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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风雷-第1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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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听此言,天赐神色立变。他假扮皇帝之时,万万没有想到会遇上这种尴尬事。宫中嫔妃都是同胞兄长的妻妾,与之亲近,岂不是乱伦,自然不可。只得胡乱搪塞道:“朕今日心绪不佳,想清静一夜。”余广道:“万岁爷春秋鼎盛,正当求一子嗣以承大统。可是自从老神仙入宫,万岁爷久已不幸后宫,似此恐非宜室齐家之道。”
  提起老神仙,天赐便找到了托辞,说道:“朕曾向老神仙许诺,节欲百日以示求道之诚。
  其人虽去,其言犹在,朕不能有负前约。此事不必再提,速速退下。“余广不敢再说,乖乖退出殿去。
  撵走余广,小薇忽然问道:“大哥,咱们不是住在这英华殿吗?余广为什么又要请你去别宫安歇?”天赐面孔一红,这种事却如何向一个小姑娘解释。小蔷比妹妹懂得多些,代言道:“余广是请大哥去临幸后宫嫔妃。做皇帝的都有许许多多嫔妃,今天找这个,明天找那个。你既然不懂,就不要乱问,免得让人笑话。”
  小薇天真未凿,又问道:“什么叫做临幸嫔妃?为什么大哥听了会脸红?”
  这一问小蔷的脸也红了,斥责道:“嫔妃就是皇帝的妻子,打听人家夫妻间的事,羞也不羞!”小薇一知半解,自以为全懂了,拍手笑道:“原来嫔妃就是皇帝的妻子。大哥,你一定有很多妻子。”转念一想,又不乐道:“大哥,你不应该进宫假扮皇帝,这许多妻子缠住你,就没时间陪我们了。”小蔷也面现忧色。她们人小鬼大,小小年纪便学会了吃醋。
  天赐饱受内外煎迫,真是苦不堪言。自嘲地笑道:“我李天赐天生命蹙,做了皇帝却无福消受。放着后宫三千粉黛不敢享用,却让两个黄毛丫头打翻了醋坛子。里外不讨好,苦也!”小蔷小薇知天赐不会贪恋美色,心下稍安,面子上却下不来,对醋坛子之说必须加以驳斥。当下二女一齐撒娇不依,天赐也放下皇帝架子,嬉笑打骂,闹成一团。这幅情景如果落在余广等人眼里,必然为之绝倒。
  天赐心事重重,一夜未得好睡。翌日又是朝会之期,一大早便上朝与群臣议事。所听到的全是些子云诗曰,引经据典的陈词滥调,却无关乎时政,经世济民的宏规大略。憋了一肚子闷气回到英华殿,面对的又是堆积成山的表彰奏折。
  总算天赐的心血没有白费,众阁臣不敢再敷衍塞责,中外奏章,事无巨细,一体呈入。
  每本奏折皆有小票墨书贴于其面,即所谓“条旨”,阐述对该奏章的见解,恭请圣断,详尽明晰,一丝不苟。虽说见解未必高明,至少态度十分严谨。天赐批阅奏章直至深夜,深深体会到要做一个兢兢业业的好皇帝是如何辛苦,而没有心腹臣子代他分劳,诸事都要亲自过问,其苦更甚。小蔷小薇很懂事,也不抱怨天赐无暇陪她们玩乐,在一旁添纸磨墨,殷勤伺候,一直陪伴到深夜。只可惜她们才学有限,无力帮忙。
  过了几天又是经筵日讲之期,朝中大员均要出席。天赐最厌烦的便是与这一班庸臣周旋。
  听取这些酸丁腐儒的迂腐之辞,免不了要生气,却又不能发火,说话轻不得也重不得,煞费心思,头痛之极。但为了显示自己勤于政事,又不能不去,这也是做皇帝的又一件苦事。
  时辰将至,礼部堂官来到乾清门,奏请皇帝驾临经筵。天赐着常服,乘舆常仪出宫,前往华盖殿。殿前百官侍立,嗣皇帝上丹墀正中落座,鸿胪寺鸣赞百官入拜,行三跪九叩之礼。
  讲官、大学士、吏户礼三部尚书等立于丹墀之左,都御史、大理寺卿,兵刑工三部尚书等立于丹墀之右,记注官、纠仪给事中、御史等侍立其后。
  翰林院奉进讲章,左经右书,备陈于案。今日经筵的题目是由许敬臣亲自选定的,乃是阐述《大学》中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之意旨。那讲官是个腰弯背驼,白发苍苍的老翰林,姓名天赐也懒得去记。
  老翰林颤巍巍走到讲案前,行一跪三叩之礼,而后开讲:“……格物致知者,明道术,辨人材,审治体,察民情也。诚意正心者,崇敬畏,戒逸欲,谨言性,正威仪也。修身齐家者,重正妃,严内治,定国本,教戚属也……。”天赐听得恹恹欲睡,强打精神,做出一付专注之态。阶下诸官与天赐心意相同,听得厌烦之极却不敢稍有失仪。纠仪给事中就立于身后,万万马虎不得,如果一个不小心被参上一本,那可大势去矣。
  经筵日讲是由翰林院主持的,身为翰林院庶吉士的孟文英也有幸列席,充任记注官,立于百官之后,手捧绢册,准备记述皇帝阐发经义,宣示群臣之圣谕。
  他对那老翰林本就看不起,听其立论陈腐,毫无新意,暗暗冷笑不已。他这是第一次面圣,见到皇帝的相貌,不免暗自纳罕,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皇帝会是他的好朋友李天赐。
  天赐发现立于百官之中的孟文英,不觉一阵欣喜,精神大振。正愁没有可以信托的心腹臣子,孟文英在恰当不过了,只是如何提拔他尚须费些周章。好不容易等到老翰林讲完,天赐胡乱发些议论之后,问道:“阶下何人冷笑不止?”
  孟文英在皇帝灼灼目光注视之下,却不觉如何惊惧。出班跪倒,说道:“臣翰林院庶吉士孟文英叩见陛下。臣有失朝仪,请陛下制罪。”天赐道:“朕非欲制你之罪,只问你为何冷笑,莫非朕有甚失言之处?”孟文英道:“臣焉敢笑陛下,臣笑的是讲官之言不合时宜。”
  此言一出,那老翰林气得吹胡子瞪眼,群臣也暗暗埋怨孟文英没事找事。
  天赐问道:“何谓不合时宜?”孟文英道:“讲官所论者,至圣先贤之言也。
  陛下所虑者,社稷之安危治乱也。圣贤古训固可为今日殷鉴,然不涉时政,空洞无物,终是迂腐之谈,非治国安邦之大计。是谓不合时宜。”天赐又道:“何为治国安邦之大计?”孟文英受排挤压制日久,幸得有此良机,再也顾不得是否得罪人,是否会忤逆皇帝,犯颜直谏道:“今朝政失和,内困于权奸,贤者杜门避位,百官离心离德,外困于匪患,疆土分崩离析,百姓陷于刀兵水火。长此以往,则社稷存亡,臣实忧之。治国安邦之大计者,去奸邪,用贤能,收民心,平匪患也。微臣愚见,冒昧直陈,祈陛下圣断。”
  天赐暗暗叫好:“好小孟,有胆气,有见地,不枉咱们多年为友。”说道:
  “外困于匪患者,朕已知之矣。内困于权奸者,朕实不解。满朝文武,何人为奸,卿不妨直言。”孟文英道:“朝中奸佞,非止一人。大者总揽朝纲,结党营私,欺君罔上,弄权慢下,任人唯亲,壅塞贤路,此朝政衰败之源也。小者趋炎附势,阿谀逢迎,贪恋私利,轻慢王事,穷民自肥,丧行败德,此大奸孳生之本也。此辈不出,则国家永无宁日。”
  群臣大惊,人人自危。这孟文英官职虽小,人微言轻,但在皇帝面前咬上一口,只怕永远也洗脱不清。其中以许敬臣最为焦灼不安,暗暗祈祷皇帝千万不要相信孟文英,最好听后大怒,下旨一刀杀却,除去后患。
  天赐问道:“卿所言之大奸为何人,小奸又是何人?”孟文英道:“小奸不计其数,臣无法一一例举。大奸却只有两个,一为吏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许敬臣,一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刘进忠。”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天赐佯怒道:“许卿刘卿皆朕股肱之臣,无凭无据,诬陷良善,你可知罪?”孟文英道:“陛下,臣有真凭实据,绝非诬陷。”天赐道:“有何凭据,从实讲来!”孟文英道:“先言许敬臣。擅权欺君,专制朝政,大小事宜,总揽与己手,爵赏随心,刑戮由口,陛下不得与闻,群臣不得与闻,其罪一也。扶植私人,阴结党羽,与礼部尚书周焕文,刑部尚书杨秉中,大理寺卿张元佑等人朋比为奸,其罪二也。嫉贤妒能,排斥异己,设辞构陷前兵部尚书王敦仁等无辜良臣,其罪三也。此等巨奸大恶,劣迹昭彰,中外侧目,不除不足以平民怨正国法。望陛下依律惩处,则国家幸甚,天下幸甚。”
  天赐暗暗埋怨孟文英胃口太大,牵连到这许多大臣,只怕会引犯众怒,难遂所愿。果然,许敬臣等人一齐出班跪倒,同声申辩。许敬臣道:“孟文英所言,纯系子虚乌有。望陛下明察。臣身为内阁首辅,理当为陛下分忧,何言专制朝政。
  纵然偶有逾权之举,也是出于忠君为国之心,绝无欺君乱政之行。”周焕文道:
  “臣等确为许大人挚交,然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所为者公益,所谋者国事,昭昭此心,可鉴天日,何来奸宄之事?孟文英之言,纯属凭空猜测。如果说同殿为臣者皆须视如陌路,不能相聚议事,岂非荒谬之极。”刑部尚书杨秉中道:“前兵部尚书之案,经由三法司会审,并奏请陛下亲裁,罪证确凿无疑。孟文英居心叵测,恶语中伤,妄图翻案,置陛下于何地!请陛下降旨制其大不敬之罪,以为佞言惑君者戒。”
  群臣众口一辞,指称孟文英胡言乱言。天赐也不能偏袒一方,佯做沉吟道:
  “卿等各执一理,朕一时也难下定论。冯卿乃三朝老臣,德高望重,遇此疑难之事,何故不发一言?”
  冯其昌明哲保身,本不想参与群臣之间的争斗,但皇帝问起,却不能不答。
  说道:“陛下圣明,孰是孰非,孰忠孰奸,自能分辩。臣等恭聆圣断。”
  天赐暗骂他老悖无能。又向寿亲王道:“皇叔有何高见?”寿亲王道:“此事干系重大,不可妄听一面之辞,仓促决断。臣以为,既然有人指称许大人欺君擅权,结党营私,排斥异己种种不法之事,陛下宜发付群臣公议,各上表章,申述其理由,是非黑白,自有公论。孟文英不避斧钺加身,不计生死荣辱,犯颜直谏,其忠君为国之心,堪为群臣楷模。陛下应加以褒奖,以示广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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