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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会再发生一次埋伏。”
“……我知道,但埋不埋伏真有那么要紧吗?只要能给我时间,让我接触反制手段,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整个使命就是一次自杀性任务,其中再多加一项自杀性任务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说不准,范。如果我们真的把他要的都给他,说不定他会马上动手,不等我们接近飞船便除掉我们。”
“这个打算他肯定有。嗯,只管继续跟他通话。也许我们可以确定他的信号方位,一家伙炸死那个狗杂碎。”他的语气却并不乐观。
泰娜瑟克特并没有带他们回飞船,也没回他们的房间。他们在外墙夹层间的楼梯上一路向下,打头的是几个阿姆迪,然后是杰弗里和其他阿姆迪,来自泰娜瑟克特的那个单体押后。
阿姆迪还在抱怨:“为什么叫我们下来?我不懂,我不懂。我们能帮上忙!”
杰弗里:“我没看见敌人的大炮呀。”
单体的解释张嘴就来,但跟平时有点不一样,像在敷衍他们。“我的一个成员在山谷里看到了。我们正在调动所有部队,尽一切力量坚守住,不然的话,我们没有一个人能活着看到援兵着陆救我们出去。所以说你们俩应该留在安全的地方。”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杰弗里问,“你这会儿能跟铁大人说话吗?”
“对,一个我正在上面,和他在一起。”
“那你告诉他,我们想帮助他。你的萨姆诺什克语说得好,可我们说得更好。”
“我正跟他说着呢。”单体的回答倒挺现成。
这里的墙上没有凿出长窗。沿着甬道,每隔十米点着一枝柳枝扎成的火把,这就是惟一的光源。空气很凉,一股潮乎乎的霉味儿。两边的小门也不是刨光的木头做成的,而是一根根铁栅栏,里头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我们这是去哪儿?杰弗里忽然想起故事书里的地牢,两大英雄和镜湖公主遭遇的背叛和出卖。阿姆迪好像一点都没感觉到。这个幼年组合虽说淘气,本质上却十分信任他人。他一直百分之百地信赖铁先生。可是,现在的铁先生所做的这些事,杰弗里的爸爸妈妈从来没做过,哪怕匆忙逃出超限实验室时也没像这样。铁先生突然之间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好像操心的事太多,所以不想再花心思装出对别人好的样子了。还有,那个阴沉沉的泰娜瑟克特,杰弗里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他。现在,这个人已经是彻头彻尾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了。
山上没有出现新的敌军。
恐惧、倔强、怀疑,种种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杰弗里一转身,面对那个身披斗篷的单体:“我们不走了。我们走的不该是这个方向。我们要和拉芙娜还有铁先生讲话。”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另一个优势,“你的个子没我大,拦不住我们。”
单体倒退几步,蹲坐下来,它低下脑袋,眨巴着眼睛:“这么说,你不相信我了?你做得对,不该相信别人。在这个地方,除了你自己,你谁都不该相信。”它的目光从杰弗里移到阿姆迪身上,然后注视着远方,“铁先生不知道我带你们来了这儿。”
这么快就承认了,这么轻松!杰弗里费劲地咽了口唾沫:“你把我们带到下面,想杀、杀我们。”阿姆迪的所有成员瞪着他和泰娜瑟克特,惊得目瞪口呆。
单体的脑袋上下动弹,露出一丝笑意:“你以为我是叛徒?一段时间之后,产生这种怀疑,说明你很聪明。我真为你骄傲。”泰娜瑟克特先生神态自若,接着说道:“你的身边全是叛徒,阿姆迪杰弗里,可我不是。我是来帮助你的。”
“这我知道。”阿姆迪走了过来,碰碰单体的嘴巴,“你不是叛徒。除了杰弗里,我能碰的人只有你。我们一直想喜欢你,跟你交朋友,可——”
“可是你们总是不放心。有警惕性很对,没有戒心,你们活不了多久。”泰娜瑟克特从幼崽身上抬起头,注视着眉头皱得紧紧的杰弗里。“你姐姐还活着,杰弗里。她现在就在外面。她的事铁先生早就知道,一直知道。是他杀害了你的父母。他所说的木女王做的所有坏事,几乎全是他自己干的。”阿姆迪吓得倒退了好几步,惊恐万状,连连摇头。“你不相信我?有意思,过去我是个最高明不过的骗子,能把鱼骗得自己跳进我嘴里。可到了只有说出真相才行的现在,我却不能让你相信我的话……你们自己听吧。”
突然间,单体嘴里传出铁先生用人类语言说话的声音。铁先生正跟拉芙娜说起约翰娜还活着的事,为自己方才下令部队向她放箭的行径找借口。
约翰娜。杰弗里猛扑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单体前,不假思索地一把掐住单体的喉头,猛烈摇晃着它。对方咬着他的手,竭力挣脱出来。阿姆迪也冲了上来,使劲扯他的袖口。须臾,杰弗里松开手。单体的眼睛在离他的脸几厘米处注视着他,火把的闪光在它的黑眼珠里跳动着。阿姆迪说:“人类说话的声音很容易伪造——”
单体傲慢地回答道:“这还用说?我也没说这是直接传递。你们听到的是几分钟前的话。我和铁先生这会儿计划的是这个——”他的萨姆诺什克语遽然中止,取而代之的是呜噜呜噜的一片爪语和声,回荡在雨道中。虽说在这里待了一年,杰弗里对爪语仍只有点最模糊的概念。听上去像两个共生体的对话。其中一个要另一个做件什么事,把阿姆迪杰弗里(这个词他听清了)带上来。
阿姆迪勒拉尼法尼大气不敢出,每个成员的身体都绷得紧紧的,倾听着中转传递下来的对话。“别传了!”他一声尖叫。甬道顿时静得像一座坟墓。“铁先生,啊,铁先生!”阿姆迪团团围住杰弗里,紧紧挤着他,偎着他。“他说,如果拉芙娜不听他的,他就要折磨你。他想趁太空客人着陆时杀死他们。”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噙着泪水,“我不明白。”
杰弗里狠狠捣了单体一拳:“说不定是他瞎编的,假的。”
“我不知道,两个组合对话,我从来编不好……”偎在杰弗里身上的小小身体不住颤抖,细细的呜咽非常耳熟,像极了孤独的人类小孩的哭声……“杰弗里,咱们该怎么办哪?”
杰弗里一言不发,他在回忆,在渐渐明白真相。他想起了铁先生的部队将他救出来——将他抓住?——头几分钟的情形。那些记忆被后来受到的善待压制住了,现在却悄悄地从意识深处爬了出来。妈妈,爸爸,还有约翰娜。可约翰娜还活着,就在这些城墙外……
“杰弗里?”
“我也不知道,躲、躲起来,好不好?”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都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那个残体开口了:“有个办法,比藏起来更好。你们已经知道了城墙里有秘道,只要知道入口——这个我知道,几乎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甚至可以逃到城堡外面去。”
约翰娜。
阿姆迪的哭声停住了。三个他从前、后、侧面盯着泰娜瑟克特,其他组件仍旧紧紧抓住杰弗里不放。“我们还没相信你呢,泰娜瑟克特。”杰弗里道。
“好的,好的。我这个组合本来也是拼凑起来的,也许不值得完全信任。”
“把入口全都指给我们看。”主意由我们自己拿。
“时间不够——”
“你只管指给我们,一边指,一边接着传铁先生的话。”
单体连连点头,甬道里重又响起爪语对话的声音。单体吃力地站起身,领着两个孩子走下一条侧道。这儿的火把几乎全燃尽了,不断传来嘀嘀哒哒的滴水声。这地方修起来还不到一年,可除了石头边沿新凿的痕迹,甬道显得年深日久,十分古老。
幼崽又哭起来。杰弗里抚着蹲在自己肩头的组件的后背,“别哭,阿姆迪。翻译给我听。”
过了一会儿,阿姆迪才在他耳边犹犹豫豫地翻译起来:“铁、铁先生问我们在什么地方,泰娜瑟克特说内翼一堵墙塌了,我们卡在里面出不来。”他们几分钟前才听到一队工人向什么地方跑去,声音好像在很远的地方,“铁先生派泰娜瑟克特的其余成员通知施里克先生,叫他把咱们挖出来。铁先生的声音……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也许说话的不是他。”杰弗里悄声道。
长长的沉寂。“不,是他。只是非常生气,用的字眼也稀奇古怪的。”
“骂脏话?”
“不,挺吓人的话。什么切呀杀的……杀拉芙娜、你,还有我。他……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咱们,杰弗里。”
单体停下脚步,他们已经把最后一支火把甩在后面。四面黑咕隆咚,只能影影绰绰看出个大致轮廓。单体指着墙上一处地方,阿姆迪上前推着石块。上面的泰娜瑟克特先生则一刻不停地说着话,通过单体的嘴巴把外面的情况传进甬道。
“行了。”阿姆迪道,“打开了。很大,连你都钻得进去,杰弗里,我想——”
泰娜瑟克特用萨姆诺什克语道:“太空人又回来了。我看见了他们的小飞行器……好不容易才及时脱身,铁先生起疑心了。再过几秒钟,他就会开始四处大搜捕。”
阿姆迪朝黑漆漆的洞里张望着:“我看,咱们还是走吧。”声音很轻,十分难过。
“是呀。”杰弗里垂下一只胳膊,手搭在阿姆迪的肩膀上。那个成员引着他钻进一个在方方正正大石块上凿出的洞口。只要缩起肩膀,杰弗里能钻进去。阿姆迪的一只组件在他前头,其余的跟在他身后。“可别越走越窄才好。”
泰娜瑟克特:“不会。设计这些秘道是准备让穿着轻装甲的爪族士兵通过的。记住:分岔时朝上走,一直走,别停下,最后一定可以出城。范的飞行器就在,嗯,离城墙五百米处。”
秘道窄极了,杰弗里连转头对单体说话都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