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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
“她从今天一大早就这样……医生!你看她……”
皮耶太太不停地用手绢擦汗;医生慢条斯理地打开他的大皮包:
“让我替她检查一下……”
洋医生戴上听诊器,一会儿胸口、一会儿腹部、一会儿背脊上仔细听着;然后又拿
出小手电筒,照瞳孔、照喉咙……真是个慢郎中,每一个动作都是慢条斯理的,都快把
皮耶太太急死了!
“医生!她到底怎么样了?”
“让我再看看!再看看!……”
洋医生又是一阵东摸摸、西看看的,这才开始问病人问题:
“夫人!你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看过其它的医生?”
刚才洋医生检查的时候,碧微已经完全清醒了;这时她指了指床边小梳妆台上的两
瓶药:
“我患了慢性盲肠炎,那些药是上一次去医院看病的时候,一位医生开给我的……”
碧微因为发烧,体力相当虚弱,说起话来非常吃力。洋医生严肃地点点头,又做了
一些检查;然后,他有结论了:
“我想,我应该向你说一声恭喜!……夫人!你可能怀孕了!”
碧微几乎从床上坐了起来!房东太太也睁大了眼睛,老半天才会过意来:
“医生!你是说……我的朋友快要有孩子了?”
“非常可能!我建议你的朋友到大医院去检查,因为这只是我初步的诊断!至于她
发烧的原因,可能还是跟盲肠有关!”
碧微呆呆地躺着,一瞬间,有太多的思绪浮上来……
怎么办?悲鸿不在身边,自己一个人怎么对付这种局面?悲鸿刚走才一个月,这会
儿不知道是在印度洋还是太平洋上;该不该通知他、一到了新加坡就赶紧折回来?他会
心甘情愿地回来吗?该不该写信告诉爹娘?隔得那么远,他们除了干著急、又能怎么样?
得准备哪些东西?小床铺?婴儿的衣服、尿布?……
还有,最想不通的是,跟悲鸿结合九年了,一直都没怀孕,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
害了喜?好心的皮耶太太像是一眼看穿了碧微所有的思绪;她在床沿坐下,拂了拂碧微
的头发:
“徐太太!先别惊慌!医生不是说了吗?这只是他的初步诊断,要到医院里检查出
正确结果才算数!你还发着烧,赶紧让烧退了,我陪你去医院!”
“对极了!夫人!到医院检查!我是很认真要求你接受我的忠告……我先给你开一
些药,请你按照时间服用!”洋医生开了药走了;碧微心情也稍微平静了,这才想起还
没谢谢人家呢!
“皮耶太太!……谢谢你!……替我去请医生……”
“你好好休息,待会儿我会提醒你吃药!”
皮耶太太笑了笑,出去的时候,轻轻把房门带上。
这一年八月的一天晚上;公寓大门口的地上放着七八件大大小小的行李。碧微穿著
一件宽松的洋装,五、六个月的身孕,肚子已经凸得很明显;她泪眼汪汪地望着房东太
太:
“谢谢你!皮耶太太!真的!要是没有你的照顾,恐怕我早就去见你们的上帝了!”
“别胡说!任何人都有生病的时候,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一些事。”
皮耶太太搂着碧微的肩膀,指了指地上的一堆行李:
“幸亏有朋友送你,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怎么应付得了!”“是啊!……”
碧微看了看手表,跟沉宜甲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
其实,何止是这七八件!两个人所有的衣物,加上悲鸿这些年积存下来的书籍、画
作、艺术品等等,碧微先前已经装了好几大个木箱,交给货运行处理了。光是整理这些,
就花了一个多星期,而且得靠人帮忙。碧微心想,多亏有这么多热心的朋友,要不然,
这几个月怎么走得过来!
证实怀了孕,照医生的建议把盲肠割了;以免胎儿大了,万一非割不可的时候会两
头麻烦,还有危险。开刀前后一切的事情都靠着几个要好的中国学生帮忙,而皮耶太太
则成了碧微的特别看护,不!她就像是长辈亲戚一样,把碧微照顾得无微不至。几个月
下来,碧微把皮耶太太当作了亲人。一辆出租汽车驶近了,停在公寓门口,沉宜甲从车
里钻了出来:
“二嫂!都准备好了吗?”
“都好了!就这些!”
只要跟天狗会沾得上边的,都喊碧微“二嫂”;沉宜甲就读巴黎矿冶大学,他坚持
要送碧微到马赛港、送她上船。沈宜甲朝皮耶太太挥挥手,然后指挥司机把行李放进车
后的行李箱,几件大的,得绑在车顶。
“二嫂!那天我跟你提起的事,你真的不需要多带点钱在身上?”
“不用了!谢谢你,宜甲!这一路上花不了什么钱,船上吃的、喝的都包括在票价
里了,一到新加坡就能见到悲鸿,而且,家里给我寄来的钱还剩下一些……”
动完手术在医院裹住了两个星期,出院后,碧微把自己怀孕的事写信通知了在新加
坡的悲鸿,同时把自己回国的决定告诉他。悲鸿倒是很快有了回音,要碧微到新加坡跟
他会合,一起回上海。悲鸿信里还附了一点钱,但连买船票都不够,碧微只好又写信回
上海向家里告急;等收到父亲寄来的钱,才订下了船期。
该出发了!碧微上前抱住皮耶太太,眼泪不能自主地流了下来;皮耶太太的声音也
哽咽了:
“一路上好好照顾自己!回到中国一定要给我写信!”
“我会的!我会的!……再一次,谢谢你!”
碧微使劲抱住皮耶太太,皮耶太太在她面颊上亲吻了一下;碧微慢慢松开手,走向
已经发动了的车子。才走了两步,碧微又转回身,脱下手腕上的镯子:
“这是我母亲给我的……你留做纪念……”
车子开动了,碧微回过头,隔着后车窗向皮耶太太不停挥手……再见了,朋友!再
见了,巴黎!
新加坡的“百善斋”远近驰名,是一座极为宽敝的中国式客厅。整套好几十件红木
家具,每一件上面都嵌着乳白色的螺贝;四周墙壁上挂著名贵的古董字画,真是琳琅满
目。“百善斋”的主人就是帮了悲鸿大忙的黄曼士,新加坡的富商;他在整座巨大的豪
宅里,精心设计了这间大客厅,用来接待川流不息的各种贵宾。
当碧微在黄曼士夫妇带领下走进这座客厅时,她不由得在心里赞叹,就像每个第一
次走进来的客人一样。黄曼士正在为碧微介绍几幅特别有名的字画,他的夫人则进到后
厅去了。
“徐太太!悲鸿老弟前后两次在新加坡,除了替我的朋友画像,多半的空闲时间是
在我这儿打发的。他酷爱艺术,对每一幅画、每一幅字,都那么仔细地看,我真佩服
他!”
“谢谢黄先生的夸奖,艺术是悲鸿的第二生命;到了您这儿,当然像是进了宝库,
我能想象得到他的心情!”
“有一次我还跟他开玩笑,我说他也该有一些别的嗜好或是消遣,他居然回答我,
看画作画的时间都要向老天爷借支了,哪有工夫玩别的!徐太太,你这个做妻子的,有
时候恐怕还得跟那些画争宠吧?哈哈……对不起,我这是交浅言深,罪过!罪过!”
“不!黄先生说的是事实!我要是能有那些画十分之一……百分之一的幸运,我就
天天拜菩萨了!”碧微说完苦笑了一下,黄曼士的笑声更大了……面对着这位对悲鸿、
甚至间接地对碧微都帮了大忙的长辈,碧微当然不便把自己心里的苦处全说出来。就像
前一刻在码头上的那股巨大冲击,碧微也只能轻描淡写地稍稍露出意外的表情。
碧微乘坐的法国客轮是在下什抵达新加坡的。船身缓缓靠近码头的时候,碧微在船
弦费尽了力气,也没看到悲鸿的影子;直到黄曼士夫妇透过船上服务人员的帮忙,好不
容易才找到从未谋面的碧微。黄曼士夫妇受了悲鸿之托,亲自到码头接碧微;一见面,
就把悲鸿留下的一封信交给了她……悲鸿已经在好几天以前先回上海了,他在信上所说
的理由,是先一步回去
安排夫妻俩的住处。看了这封信,碧微内心的失望和沮丧是可想而知的。
黄曼士打听清楚客轮的航程,答应了碧微的要求,就搭原船直接回上海,不在新加
坡停留;离再开船还有几个小时空档,黄曼士夫妇邀请碧微到家里吃饭。这时候,一名
佣人走进大客厅:
“老爷!一位美国来的记者,他说跟您约好了……”
“哦!请他进来吧!”佣人出去了,黄曼士很无奈地笑笑:
“每天都有不同的客人,……对不起!是一位美国记者,前两天约好了要来采访。
徐太太!你就在厅里坐着,不碍事!”
原来,这“百善斋”不但是新加坡当地高层华人经常聚会的一个地方,也成了外国
记者争相采访报导的焦点。
碧微略一思忖,觉得还是避开的好:
“黄先生,您招呼客人要紧,您不介意的话,也许我可以在院子里走走……刚才进
来的时候,看到府上的大庭院好迷人!”
“那也好,我让人陪着你……”
“不用了!黄先生!……您放心!我不会迷路的!”
两个人都笑了;碧微轻着步子,跨出客厅,走进一片苍翠和妍丽。偌大的庭院里花
木扶疏,让人在新加坡的燠热天候里,感觉到一份难得的凉爽。碧微信步走着,她没有
心情仔细观赏满园的奇花异卉;她必须整理自己的情绪,勉强自己吞下对悲鸿又一次的
失望与怨忿。
第九节
法国籍的远洋客轮吨位大、吃水深,船身平稳。碧微从离开马赛港开始,居然没有
晖过船,连她自己都不太相信;从新加坡再度登上同一艘船之后,碧微更能适应了。这
个航次的终点站上海就快到了,不少乘客趁着天气晴朗,纷纷倚着船弦眺望。
不知道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