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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希克里勃罗很快就看到了这庞大的烟柱,人们穿着各式各样睡觉的衣服来到高地,看着他们走近。
后面,像个其大无比的蘑菇,烟柱在展开,跳动,上升,上升,直逼云霄——它使高地显得如此低矮,使其它一切东西显得如此渺小,而在这背景前,科萨尔,这场灾难的制造者,率领着八个步履疲惫的小黑影,肩扛着枪,沿小路横过草地而来。
当本辛顿回头看时,他那疲乏的脑中反复回响着一个熟悉的句子。是什么来着?“你们今日点起——?你们今日点起——?”于是,他记起了拉蒂默的话:“我们今日在英格兰点起这样一支蜡烛,无人能再将其扑灭——”①
【① 1555年,拉蒂默主教和外个两人在今日牛津大学的殉道者纪念碑处,因宗教信仰被用火刑柱烧死,这句话是他临死时鼓励同受刑的人时说的。】
科萨尔是条好汉,真的!他看一会科萨尔的背影,为自己能替他拿帽子感到自豪。自豪!虽说他是个杰出的科学研究家,而科萨尔却只不过是个应用科学的人。
忽然他浑身发抖,一个颈地打哈欠,唯愿能暖暖和和地钻到那一套斯洛恩街小公寓里他的床上去。(甚至想到珍姐都不管用了。)他的腿变成了棉桦条,脚却像灌了铅。他不知道在帝克里勃罗会不会有人给杯咖啡喝。三十三年来,他从没有这样一整夜不睡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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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这八位冒险家在试验饲养场与老鼠奋斗时,八里开外,在启星·艾勃莱村,一位鼻子极大的老妇人也在一支闪烁不定的蜡烛光下极其努力地奋斗着。她的一只骨节肿大变形的手里攥着个沙丁鱼罐头的启子,另一个手则拿着一罐赫拉克里士之恐惧,拼出老命,想要把它打开。她不倦地干,每用一下力便哼哼一声,隔着薄薄的板壁,可以听到凯多尔斯家的婴儿在哭叫。
“上天保佑小宝宝,”斯金纳太太说。然后,她用剩下的唯一的一颗牙齿坚决地、狠狠地咬住下唇,“开!”
于是,“突!”一股新的神食便被释放了出来,在人间施展它那“巨化”的威力。
第四章 巨童 1
我们必须,至少是暂时地,将我们的注意力从试验饲养场移开、在那里,种种残余后果还在一圈圈向外扩散。从那一片虽成焦土但却未被彻底铲除的中心,“巨化”的力量经由菌蕈和野草辐射开来。我们在这里也不准备提到那两个悲哀的老处女——那两只活下来的母鸡怎样做出轰动一时的奇闻异事,怎样带着个不下蛋的名声了其残生。如果读者渴想知道这些事情的更为充分的详情细节,可以查阅当时的报纸——看那份篇幅极大、巨细无遗的现代《天使纪事》报。我在这里只想说说处于骚乱中心的本辛顿先生。
他回到伦敦,发现自己成了个大大的名人。一夜之间,全世界对他都变得尊敬起来。人人都知道了。珍姐也似乎全知道了,街上的人也全都知道了,报界则知道得更多。回来见珍姐当然害怕,可是,见过了以后,却倒也并不觉得多么可怕了。在事实面前,这位好女人的权力也是有限的;很清楚,她已经使自己适应并接受了神食,把它当作一种自然的东西来看待。
她采取了一种尽责但易怒的态度。显然,她绝不赞成这件事,但她却不阻止。她一定考虑过本辛顿的不辞而别,这也可能使她受到了震动,但她最糟糕的是老是抱怨他得了感冒——其实他并没有得;说他太累了——其实他早已忘记了 疲乏。于是,给他买了一件新式的能促进健康的纯毛贴身连衣裤。这身内衣总是颠三倒四,里外乱翻,一个心不在焉的人实在难于钻进去——正像这种人难于钻进社会一样。一段时间里,在这些方便的安排所给予他的闲暇中,他继续参与着这个人类历史上的新的因素——神食的发展工作。
公众的心按照自己神秘莫测的选择规则,挑上了他作为这个新的奇迹的唯一发明者和促进者,至于雷德伍德,他们连听也不要听;而且,不作一声抗议,便允许科萨尔按照他自己自然的冲动,进入可怕的、富于创造力的隐退生活。在他还没有意识到这股潮流之前,本辛顿先生,就这么谈吧,已经被人们在广告招贴墙上加以解剖和分析了。他的秃顶,他那古怪的粉红肤色,他的金边眼镜,都一齐成了国家的财产。决心坚强的年轻人手持看去很贵重的大照相机,以一种全权代表的神气占据了他的公寓,以获得一段虽短促却富有成果的时间,按起闪光灯,弄得这里好些天都有股浓重的不能忍受的气味,然后回去,将报业辛迪加所属的杂志版面塞满他们那些可赞美的照片——照着本辛顿先生身芽他那件最好的上衣和划破的鞋,一副安然自在的样子。另外一些不同年龄和性别的态度坚决的人也偶然进来,告诉他一些关于“神食”——是《潘趣》①第一个把它叫做“神食”的——的事,然后,把他们自己说的话作为本辛顿在这次会见中所贡献的意见加以报导。这件事很令布罗比姆先生心烦,他是个出名的幽默家。他嗅到了又一个自己不懂的混帐东西,烦得要命,极力想“把这玩意儿一笑了之”。有人见他在俱乐部里,样子笨掘、不健康的大脸膛上有许多熬夜的迹象,对每一个他能抓住的人解释说:“这些个搞科学的,知道吧,没有一丁点儿幽默感,知道吧。就是这么回事儿。科学消灭了幽默感。”他对本辛顿讲的笑话变成了恶意诽谤。
【①《潘趣》:英国幽默讽刺杂志。】
一个企业性的剪报机构给了本辛顿先生一份关于他的长篇文章,是从一个六便士的周刊《新恐怖》上剪下来的,答应给他寄一百份这种鬼东西只收他一个几尼①又有两位他根本不认识的极为可爱的年青女郎来拜访他,而且,使珍姐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是,她们竟然和他一道喝茶,并在以后送来自己的生日纪念册,要他签名留念。他很快就看惯了出版物中把他的名字和一些不适宜的概念连在一起的作法,也习惯于发现一些他从未听说过的人所写的评论文章,这些文章提到“神食”和他时用了一种极为亲密的口气。不论他在默默无闻时曾经对于出名的快乐有过什么令他珍爱的幻觉,现在,这些幻觉却绝对地、永远地烟消云散了。
【① 几尼:英国旧时金币单位,等于21先令。因原用几内亚黄金铸造,故名。】
起初——布罗比姆除外——公众的口气一点敌意也没有。公众的心里只把更多的赫拉克里士之恐惧再次逸出来当作玩笑话看待,没有想到别的。同时,公众心里也没有想到现在正喂着这种食物,正在飞长的婴儿很快就会长到比我们绝大多数人更“大”。有幅讽刺画,画着杰出的政治家们经过一个“饲程”的“神食”服用之后的情形,广告招贴也在使用这类“酦”的概念大画特画,还有幸免被焚的大黄蜂尸体和残存母鸡的启发人的展览,这一类的事情倒叫公众看着高兴。
除此之外,公众一概不愿意闻问,一直到做了极大的努力,才使他们的视线看到了最为遥远的后果,而甚至这时,行动的热情也不过是部分的。“总是会出现新东面的,”公众说——这些人们脑子里塞满了新奇观念,就是听说地球像苹果一样被人掰开都不会惊讶,还会说,“我想不出他们下一步还会做什么。”
但是,公众之外总会有这么一两个人,他们确实已经向前看了看,似乎被他们所看到的吓坏了。比如说,有个小卡特汉,是皮尤特斯东伯爵的堂兄弟,英国最有前途的政治家之一,他就冒着被认为是追求时髦的人的危险,在《十九世纪及以后》上写了一篇长文,建议全面查禁神食。还有处在某种情绪之中的本辛顿,也是这样想的。
“他们似乎没有意识到——”他对科萨尔说。
“是我,他们没能。”
“我们自己呢?有的时候,我想到它的含义——雷德伍德的那个可怜的孩子——还有,你那三个四十尺高,可能!总而言之,我们该这样干下去吗?”
“干下去!”科萨尔喝道。由于不甚文雅的惊愕而抽搐起来,声调比过去更高。“当然你要干下去!你认为你生来是干什么的?光是吃饱了饭乱晃荡吗?”
“严重的后果,”他叫道,“当然啦!多极了、明摆着的。明——摆着的。怎么啦,汉子,这是你这一辈子唯一造出严重后果的机会了!可你却想逃避它!”好一会儿,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这是地地道道的缺德!”他最后说,又像爆炸一样重复说,“缺德!”
但是,本辛顿在试验室的工作更多是伴着感情,却不是热情。他说不出来,到底他这一辈子要不要严重的后果;他是个喜爱平静的人。这是个神奇的发现,当然不错,相当神奇——但是——他已经成为靠近希克里勃罗的几英亩不被信任的焦土的所有者,每英亩买价将近九十镑,而且,他有时觉得,对于一个没有野心的人说来,这已经是搞化学投机的一个严重的后果了。当然,他出了名——太有名啦。他所获得的名气已经不让他舒服,整个儿都太不舒服了。
但是,研究的习惯在他身上却很强。
有时——并不多,主要是在试验室里——除了他的习惯和科萨尔的论据之外,他还能找到别的什么来促使他工作。这位戴着眼镜的小小先生或许是中了什么毒,割开的鞋子绕着高凳腿,手里拿着夹天平法码的镊子,会在刹那间重又有了那种鲜活的洞察力,会又有了一种暂时的领悟力,看见那播撒在他头脑里的种子的永恒的开花,就像看见它在天空中一样,在现时的种种奇形怪状和偶然事故后面,看到了未来的正在出现的巨人和各种宏大有力的东西的世界——模糊,却瑰丽,像是某个远处闪耀发光的宫殿在掠过的一道阳光中显现一样。而现在,他却只能工作着,就像那远处辉煌景象并没有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