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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荫的睫毛下悬出的一滴泪珠啊……
那个充满了眼泪和香气的夜晚啊……
那一抹孤寂得热闹不起来的灵魂啊……
他长大了,成熟了,不再是那一个仿佛被冰封住心田的少年。
不是该感到惊喜吗?──为什么,心里却总有丝丝络络的落寞?──是因为,溶解他冰封心田的人,并不是自己吧。
“齐鲁青未了,大概就是这样的景色吧。”
赵苏突然发话,耶律大石倒吃了一惊:“啊?是,是呀。”
赵苏转过脸来,扑哧一声笑了。
他笑开来的时候,仿佛正是那春雪暖融的瞬间。
耶律大石一时倒没意识到自己正看得两眼发直。直到赵苏苍白的脸上突然沁出红色来,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赶紧狼狈地收回了目光。
“你……你变了好多。”
本来有很多话想说出口,斟酌了半晌,挤出来的竟只是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明明语焉不详,然而赵苏却仿佛知道他的意思,淡淡地答了一句:“因为我发现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比我更寂寞的人。”
耶律大石一楞,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疑惑地看着赵苏的侧脸,在春天的黄昏里显得格外明朗。
将落而未落的晚霞,在辽阔的西方织出一大片云锦,是让人几乎落泪般的灿烂!
耶律大石又想起那个三年前,也是春天的黄昏。躺在自己怀里的少年温香飘渺,仿佛没有形体。
再看看对面的赵苏,耶律大石突然有一种冲动,他想把对面的人再一次拥进怀中!
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想要那一脉寂寞的灵魂,再一次体会自己胸怀的温暖。
──想要那始终忘却不了的眼泪和香气,再一次填补进自己空虚的心中!
他无法控制自己地,一点点,伸出手去──
“重德!”
“母妃?”
耶律大石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手。
“重德,你在这里干什么?”
不知何时走近的燕王妃,语气凌厉,狠狠剜向赵苏的眼光更是凌厉。
她又看见了儿子那样的眼光!
用那样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沉醉眼光,望着一个人,却好象望着整个世界!
就好象当年丈夫燕王──他也是用这样的沉醉眼光,望着另外一个人,那一个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人……
为什么会是那个人?
如果换一个人,哪怕是秉有倾国倾城之貌,动天动地之德,自己总还有点最后的希望!
可是,燕王妃万万想不到的是,那个人,──那个躺在自己丈夫怀中甜蜜呻吟的“狐狸精”,竟然──是,是一个男人……男人!
而且──是她从来想都没有想过的那个人!
那一瞬间,她真是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悲惨过。
为什么会是他?
为什么会是他?!
她简直欲哭无泪。
燕王妃早就知道丈夫燕王心中另有所爱。虽然他一向不近女色,在契丹贵族中向来以洁身自好着称。可是既为夫妻,每日相对,燕王妃又怎会寻不出蛛丝马迹?从燕王那时时无意流露出的──每当他面对远方,陷入沉思,脸上总会露出──那种温柔沉醉的神情……
仿佛在怀念一个,徜徉于远方却迷离在心中的旖旎梦想……
燕王妃妒火中烧!
是的,她嫉妒得要死!
她发誓要找出那个勾引丈夫的女人,然后──她咬着牙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幻想──捉到那个女人后,一定要将她的脸上,身上,刺上无数个血洞;把她的眉毛扯掉,眼睛刺瞎,鼻子割掉,嘴唇切开,耳朵剥落──总之,定要叫那个狐狸精变成丑八怪,叫燕王看到她也认不出来,认出她也喜欢不起来!──还要将她的手脚砍断,泡进酒缸,方能一泄心中愤懑……
可是,那个人居然是个男人!是个男人!男人!男人!!
她明察暗访那么多年,最后终于找到──她一直以为准是那个身秉异香的妖女林倾国……
谁知道,真相竟然会是那样……
她绝不原谅那个人,绝不原谅!
包括他的子孙……
可是,现在儿子重德,也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而且还是那个妖女林倾国的儿子!
燕王妃绝不允许!
她不会准许这样的事情重演!绝对不准!绝对不允许,……绝不!
走近儿子和那个白衣的少年,给儿子一抹慈祥的笑意,剜向赵苏的,却是冷毒的一瞥。
看到他,就会让自己想起那始终忘怀不了的痛苦!
你们怎么能理解!怎么能理解!
那爱一个人却始终得不到回应的寂寞……
那拥有一个人却始终抓不住他的心的痛苦……
那被另一个人夺走自己深爱丈夫的耻辱……
她希望赵苏识点时务。
果然,在她的目光的冷逼下,尽管还是神色淡然,但赵苏转身走开了。
“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谈。”
向重德交代了一声,他转过身去。
燕王妃看着那清冷的白色背影,在春深的绿风中衣袂微动……
太象了,太象了……
“母妃,什么事?”
耶律大石明知燕王妃不可能有什么事,分明是阻拦自己和赵苏说话,对母亲屡屡如此,心头难免有气。
然而他看着在空旷的绿色田野里,看来身形似乎更加伛偻的燕王妃,心里一疼,语气还是柔了下来:“母妃,您何苦老是出来吹风呢?您年纪已大,身体又不好,不留在帐篷里将息,还老是跑出来受寒,若一不小心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叫孩儿如何是好?”
说到这里触动真情,耶律大石不由眼泛泪花,声音也略有些哽咽起来。
他一向事母最孝,从来把母亲当作这世上最亲最敬的人。
燕王妃见儿子如此担心自己,也十分欣慰,浑浊老眼里不由也轻轻闪亮起来。然而她一想起方才儿子和赵苏相处情状,心里就又焦虑起来,看着儿子,叹道:“你如此孝顺,为娘自然高兴;可是有一件事,你为什么总是要让娘担心?”
“什么事?”
燕王妃气道:“还问什么事!重德,你都二十四了,不要再让为娘担心了好不好?别的人在你这个年纪早已经娶妻生子了!你难道非要让娘抱不上孙子?──为娘还能活上几年?你不急娘可急死了!”
说着说着,她是真伤了心,牵起衣袖来擦眼泪。
耶律大石这时也万万不能拿国事军务来塞责了,──他知含饴弄孙一直是燕王妃的心愿,而自己年纪不小,要是一般人的话,早应该已经成婚生子了。
的确,母亲已老,她还能在这世上停留多久呢?──连老人家的这点心愿都不能满足,耶律大石心里很难过。
可是,他不想结婚──不想──
──到底在等待着些什么?
──难道是那个关于眼泪和香气的承诺吗?
可是,那是那么不现实的事,──不要说世人的眼光与议论,首先母亲燕王妃这一关就不能过。
以前还以为可有转机。
后来才发现母亲几乎根本不能容忍赵苏的存在。
苏儿啊……
那个我所认识的,水脉烟香的你啊……
…………
“傻孩子,你还不明白?他娘名叫林倾国,就是宋朝死皇帝赵顼的妃子!也是那个三番五次不知廉耻勾引你父亲的狐狸精!”
“你拿剑过去,给我砍了他的头下来!──他爹赵顼,就是杀死你父王的凶手!是他爹把剑刺进了你父王的胸膛!”
“你还不明白?他是杀死你爹的仇人的儿子!”
…………
三年前母亲那狂怒的声音,至今都还在耳边回荡。
这次与赵苏的重逢,似乎颇出母亲的意外。
虽然是因为他由天祚帝带来的关系而无法赶他走,可是每次看见赵苏,燕王妃眼里闪出的憎恶,总会叫耶律大石都感到心惊!
那样深重的憎恶──仅仅是源自以上这两个缘故吗?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憎恶里还有另外一种几乎疯狂般的情绪……虽然年代久远,却几乎压抑不住的疯狂……
疯狂?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母妃,您别伤心了。”一阵气馁,耶律大石已经决定和现实妥协了:“您要孩儿成婚,孩儿成婚就是。”
宣和六年冬。夹山。
白雪皑皑。
把白衫的人跟周围的一色天地区分开来的,大概就是那人身上的异香吧。
黑得散不开的头发,是寂寞的原野里唯一可以灼痛人眼睛的色泽。
接连半个月在为婚事操劳,耶律大石几乎没有发现那个清瘦的背影,突然好象陌生起来!
说起来,因为燕王妃的干扰,他和赵苏这半个月几乎没说上话。
心里掠过一阵疼痛。
曾经躺在我怀里的你,曾经枕在我心里的你,曾经那么那么接近的你啊……
耶律大石看了赵苏的背影一阵,还是心情矛盾地走了过去。
周围是士兵们的简朴营房,一阵风过,毛毡的顶棚上扑簌簌地掉下了几团厚重的雪块,眼看就要砸在檐下的赵苏身上。
“小心──!”
耶律大石惊呼一声,身体却比头脑更先反应过来,已经一步窜了过去,将那沉思的人儿一把拉进了自己怀里!
雪团擦过耶律大石肩上,痛得倒很轻微,只是崩散的雪粒飞落进了他的脖子,倒是冰得他一个哆嗦。
“你没事吧?”
看着赵苏,只是黑发上沾上了一点雪絮。
“我没事。你还好吧?”
看耶律大石也安然无恙,赵苏也松了一口气。
两人眼光接触,彼此呆望,竟然找不出话说。
耶律大石咽了一口口水,──只觉心中无数话要说,象长江水一样急于要倒腾出来──偏到了喉头便被堵住一般,竟是无言!看着赵苏苍白的侧脸,他费劲地梗塞了半天,才嗫嚅道:“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