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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郭有守在信上告诉碧微,伯阳突然留言出走,加入青年军去了;碧微无法接受
这个事实。眼看碧微又气又难过,道藩只能尽力劝她。激动的情绪好不容易稍稍平静了
下来,这会儿碧微眼神里充满了无助与无奈;她不再歇斯底里,却开始喃喃自语:
“是他父亲的错!……还有我!……两个孩子从小就没得到过温暖!一个残破不堪
的家,一个永远不在家的父亲,一个精疲力竭的母亲,能奢望他们像别人家的孩子那么
成器吗?能怪他们对这个家没有感情吗?”
“你不要说得那么严重,也不要太自责,我刚才说了,从军未必不是男孩子的一条
好出路。我知道你舍不得伯阳,但这都已经成为事实了,你要面对它、接受它……”
这些话碧微听不进去;此刻她所气恼与怨恨的,已经不单单是伯阳从军的事实,更
是多年来这个残破的家带给她和孩子的无尽伤害。而道藩所能劝碧微的,也仅限于此;
他知道自己不便再说些什么。
一个星期天的下什,重庆文化会堂一间办公室里。大办公桌后面的空间很宽敝;道
藩的椅子往后移到离办公桌至少有七八尺之远,他的左前方摆着一个画架。道藩神态悠
闲地望着桌子对面的碧微:
“心里都准备好了吗?”“这句话得问你自己!我反正就只这么坐着,充其量当几
个小时的石膏像罢了。你呢?……紧不紧张?”
“紧张还能画画吗?我心里唯一嘀咕的是别把你画成丑八怪!”
“是丑老太婆了!”
两个人都笑了。
道藩现在是中央文宣部的部长,办公地点就在这文化会堂里面;不久前女儿丽莲身
体不舒服,医生诊断的结果是肺部衰弱,不适合长期住在湿气重、阴雨不断的重庆。夫
妻俩商量之后,道藩安排素珊带着丽莲到兰州休养。
道藩一个人暂时不需要住大房子,他搬到了文化会堂楼上的宿舍里;两个大房间,
相当舒适。唯一不方便的是三餐问题;碧微说服了挺会做菜的史坤生辞掉工作,过来照
顾道藩的起居饮食。伯阳和丽丽不住在家里,蒋老太爷又过世了;史坤生觉得家务事要
不了两个人帮忙,因此他留下同弟,自己在外面找了工作,好减轻碧微的负担……
碧微进城的次数多了,她经常来看道藩。前一阵子道藩突然心血来潮,替碧微画了
几张素描;重拾画笔的感觉不错,他决心要好好为碧微画张像。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
这时候史坤生端进来一壶煮得好香的咖啡,盘子上还有些点心:
“部长!徐太太!先喝杯咖啡、吃些点心吧!”
“谢谢你,坤生!在部长这儿还习惯吗?”
“习惯!习惯!平日我也没什么忙的,就是做做菜、整理整理两个房间,部长跟您
一样,从来没把我当下人!”
“部长工作繁重,最需要的就是营养跟休息,坤生!这就得靠你了!”“我知道!
徐太太!我一定好好伺候部长!”
史坤生看了看那个画架;他知道部长今天要完成一件很了不起的工作,那不是公事,
却一样重要。
“部长!徐太太!没事我就先下去了,徐太太!您爱吃的螃蟹我买回来了,是部长
交代的。”
史坤生笑着出去了;道藩望着那一身憨厚的背影,他有感而发:
“人总是这样的,你待他好,他必定会回报你。雪芬!真要谢谢你让坤生来照顾我。
来!喝咖啡!”
道藩在杯子里倒了咖啡,两个人喝着、聊着,准备面对接下来几个小时的挑战。让
别人替自己画像,这在碧微来说不是新鲜事;当年不只是悲鸿,在国外的时候也让洋画
家画过。
一想到悲鸿,碧微就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素珊。
“兰州这几天有信来吗?丽莲的病情好些了吧?”
“嗯,她是好多了……”
道藩先回答碧微的第二个问题;因为那等于也回答了第一个问题。然后,道藩有了
一点踟蹰的表情。相知的两个人彼此之间是非常敏感的;碧微的眉头挑了起来:“怎么?
信上说了什么?”
“连着两封信……她把事情说穿了,也把所有的问题全提出来了!”
道藩不想瞒着碧微,但他也不愿意细说;沉默了几秒钟,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慢慢再说吧!我会谨慎处理的。”
碧微也没有再追问。道藩说了要慢慢地、谨慎地处理,碧微绝对信得过;虽然她心
里急着想知道详情。有一段时间了;道藩提起过好几次,素珊像是已经发现了什么,但
没有挑开来,这反而更难处理。
一九四四年二月九日,贵阳的中央日报上注销了一则特号字体的广告:悲鸿与蒋碧
微女士因志趣不合,断绝同居关系已历八年,其间经亲友调解,蒋女士坚持己见,破镜
已难重圆,此后悲鸿一切与蒋女士毫不相涉,兹恐社会未尽深知,特此声明。徐悲鸿谨
启。
紧接着在三天之后,二月十二日,另一则启事出现在报上:
徐悲鸿与廖静文在贵阳订婚,敬告亲友。
二十几年前在巴黎以资深留学生身分照顾过悲鸿和碧微的刘大悲,这时候在贵阳经
营农场;他剪下报上的广告寄给碧微。巧的是,中国美术院正在重庆的中央图书馆举办
画展;碧微带着剪报到正要举行揭幕典礼的会场当众传阅,并且狠狠地撂下几句话:
“徐先生一再侮辱我,他毫无理由这么做!这一次我绝不容忍,我要控告他!控告
的不是他的重婚,而是他侵犯了我在社会上独立生存的自由!”
碧微的语气和手势都像是在发表一篇演说;在场大多数中国美术院的同事是悲鸿的
学生,他们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谁低声说了一句:
“听说徐先生今天要从贵阳赶回来亲自主持这揭幕典礼……”
没一会儿,悲鸿真的出现了!看到碧微在场,他一脸的尴尬;一伙人提议典礼之后
为画展庆功聚餐,悲鸿托辞另外有事得先离开。
庆功宴摆在中国文艺社;悲鸿的学生们频频向碧微敬酒,代替他们的先生向徐师母
陪不是,也有几个刻意地替悲鸿缓颊。看到年轻学生的一片赤忱,碧微不能不感动:
“徐先生的种种行为实在不可原谅;可是你们也都是我的朋友,我要是采取什么激
烈的行动,又觉得对你们过意不去。我虽然已经决定不再顾全徐先生的面子,但我不愿
意失去你们的友谊;衡量之余,我想我也不会让他太难堪……”
碧微意犹未尽,喝了一口水,抓住机会继续她的“演说”:
“其实,徐先生的举动不但轻率、幼稚,甚至还缺乏起码的常识。第一次他为了孙
韵君而登报跟我脱离关系;假如那一次真有法律上的效力,这一回他哪用得着为了另外
一个女人又登第二次报纸?他应该要明白,这种广告登一百次也是白登,喝过那么多年
的洋墨水、在大学里教了那么多年的书,年纪一大把,连这么一点最基本的法律常识都
没有!你们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我瞧不起他!”
学生们的脸红了;不知道是喝酒喝出来的,还是听演说听出来的。创设中国美术院
是教育部长朱家骅促成的;碧微在这位相当器重悲鸿的长官面前告了一状:
“您一向爱护徐先生,当然不希望见到他因公害私、做出有损于中国美术院声誉的
事。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我能够容忍的程度!”
朱家骅皱了皱眉头,他的反应是:“我看,悲鸿真有点神经不正常了!”
十六岁的丽丽住在学校宿舍,回家听说了这件事,她写了一封信给父亲:
“爸爸!为什么您每次追求一个女人,就要登报跟妈妈脱离关系一次?如果您还要
追求十个女人,岂不是还要登报十次?”
悲鸿一九四二年年底,在桂林替中国美术院招考图书管理员,他亲自主持口试,录
取了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那就是廖静文。
悲鸿把廖静文带到重庆,不久后两个人开始同进同出;蜚语流言早就传了开来,只
是碧微不愿意再花心神去在意这种事而已。但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让碧微实在无法再
忍下去;此刻她心里对悲鸿只剩下了一个“恨”字。
悲鸿正式提出离婚的要求了;他委托律师沈钧儒和碧微展开谈判。
当年“光第小集”十几个朋友当中的端木恺也是有名的律师;碧微就委托他出面和
对方交涉。
这一天上什,碧微应约到了端木恺的事务所。端木恺拿出一个档案夹,封面的客户
名字写着“徐悲鸿、蒋碧微”,案由是“离婚”;整个夹子薄薄的,因为这个案子才刚
开始。
彼此是老朋友了,端木恺直接把档案夹递给碧微:
“沈律师回信了,就是最上面的那一张。”
碧微很仔细地看了两遍,特别是端木恺用铅笔在旁边画着线的那几行字:“有关蒋
女士所提赡养费一百万元及徐先生画作一百幅之要求,徐先生已原则同意;至于其一子
一女之教育费,经审慎斟酌以每月各付给二万元为准,子女二人全年共付给五十万元。”
这是碧微和端木恺商量之后提出的要求:一次付给碧微一百万,外加悲鸿的一百幅
画;孩子的教育费由悲鸿自己衡量决定金额。当然,这只是两位律师之间来往的信件;
信上商谈的都是一些比较重要的原则性问题,而且只是代表双方做初步的意见交换。
碧微把档案夹交还给端木恺;端木恺用文镇压在翻开的那封信上。
“我看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没想到还挺顺利的。碧微!你要是没有其它的意见,我
就回信给沈律师,请他通知悲鸿,双方约定个时间在协议书上签字盖章,把必要的手续
办了。”
碧微看着摊开在桌上的那封信,没有立刻回答;她像是在沉思着什么。“碧微!你
看怎么样?”
“喔,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