起去喝酒。
少年忙道:“壮士相邀,本不该辞。可是我出来有一会儿了,若是还不回家,家人该等急了。——以后再来领教壮士的酒量!”说着拱一拱手,转身大步离去。
那闲汉看着那少年的身影融入越来越多的行人当中,渐渐失去了踪影,才哼着小曲,背着手回家去了。
那少年快步离开朱雀大街,又拐了好几个弯,最后来到大兴善寺门前,伸手叩了叩门。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小和尚打开门,看见是那少年,忙双手合什道:“施主可回来了,令师快要急哭了。”说着,打开门,将他放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