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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嫂如母,他初见芸娘那肿胀的半边脸,不知道懊悔心疼成什么样。
郑小瑞就靠了大开的窗户,似笑非笑地看着贺六。淡黑的暮色中,有几点流萤在飞舞,尾巴的那点冷光在空中划出不规则的形状,转瞬即逝。郑小瑞似乎就是适合暗夜的男人——阴柔而又不可捉摸。
庄善若看着郑小瑞眼中的阴鸷又深了几分,不由得暗叫声不好。
果然,郑小瑞挥了挥袖子,将那几点流萤赶跑,道:“我就爱拿银子压人那又怎么了,只要我喜欢,就是杀几个无关紧要的人,使几个银子也就过去了。再说了,又有谁看到我的手下打人了?”
贺三赶紧朝贺六使眼色,贺六哪里能留意到,又梗了脖子道:“当时围观的人有许多,我可以随便找人来作证,我就不信了,你能一个个拿银子收买过去?”
郑小瑞不怒反笑,怜悯地看着气鼓鼓的贺六,对贺三道:“贺老板,你这兄弟几岁了,在我后院打杂的刚留头的小幺儿倒是比他还多几个心眼儿。”
“你——”贺六捏了拳头,又将腮帮子咬得咯咯作响。
郑小瑞好整以暇地道:“那些人,我用得着使银子吗?但凡我放出话来,我看哪个不怕死的敢和我作对?”他袖子一翻,松开攥紧的手,掌心里赫然卧着一只僵直了的流萤,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他捉到手里的。郑小瑞将手掌送到嘴边,轻轻一吹,流萤小小的尸身就轻飘飘地坠入到铺天盖地的黑暗中去了。
门外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原先来过的青衣小厮,又迈着小碎步进来,又想附到郑小瑞耳边低语。
“说就是了!”郑小瑞心情明显有点糟糕。
“是!”青衣小厮低头,声音不高不低,“榴仙姑娘那边又差人问了,问爷什么时候能过去?特意做了桂花酒酿鸭子,怕是冷了不好。”
“知道了!”郑小瑞一掀嘴角,不耐烦地挥挥手。
青衣小厮又迈了小碎步退出去了。
贺三见状,知道郑小瑞能赔银子就不容易了,再纠结打人的事,只怕会节外生枝,便冲郑小瑞拱拱手,道:“郑老板,你有事,我们就不打扰了!”
贺六虽意难平,可架不住庄善若使劲地朝他使眼色,也只得将这口气咽了下去。
庄善若恨不得脚底抹油,赶紧逃离得月阁的地界。她经历过那晚的可怕之事后,对郑小瑞的凶狠毒辣多了些免疫,可是要她与郑小瑞共处一室,多少内心总是有些膈应的。
庄善若正要推开虚掩的房门,听到郑小瑞轻轻地道了声:“且慢!”
“郑老板?”贺三心里咯噔一下,强笑道。
“我突然改主意了。”郑小瑞低头剔着留得长长的小指甲,用余光看到三人面色具是一变,心中不由得涌起了将他人玩弄于股掌的快感,“你们从账上领了银子后,赶紧收拾东西走人,别让我在县城里再看到你们!”
“这,这……”贺三没反应过来。
“凭什么?”贺六怒道,“你别逼人太甚!”
郑小瑞依旧剔着小指甲,身形动也没动,道:“凭什么?就凭我在县城里有十八家铺子;就凭我精米白面地养了一群护院;就凭我挣的银子三辈子也花不完;就凭县老爷是我的姐夫——你说这些够还是不够?”
贺三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和郑小瑞斗,两败俱伤倒还好,就怕是用鸡蛋砸石头:“郑老板,我们老实人,开不得玩笑!”
“贺老板,你当我认真的也好,开玩笑的也罢。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想不走也行,换门别的营生老老实实地做着;若是重新开了包子铺,就别怪我见一次砸一次,到时候我可没那么好心赔银子给你了。”
庄善若知道郑小瑞是说得出就做得出的主儿,不知道又哪里触动了郑小瑞敏感的神经,让他变了主意。
“莫非郑老板想要赶尽杀绝?”贺三纵使性子再好,也有了脾气。
“赶尽杀绝?哪能呢?只要贺老板别在我眼皮子底下出现就好。”郑小瑞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再低头,那两寸长的小指甲竟从中间劈开了,他冷笑了一声,手上一用力,生生将指甲拗了下来,才道,“你岳家不是在南边吗?”言外之意竟是要贺家背井离乡。
贺氏兄弟竟一时呆住了。
郑小瑞冷笑了几声,撩起长袍下摆,握了折扇朝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我是没空和你们啰嗦了。我等下交代一声,你们去莫账房那里支三十两银子,拿了这银子,就当达成了约定。我给你们两天时间收拾。”
郑小瑞从三人面前走过,一眼瞥到庄善若凝重的脸色。这个小娘子,倒是像朵山花,风雨越大,倒开得越艳。可惜,可惜了!
他推开房门,一脚踏到了门外,冷不防袖子被人扯住。
回头,但见庄善若扯住他半幅袖子,泠然道:“郑老板,且慢!”
☆、第245章 与虎谋皮(三)
房内的三双眼睛都定在了庄善若的那只手上。
这只手素白得几乎透明,十指纤细,紧紧地攥住郑小瑞的袖子,指节呈现出刚毅与决然——这是一只有主见的女人的手。
郑小瑞桃花眼一眯,嘴角绽放出一个玩味的笑来,他轻轻地抬了抬被攥住的手,道:“许大嫂,男女授受不亲哪!”
庄善若的手依然没动。
她比贺氏兄弟更清楚,依照郑小瑞的性子,若是他踏出了这个包间,那么贺家五口不消说重开包子铺,背井离乡差不多已成定局了。
与其日后再来和郑小瑞交涉,倒不如现在把握机会,扭转局势。
所以,在郑小瑞踏出房门的那一刹,庄善若脑中电光火石般地转过许多念头,还没有出来个确切的主意,手倒是比脑子更快,条件反射般一把揪住了郑小瑞的袖子。
“许大嫂……”贺三又感激,又难堪。他们两个大男人连个小女子也保护不周全,平白让她受了郑小瑞的轻薄。末了,还靠了庄善若的急智,留住了郑小瑞。
郑小瑞见庄善若手不动,低头看去,她莹白的脸儿,长长的睫毛一动也不动,全然没有小女儿的娇羞。郑小瑞突然觉得榴仙那特意为他做的桂花酒酿鸭子也没那么吸引人了,他心中起了个念头,翻转了袖子,想抓住她的腕子。却不料庄善若比他更快,在一瞬间撤了手,沉静地盯了他看。
有趣,有趣得很!
从来只有他郑小瑞看女人的份,倒还从来没被女人这样看过。他眯了桃花眼,反过来也打量起庄善若来了。
庄善若却是全然没觉得自己看的是一个男人,郑小瑞在她心目中是比豺狼虎豹更阴险毒辣的存在。
“看够了吗?”
庄善若敛眉低头:“郑老板,烦请进来说话!”姿态虽柔顺,可语气却是坚决的。
郑小瑞掸掸袖子。抽身又进了包房,重新在太师椅上坐下。
庄善若迎上贺氏兄弟茫然不解的目光,冲他们使了个眼色,想了想。开口道:“郑老板,一年不见,生意倒是做得更大了。”
郑小瑞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等她下文。
“我姐夫一家子举债开了家小小的包子铺,每天忙忙碌碌,只为赚几个蝇头小钱用来养家糊口,若是运气再好些,能多赚些银子,日子也能过得不那么紧巴些。”庄善若正色道,“打也打了。砸也砸了,想来郑老板心里的气也出了。但凡我们有什么不敬之处,请郑老板大人不记小人过,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一马!”
庄善若姿态放得很低。虽说是求情的话,可是讲来却是不卑不亢。
贺六哪里能见庄善若对郑小瑞低三下四,急煎煎地道:“许大嫂,你大可不必……”贺三赶紧扯了他一把。
贺三心眼比贺六多些,他见庄善若刚进门的时候躲在他们身后一声不吭,此时却挺身而出,说了这许多。且不说这话对郑小瑞有没有用。单凭一个弱女子能在郑小瑞这样的恶霸面前声不颤,手不抖地说出这一番话来,实属不简单了。况且,他着实不清楚这个许大嫂和郑小瑞之间有过什么样的故事。
贺三准备静观其变。
郑小瑞眼中分明闪过一丝失望,记忆中那个孤注一掷,叫嚣着“我偏生叫你不如意”的女子怎么也不能和眼前这个低眉顺眼做低伏小的女子重叠在一起。
“我偏不愿意。那又怎的?”郑小瑞有意要逗她。
庄善若像是等着这句话,突然昂起头来,目光灼灼,眉目飞扬了起来,朗声道:“恕小女子冒昧。可曾有人说过郑老板长得比妇人还要俊美?”她这是在老虎口中拔牙了。
郑小瑞瞳孔收缩,搭在太师椅扶手上的手骤然握紧了,指节青白。她这是要激怒他吗?
贺三不由得捏了一把汗,许大嫂这又是唱得哪一出?但凡是须眉男子最忌讳别人说他像妇人,有权有势的男人尤甚。
庄善若依旧直视着郑小瑞阴沉沉的目光,道:“我原本以为郑老板单单外貌长得像妇人,却没想到行为处事更像妇人。”手伸进了虎口,能不能保住就看这一招了。
“哦——”郑小瑞不怒反笑。
“郑老板家大业大,但凡是手缝里漏点出来,就够寻常人家吃喝几年的了。”庄善若继续铤而走险,“县城里酒楼虽以得月阁为首,可是能与得月阁匹敌的也有几家。可郑老板为什么不从大处着眼,反而紧盯着我家小小的包子铺不放?莫非正如郑老板所说,只是我姐姐做的包子比得月阁大师傅做的更好些而已吗?”
庄善若见郑小瑞没有反应,又道:“郑老板创业之初,用四通钱庄挤垮了福源钱庄,虽然手段有些不磊落,可至少福源钱庄也是势均力敌的对手,不损郑老板的威名。我姐姐家的包子铺又是什么?怕是连得月阁的一指头也比不上。”
郑小瑞冷笑,来了,果然来了!
“郑老板既然放出话来,让我们关了铺子,卷铺盖走人自然是容易。”庄善若顿了顿,话音一转,“可是,郑老板不怕听那些闲言碎语吗?”
郑小瑞失笑:“我生意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