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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静研安顿好了以后,她起身出了屋子,准备出去看看镇守这里的王贲他们的情况,顺便去厨房叫林婆婆做点吃的,王府里东西少得很,看这小丫头的样子估计也吃不得苦,还得单独给她开小灶。
刚一出门就见一个人闪了过来,从她身侧绕过去,二话不说冲到后院那口水井处舀了一瓢井水上来,咕嘟嘟的喝了个干净。
他身上的轻甲上还有未干的血渍,阳光照上去一片灰褐的颜色。若姑走上前,扯了扯他的胳膊问道:“都好了吗?”
“恩”王贲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冲着她很憨厚的笑了笑,“刚才戴青回来说的,小爷明天就能回来。”
他可是不休不眠的在府外带剑守着这破房子一天一夜,愣是带着不过一百人逼退了对方三四百人的进攻,这才保住府内一家老小无恙。
“我得赶紧出去,若姑,宫里宫外抬回来受伤的兄弟们还都躺在前院呢,你有空了就先别管那个小妞,先去帮忙。”他急匆匆的甩下了这么一句话,就飞似的提着一桶水赶回了前院。
若姑回身看了一眼那间小屋,心道她应该也没这么快就醒过来,于是就索性转身去前院帮忙。
事实证明有时候一个老手犯起错误来,会比一个新手恐怖十倍。老手犯错多半是因为对自己过于自信,而新手则会因为恰恰对自己缺乏自信而谨小慎微,反而后果不会很严重。
比如说现在,若姑以为会睡至少一两个时辰的静研,半个时辰就醒了过来。
她醒后发觉手脚上的绳子都已经被解开了,身边又难得无人,这么好的机会不跑作甚?
这孩子很老实的下了床,又找了一圈鞋子未果,也就不管不顾顺着墙沿摸了出去。
她在院里小小的迷茫了一下子,竖着耳朵听见前院熙熙攘攘的人似乎很多,于是就决定还是从后院出去为妙。
好在院墙算不得是很高的,她又从旁边一个草屋里把能用到的工具,诸如麻绳,梯子之类的统统搬了过来,费了很大的力气总算是翻了出去,只在着地的时候不小心扭了一下脚。
如果此时此刻夏绥远跟在她旁边,绝对会气得直跳脚,看管的人少也就算了,院墙就不能多加三块砖上去么?
不过就算他在,估计也绝对想不到静研拧巴起来如此锲而不舍。
静研揉了揉酸疼的脚腕,好歹她还识得回家的方向,强忍着一步一步的向大街上挪了过去。
只是今天的街上好怪,几乎没有几个行人,连常日里摆的摊位也很少出来。
一队巡逻的士兵小跑着从她身侧擦了过去,个个身上都着了铁甲,看架势应该是守卫京城的禁军一系。
出了什么大事了吗?她颦眉想不通,可是这个与她无关,现在只要能回家就是好的,阿爹一定都快急死了。
夏绥远也不知道搞得什么鬼,静研心底暗暗发誓,再也不要理他了,十足的无赖,地痞,流氓行径。
一路走过去街上还是人少,她低头屏息,也不吭声,只管走自己的路。
尚书府在城东,离着璐王府有着一小段距离,脚上的伤口让她颇费了一番力气,不过须臾已是冷汗涔涔。
然而终究是捱到了,她快走几步上前,这才察觉那扇平日里再熟悉不过朱漆大门如今正大敞四开。
静研艰难的迈腿走过台阶,腹中空空,没有半分力气,只好扶住那门不停的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
一抬眼,却发觉满院子不认识的士兵正在来来回回的不知道在搜着什么,她愣了一下,抿紧了唇,呆滞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墙角处有一些跪在地上的人,她仔细一瞧,正是家中的仆人。
这是?这是?静研只觉得头脑中一片空白,如同失去了思索的能力,只呆呆的站在原地不动。
她的突兀出现已经引起了那些士兵的注意,其中有一个像是统领摸样的人便要上前来盘查。
“小姐!快走啊!”跪着的人里已经有人认出她来,一个老头猛的站起来冲她喊了一句,话音还未落已经被周围的士兵一记刀柄击晕。
静研回过魂儿来,认出那是平日看门的黄伯。
可是走?要走去哪里?这不是她的家吗?对,还有阿爹,阿爹呢?
她想动,浑身都是瘫软的,一步也动弹不得。
那络腮统领的反应却是极快的,手一挥,便有士兵上前将她围了起来。
那几名士兵手重,其中一个一把将她抓过来,静研的反应也快,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撞在那兵士胸口上。那士兵猝不及防,竟被她撞得险些跌坐在地,顿时恼羞成怒,伸拳就要往她脸上招呼,却被那边的统领喝住,于是愤愤的一掌将她推倒在跪着的那片人群内。
静研被推得踉跄了一下,脚腕处的伤处疼的越发厉害,一下就栽在了地上。
“小姐……”她的保姆客氏赶忙将她扶了起来,在那些兵士的呵斥声中让她撑住了靠在自己的身上。
“阿姆,阿爹呢?”她低低的喘着气,抓紧了客氏的袖子,问的有点急,整张脸都是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皮肤透明的甚至能隐隐的看到淡青色血管。
“老爷,老爷没事儿。”客氏的眼睛红肿着,她不敢说,本来昨天外面乱了一晚上,老爷寻找小姐的时候发现她不在还多少有些庆幸,希望这孩子能逃过一劫,哪知道她偏巧这个时候赶了过来。
“小姐,你怎么就回来了?”她疼惜的摸着静研冷汗淋漓的额头,天可怜见的,她们这些做仆人的还有些翻身的机会,可是这么一个良善的小姐,抄了家。命好了为奴,命不好就只能为妓,以后可该怎么办?
“阿爹呢?阿爹呢?”静研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乌黑的瞳仁仿佛失去了焦点一般,只愣愣的重复这一句。
客氏只好拍着她的背试图安抚她,只是完全没有用处。静研全身都在抖,她知道眼前这幅场景不是在做梦,这是抄家,是犯了重罪才会发生的事情,那阿爹那样高傲的一个人,又怎能忍受这种羞辱?
远远的有士兵抬出了一扇门板,上面用一层雪白的布单裹着,隐隐的现出一个人形,静研见了,顿时如遭雷击。
“阿爹……”她虚弱的喊了一句,就要起身扑过去。
客氏赶忙把她拉回来,死死的护在怀里。
那边的士兵们已经察觉到了异动,络腮统领皱着眉走过来,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静研索性也顾不得了,如今家破人亡,还要那些劳什子冷静有何用?她的身份就在这儿摆着,倒不怕他们来抓了。
她扑了过去,死死的扒住那块门板,颤抖着掀起雪白的布单,里面露出的正是刘延庆已经铁青僵直的脸。
她强忍着眼泪不落下来,一双眼熬得血红,抬眼恨恨的盯着那个络腮统领。
黄志刚并不知道她是谁,见这个可怜又貌美的年轻女孩子紧盯着自己,目光像是能吃人,也颇有些不解。
身后有士兵赶忙上前在他耳边说明白,“这个就是刘家的独生女儿。”
黄志刚恍然大悟,同情的看了那个女孩子一眼,就硬下心肠下令士兵将尸体抬走。
那女孩子这时候却如同不要命了一般扣着那片门板就是不肯松开,她又是个女孩儿家,士兵们都不好上手去拖曳,如是这般反而更加混乱了起来。
黄志刚在西北就跟着夏绥远出生入死,颇得他信任,如此才能被委以重任。只是他毕竟对京城的情况不甚了解,更不知道眼前这个小美人就是自家王爷心尖儿上的,只当是普通的来处理。
不过他好歹还知道对女子应该守点礼数,于是便俯身耐心对她解释道:“姑娘,我们只是要把刘大人抬走安葬,你放手吧。”
谁料那女娃娃也不言语,只抬头,黑溜溜的眼珠儿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脸色惨白的如同厉鬼。
“你们杀了他?是不是?”她的声音很冷静,但是听在人耳中莫名的脊背发凉。
黄志刚毕竟是经过战场上杀戮洗礼的,没那么轻易就被个小女娃唬住,于是索性亲自动手掰住她的手腕向下一拉。
他用了三分的劲道,本以为这个娇滴滴的女娃娃会痛的直哭然后松手,谁料她连眉头也未动一下,似乎察觉不到痛楚一般仍是直勾勾的盯着他瞧。
黄志刚皱眉,低声道了句“得罪!”,手下一个用力,差点便将静研的手腕拧断,这才将她拖到了一边去。
他也是没办法,王爷说了,既然刘尚书已经畏罪自决,就给个恩典厚葬便是。
只是那女娃娃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些抬板子的士兵,样子着实凄凉了点,他心头一软,想起自己妹子也是这般年纪,忍不住便心中怜意大胜。
罪臣家的女眷一般都会发配各府为奴,以他现在的官衔虽然不够分得,但是去求了王爷,应该能应允下来吧。
静研自然察觉不到他是如何思索的,她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宛若死人一般安静。
隔了好一会儿,府内的诸多事务已经都理清了,黄志刚便叫兵士们押着刘府内的众人去管理罪奴的刑部都官司等候发落。
他上了马,回头总忍不住去瞧那个小女孩儿,她似乎走不动路,风一吹就倒似的,要用那个年纪大一点的女人扶着才行。
可是刚才明明那么凶悍,他心下稍宽,看来也是个能扛得住事儿的,娶回去肯定能管得住家。
有士兵大声的呵斥了几句,他便有些不满,特意叮嘱了态度要好些。
那女孩儿似乎并没领他的情,只是连唇色都越发的白,瞧着让人心疼。
众人一路上走的不快,刚刚行至半路时,就见夏绥远策马从宫门的方向赶了过来,正迎着一队人。
黄志刚上前冲他欠身行了个礼,低声恭敬道:“王爷。”
“恩。”夏绥远刚从宫中出来,只觉得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浑身都难受,正要回府去休憩一会儿,既然正撞上了他,也就停下来顺便问了几句。
“好好安置这些人,告诉,安排些轻的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