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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座上的身子微微一颤,景仁的声音震得他耳内轰鸣,他一时怀疑听错了那句话,低头看向跪在地上的人道:“你说什么?”
景仁抬起头,慢慢挺直身躯,迎上皇帝略有震惊的目光,“皇上,以臣的身份,岂不是更该死?臣是先帝长子,昔日储君,皇上当年早该斩草除根的那个人。”
“你知道自己在和朕说些什么吗?”皇帝直直地看向他,眼里惊怒滔天。
“臣心中疑惑,横亘心头。十几年来,臣如鲠在喉,不知如何向皇上开口。臣今日见驾,原没想活着回去。臣死之前,恳请皇上告诉臣一件事。”景仁的额上渗了细汗,两膝处疼痛钻心。
“你要问朕什么?”
“臣想知道先帝,也就是臣的父皇,当年到底是如何驾崩?”
他终于问出了这十几年来想问的问题,虽然膝头痛意加剧,但心里却是猛然松弛。然后他看见皇帝从龙座上站立起来,微颤着手指着他道:“你……”
“皇上,那日臣就在御书房外,看着父皇和皇上好端端地进去,再开门时皇上便宣告父皇驾崩,臣想知道,臣的父皇究竟是怎么驾崩的?”
皇帝离了座,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你是怀疑朕……弑兄谋逆?”
“臣只想知道当年父皇因何驾崩?”景仁固执地问。
“你……放肆!你真以为朕舍不得杀你?”皇帝的眼里杀意陡现。
“父皇当日究竟因何驾崩,母后究竟是自尽还是另有死因?臣不畏死,只是不愿死不瞑目。”
“其实你不必问朕,你心里是不是早就有了答案?”皇帝忽地冷笑了一声。
“臣不敢妄加猜想。”
“你尽管猜,尽管想,只是即便如你所猜,如你所想,即便你知道了真相,你又能怎样?”皇帝看着景仁,笑意中竟有一丝凄绝。
“皇上,臣的生死尽在皇上手中,臣只是想死个明白!”
“你想死,朕不拦着。但是,那个小丫头,朕还是不会放过!”
“皇上……”景仁沙哑着嗓子低唤了一声,惊痛绝望的情绪在心头弥漫,膝盖处传来阵阵更为钻心的剧痛,连带着心口也开始抽痛。一阵撕裂躯体的痛意在身体里一霎而过,那是他熟悉的摧心裂肺的痛苦的前兆。它们居然在这个时候又在他身上发作!他惨然一笑,这疼痛便是再难熬还能折磨他多久?
“皇上,难道不能看在昔日降王妃的面上吗?”景仁凄然道。
提到降王妃,皇帝的身子猛然一个颤抖,“你放肆,朕早说过不许任何人再提起她!”
“难道皇上没有深爱过她吗?”景仁嗓音嘶哑。
撕裂身体的痛意开始加剧,那些疼痛终于剧烈地折磨起他来,这是他在玉枫寨饮下那些毒酒的第三次发作。那些在他体内的毒液长久以来都没再发作过,以至于他都要忘记了它们的存在。今日就这般毫无征兆地在他惊痛绝望之际,重重在他体内肆虐起来。汗湿重衫,他已疼得有些撑不住跪在地上的身子,他双手用力抠紧了自己的袍袖,仍是执拗地问:“难道皇上再也不爱她了吗?那是她唯一的女儿!”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景仁,他问他有没有深爱过她,他问他是否已不再爱她。他若没有深爱过她,怎么会痛得这般刻苦铭心?他若是真的已经不爱,昨宵午夜梦回的清泪却又是为了谁?
那些十几年前的往事,全部涌到了皇帝面前。这么多年没有触碰,可一切居然清晰如昨。
他当然记得那些过往,记得那个夏日的午后,自己的皇兄召他进御书房商议国事。可他满脑子是前日所见,心里乱成一片,几次都如梦初醒地问道:“皇兄,你刚才说什么?”
他的皇兄好脾气地笑笑,“怎么如此心神不济,可是累着了,回去记得好好休息!”
他看着皇兄温和的笑容,心里想,这般温和的兄长,竟是做了他不敢做的事情!
只因为他是皇帝,而他只是晋王?
他看见那个令他神魂颠倒朝思暮想的女子,衣衫凌乱地奔过宫廊,慌不择路地撞在他身上。他看见她泪痕阑干,慌乱地遮掩,但那脖颈处的几抹红痕还是落入他的眼中。今天是皇后召她每月进宫教习琵琶的日子,他就是为了能和她有个“不期而遇”,才故意托辞进宫的。
“兰若,你怎么了?”他一把拽住她,她在他手里发颤,哆嗦得语不成句:“你,你……放手,我,我要……回去了……王爷,王爷还在家里等我,不能,不能……让他知道……求你了!”
他愣神间,她已从他手中挣脱。他狂怒地抓过那个抱着她的玉琵琶一溜小跑跟上来的内侍喝问:“怎么回事?”
那内侍抱着琵琶低眉垂眼地笑,“哎哟,我的王爷,这还用奴才说吗?”见他一脸痛苦的样子,颇好心地补了句:“皇上的事情,王爷还是别插手!”
他看向面前仍是温和看他的兄长,那个念头又不自觉地冒了上来。凭什么他口口声声告诫自己不可肆意妄为,他就可以?凭什么他让他顾忌降王的脸面,他就可以肆意给他戴顶绿帽子?哦,不是,他给的绿帽子怎么说也是御赐,降王得十分荣幸地接着。他不知道降王知不知道,在不在意,他只知道自己在意得要发疯。那是他想要的女子,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人,他早就不想让她跟在那个没用的男人身边委委屈屈地过日子。他要娶她,要她做他的晋王妃,管她愿不愿意,只要他乐意。可偏偏皇帝不准,他便不敢用强。却原来,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东西。看见美女谁不想一亲方泽,绝色当前谁不想占为己有。这个温和的兄皇,仁义的君主,妻子眼里的好丈夫,儿子眼中的好父亲,原来一样不能例外。
只不过他是君王,他就能随心所欲,只不过他是晋王,便不能逾越纲常。
她是他的俘虏,是他先发现了她,是他把她带回帝都。凭什么她不愿意,也只得无言遵从?凭什么他也爱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别的男人怀里承受恩宠?
只不过他不是君王罢了。
君王,君王,如果他是君王,谁还能阻止他得到她?
那个念头在他心里疯狂地滋长,当他看着他的皇兄毫无征兆地捂住胸口倒在地上的刹那,他怦然跳乱了自己的心房。
他知道他的皇兄近年屡犯心疾,他扶住了他,才想高声召唤门外的内侍,却蓦然闭紧了双唇。他慢慢松开手,看着他的皇兄倒在地上,看着他痛苦地撕扯着胸前的衣衫,看着他目中的光芒射向自己,看得他的后背阵阵发凉。他不由得倒退几步,直到后背抵上御书房紧闭的大门,才强自稳住身形。
他将自己的背紧紧贴上御书房的门,有一瞬间他真想转身就将身后的那扇门打开,然而她的模样在他眼前一晃而过。他咬着牙死死忍住,终于将伸到背后已摸上门闩的手紧缩成拳,任指甲在掌心里刺出印痕。
他看着地上的那个人,他的亲兄长,看着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分明看见他咽气前的那些口型,他无声地对他说了那四个字——好自为之。
当夜内侍来报,皇后殉情自尽。他赶去的时候,看见那个他一向敬重的女子,一脸平静安详地躺在哪里。缠绕在脖间的雪白绫帕惶然刺目,在他眼前不断放大,那一片雪白之色几令他感到窒息。
“皇上……”
景仁颤抖的声音让他陡然从往事中回神,他看着眼前依然跪倒在地的人,如果没有意外,他才应该是天朝的君王,而今天跪在他脚下的是不是该是自己?他用尽了全力,甚至做了足够疯狂的事,也没能将他心爱的女子留在身边。原来他错了,君王也有办不到的事情。只是这一切他无法回头,他已然踏上了君王之路。
“你想让朕怎么说?朕说什么你都会相信吗?”皇帝看着景仁,语气终于平静。
“臣不想死不瞑目。”景仁的身子因疼痛抖得厉害。
“朕有说要你死吗?”
“臣只恳请皇上放过馨儿,让她好好自由地生活。臣愿意死,臣……求皇上了!”
剧痛又如狂涛卷过他的身体,他撑在地上的手再次用力抠紧自己的袍袖,仿佛要深深地抠入地里去。这般痛楚,直是生不如死,当真不如一死了之,只求皇帝高抬贵手,能放过自己用尽心力疼爱了十几年的那个人。
皇帝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一把扶上他的手臂,看着他已是灰白汗湿的脸庞道:“你怎么了?”
“皇上,臣……” 景仁抓住皇帝的袍袖,整个人都痛得蜷缩起来。
皇帝俯下身子,一把抱着他道:“怎么回事?和朕说!”
剧痛没入四肢百骸,心口处的一阵急痛更是让他开不了口。好不容易熬过一阵疼痛的狂飙,景仁无力地靠在皇帝的怀里,嘴角勾起一个凄然的浅笑,“皇上当年是不是因着降王妃恨着降王?皇上心里痛苦,所以连死也不让他好过对吗?”
“朕已赐他全尸了!”皇帝的嘴角漾出一丝讥诮。
“可当年降王说他生不如死,还不如一刀来得痛快!臣如今深有体尝。”
又一阵极度的痛楚袭来,他的身子因这痛楚紧紧蜷缩,微微抽搐。皇帝看着他剧痛难当的样子,不禁动容,“究竟怎么回事,给朕说清楚!”
“皇上不记得当年赐给降王的那壶酒了吗?那些喝剩下的,臣在玉枫寨的时候喝了。虽不致命,但是张枫说……生不如死,他说得没错,确实是……生不如死……”
景仁咬紧双唇,可还是忍不住痛得呻/吟,皇帝骇然地看着他道:“你为何要喝?”
他知道他赐下的毒酒,牵机之毒,裂肺断肠。便是再强大的躯体,照样会痛到全身抽搐而死。
“他说父债子还,皇上又是臣的叔父,他答应不再拥立馨儿光复玉真。”
“他居然要你喝这个,朕还是让他死得太便宜了。你,你,你为了那个丫头就这样不要命?”皇帝看着眼前因剧痛而扭曲了的清俊脸庞,一时再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