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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萱带着不解站起身来,走到那堵墙壁前,推了一推。这堵墙壁以砖石砌就,凭她现在的身子,哪里能推动半分。她无奈一哂,心想到了这个时候,还做这些又有何意义?墙壁之后纵有再惊世骇俗之物,于此刻来说又有何助益?何必枉费了这个力气……
她正要退开,却被细小的声音吸引了主意。墙壁之后传来潺潺声响,似是流水。如今他们身处密室之中,又有那魔物在外,若这墙后有流水,不正是出路?她兴许已无生机,但至少该救出云和才行。只要能打开墙壁……
她正思索时,忽听得有人道:“你以为这样的小伎俩就能坏我大事么?”
这声音,分明是陆信所出。仪萱知道事情不妙,忙回到云和身旁,权作护卫。魔物身影渐近,待火光映出他的形貌,若然是陆信之躯。只是那双眸子,依旧血红,望之生怖。
“即然真虚天演心法已被我所夺,你即便解开了真虚法阵,又能怎么样?”魔物笑道,“来,还是跟我一起乖乖地等你师兄吧,说不定我兴致一起,倒能救你不死。”
仪萱呸了一声,道:“做梦!”
那魔物也不再多说,周身黑水盘桓凝聚,化作绳索一般,卷向仪萱去。仪萱心上焦急,拼力想要扶起云和一同闪避,可哪里扶得动。眼看着黑水临近,危急之时,白凤羽翼一展,起劲风将仪萱和云和推开一旁,自己迎上了攻击。
这一推之力不弱,仪萱抱着云和着实撞上了墙壁。仪萱忍着痛楚抬头,就见那白凤已被黑水缠绕,羽翼翎翮,渐被腐蚀。
这黑水能腐化万物,在这样下去,恐怕……
突然,仪萱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墙壁。没错!腐蚀万物!
她心一定,虚张声势道:“镜剑双解,神荒太虚!”
那魔物先前吃过这招的亏,听仪萱这么一喊,顿生惶怒。先放下了白凤之事,引黑水如鞭,袭将而去。
自己还有利用价值,这魔物断不会下杀手——仪萱早已料定这一点。而正如她所料,那黑水之鞭也未用全力,方向更是偏差了几分,只为威吓。
眼见水鞭迫近,仪萱伏下身子,护着云和险险避开。身后一阵闷响,砖石厚墙受了这一击,已然崩裂。而后,黑水的腐蚀之力不负期望,将墙壁蚀出了一个缺口。
水声,愈发清晰,让仪萱心头一阵畅快。墙后一片黑暗,不知水深,不见去路。可此时此刻,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仪萱一笑,抱着云和,倾身一倒,落进了缺口中。
魔物愤怒地叫嚣只是一瞬,取而代之涌入耳中的,是迫压的水流。没想到,这墙后竟是一条伏流,水深丈余,湍急异常。不给仪萱任何应对的时间,汹涌水流便将她携起,疾奔而去。
……
境外,雨势已疾,六虚圣上之上阴霾笼罩。便在真虚法阵解开的那一瞬,满山鸟兽皆收声响,唯余下一片阴沉死寂。
永圣天宗的弟子察觉此状,正要举动。本在打坐的苍寒却倏忽起身,先众人一步,纵身凌空而去。
骆乾怀见状,皱眉轻哼一声,对众人道:“还不走?自家的事倒叫外人抢先了不成?”
众弟子得令,飞身紧随,在阴暗天宇中划出道道白影。
苍寒并不理会他人,自行疾飞。待到真虚境前,他弃了贸然,飞身落地,小心步入。法阵解开后的真虚境,比别处更为死寂。原本的和暖,早被阴寒吞尽。树木花草,皆尽枯萎。繁荣熙和,囫囵湮灭。目光所及之处,唯有萧条。
他握剑的手紧了紧,安抚下自己开始焦躁的心绪,循着记忆里的路径,慢慢往前走。空气中,魔气隐约,萦绕纠缠,将他的心弦寸寸拉紧。
他未走多远,忽听得隐约j□j,那声音带着几分熟稔,让他心头一悸。他随声而去,就见一片枯木从中,躺着一个小小身躯。他已然猜到是谁,几步过去,扶她在怀。
这孩子,正是陆小莺。她已然垂死,原本染在肌肤上的粉嫩绯红被晦暗青灰替代,更有细细裂纹,狰狞满布。她双眼大睁,瞳孔扩散让她的双眸如夜深沉。她的脖颈上落着一道伤,深及寸余,但伤口处却苍白如纸,无半点鲜血。谁能想象,一个不久前还鲜活的性命,竟如风中残烛,无力回天。
苍寒无语,只是紧了紧手臂。陆小莺似有察觉,目光一动,慢慢笑了出来。她动了动嘴唇,声音却虚弱如无。苍寒蹙眉,开口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诚然,真虚法阵只是一时解除。只待时辰一过,法阵再起,这孩子仍可复生。但这“复生”何等虚伪,即便是他,也无法将这个当作一句宽慰说出口来。
苍寒垂眸一叹,正要起身离开,怀中的陆小莺突然动了起来。那举动万分诡异,手臂弯折,腿脚反转,绝非常相。陆小莺的瞳孔瞬间收缩,喉中发出了可怖的“咯咯”之响。他立刻明白了过来,将陆小莺放下,退身到了一旁。
沉沦在殛天府的时光,让他对这股异变再熟悉不过。那原本被真虚法阵掩盖的魔气,此刻正缓缓蔓延。没错,是魔种……
转眼间,陆小莺已然褪去了人形。肌肤化为鳞甲,手脚变作足爪,眸若含血,口吐利齿,俨然是怪物。
魔种入身,若无法纳化,身体承受不住魔力,便会发生异变。甚者,丧命也不过一瞬。无论怎么看,陆小莺都不像是能纳化魔种之人,何况她更是身死之躯,照理说不该还能举动才对。一定有什么东西,将魔种之力暂时唤醒,才会如此。莫非是魔障?难道那魔物已经找到了肉身不成?
不料,便在苍寒移神思索之时,陆小莺化作的怪物迅猛攻来,那凶悍之色,早已没有半分人性。未等苍寒起招防御,一道白影飞纵而来,截下了怪物的攻击。细看时,那白影是一条彪猛白狼,正是黎睿座下。永圣天的众人已然赶到,见此异状,皆严阵以待。
眼见得狼兽相斗,苍寒却开了口,道:“住手,别伤她。”
黎睿闻言,眉头一皱,道:“你竟为魔物求情?”
苍寒看她一眼,道:“她纵是魔物,也是你们害她如此。再不住手,我便亲自斩了你的白狼。”
黎睿不悦,正要辩驳。骆乾怀踱步而上,道:“难得你有这样的慈悲之心,不过……”他言语间,抬眸轻轻一眺,“那魔物看来也早有准备,此地竟已生了魔障,想必这般魔物也不止一只。除恶务尽,你的恻隐,不过错付。”他勾起一抹冷笑,“说起来,你不会也被这魔障所惑,倒戈相向吧?”
“防备我之前,倒不如先担心你们自己。魔障之中,仙道颓靡,比起真虚灵气,更为凶险。”苍寒冷眼望着骆乾怀,道,“我不让你们动手,不过一个道理:魔种入身,强其肉体。若有机缘,更可起死回生。”
骆乾怀听得此话,抬眸看了一眼那化作怪物的陆小莺,神色里微有动摇,道:“虽身未死,人心已丧,与死何异?况且魔种不过允她片刻举动,终不长久。”
“真虚灵气之中,他们的魔种并未发动,亦能保持清明。其中转机,骆掌门比我更清楚。仙道贵生,救人性命,更度人心。你是前辈,这些道理不必我说与你听。救或不救,一念而已。只有一事,你须看清……”苍寒微微停顿,再开口时,语带傲气,凛凛逼人,“我亦身具魔种,而我与你们并肩而战。”
骆乾怀望着他,忽想起那莽撞无礼的女子,曾说过差不多的话——
……我本来就是俗人,拜入仙门也是为了治病。师门将我治愈,更教我贵生之道。我没有救世之才,但至少有恻隐之心。我忧心真虚境的存亡,是不想再见悲剧……
……我师兄志在千里,岂肯困居浅池?欲海沉浮、红尘辗转,亦不能折他傲骨、灭他雄心……
他不是魔物!
……
骆乾怀垂眸一笑,自语般轻言:“这倒有趣……”
苍寒略微思忖,问起了另一件事来,“你先前说这个魔物是殛天剑侍,持宝剑‘霜凝’,那剑现在何处?”
骆乾怀的神色骤然冷肃,“昔年那魔物落败,剑便化作水汽飘散……”他伸手,接着从天而降的雨水,“兴许融在了溪流雨水中了罢……”
“若无肉身,便无法动用宝剑。那魔物在六虚圣山逗留至今,看来就是为此了。”苍寒蹙着眉,道,“这些魔化的怪物交给你们,我去寻我师妹。若有余裕,我斩了那魔物,还你的救命之恩。”
言罢,他也不等众人应答,飞身而去。
骆乾怀不由笑出来,无奈道:“云隐啊云隐,你究竟是怎么教徒弟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三
却说仪萱抱着云和陷入汹涌伏流,水势滔滔,冲撞回旋,让她的全身如被拆开一般,疼痛难当。加之无边的黑暗和窒息,让她根本无力思考身在何方,去向何处。也不知过了多久,动荡消停,她慢慢清醒了过来,就见四周一片黑暗,几不能视物。耳畔,水声粼粼,让她多少能猜到自己的处境。想必是伏流汇在地下汇作了湖泊,也亏她命大,能被冲到此处。
待双目渐渐适应了黑暗,她依稀看见,有人躺在不远处。除了云和,不做第二人想。她忍着疼痛,慢慢爬过去,差一点要触及之时,周围突然想起了簌簌之声。她惶然抬头,就见黑暗之中,凭空出现了一片皓洁白色,如浪般奔涌而来。她不自觉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就见茫茫大雪,覆盖四周。雪中墓碑林立,连绵坟冢,无限凄凉。即便先前并未看清四周景物,仪萱也知道眼前这些必然诡异。她护在云和身旁,小心应对。
只见茫茫雪中,缓缓走出一个绰约身影。白衣缥缈,如仙如幻。那冷若冰霜的面容,仪萱却曾见过——云杉……
难道又是那魔物化的虚形?仪萱紧张起来,正要举动,身体却牢牢被定在了地上,动弹不得。低头看时,地上的白雪竟已攀上了她的身,冻住了她的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