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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百万人的力量都集中到你的手里,都无条件的交给了你,他们像奴隶,而你像上帝。世界上最幸福最舒服的人就是罗马皇帝,我们的国公能够像复活的尼罗一样,至少也要和赫里沃哈巴尔一样。可是,我们的宫庭很小,离这个还远哩。
毁坏上帝和人的一切法律,照着自己的意旨的法律,替别人打出新的锁链出来!权力!
这个字眼里面包含一切:
这是个神妙的使人沉醉的字眼。生活要用权力的程度来量它。谁没有权力,他就是个死尸。“(第二场)
这个秘密,平常是很不肯明说的,谟尔却诚不愧为“小鬼头”,他说出来了,但也许因为看得吉诃德“老实”的缘故。
吉诃德当时虽曾说牛羊应当自己防御,但当革命之际,他又忘却了,倒说“新的正义也不过是旧的正义的同胞姊妹”,指革命者为魔王,和先前的专制者同等。于是德里戈(Dr
igo
Pazz)说——
“是的,我们是专制魔王,我们是专政的。你看这把剑——看见罢?——它和贵族的剑一样,杀起人来是很准的;不过他们的剑是为着奴隶制度去杀人,我们的剑是为着自由去杀人。你的老脑袋要改变是很难的了。你是个好人;好人总喜欢帮助被压迫者。现在,我们在这个短期间是压迫者。你和我们来斗争罢。我们也一定要和你斗争,因为我们的压迫,是为着要叫这个世界上很快就没有人能够压迫。”(第六
场)
这是解剖得十分明白的。然而吉诃德还是没有觉悟,终于去掘坟〔5〕;他掘坟,他也“准备”着自己担负一切的责任。但是,正如巴勒塔萨(Don Balthazar)所说:这种决心有什么用处呢?
而巴勒塔萨始终还爱着吉诃德,愿意给他去担保,硬要做他的朋友,这是因为巴勒塔萨出身知识阶级的缘故。但是终于改变他不得。到这里,就不能不承认德里戈的嘲笑,憎恶,不听废话,是最为正当的了,他是有正确的战法,坚强的意志的战士。
这和一般的旁观者的嘲笑之类是不同的。
不过这里的吉诃德,也并非整个是现实所有的人物。
原书以一九二二年印行,正是十月革命后六年,世界上盛行着反对者的种种谣诼,竭力企图中伤的时候,崇精神的,爱自由的,讲人道的,大抵不平于党人的专横,以为革命不但不能复兴人间,倒是得了地狱。这剧本便是给与这些论者们的总答案。吉诃德即由许多非议十月革命的思想家,文学家所合成的。其中自然有梅垒什珂夫斯基(Merezhkovsky),有托尔斯泰派;也有罗曼罗兰〔6〕,爱因斯坦因(Einstein)〔7〕。
我还疑心连高尔基也在内,那时他正为种种人们奔走,使他们出国,帮他们安身,听说还至于因此和当局者相冲突。
但这种的辩解和豫测,人们是未必相信的,因为他们以为一党专政的时候,总有为暴政辩解的文章,即使做得怎样巧妙而动人,也不过一种血迹上的谑巍H欢父鑫叨?的文人,就证明了这豫测的真实性,他们一出国,便痛骂高尔基,正如复活后的谟尔却伯爵一样了。
而更加证明了这剧本在十年前所豫测的真实的是今年的德国。在中国,虽然已有几本叙述希特拉〔8〕的生平和勋业的书,国内情形,却介绍得很少,现在抄几段巴黎《时事周报》“Vu”的记载〔9〕(素琴译,见《大陆杂志》十月号)在下
面——
“‘请允许我不要说你已经见到过我,请你不要对别人泄露我讲的话。……我们都被监视了。……老实告诉你罢,这简直是一座地狱。’对我们讲话的这一位是并无政治经历的人,他是一位科学家。……对于人类命运,他达到了几个模糊而大度的概念,这就是他的得罪之由。
……“
“‘倔强的人是一开始就给铲除了的,’在慕尼锡我们底向导者已经告诉过我们,……
但是别的国社党人则将情形更推进了一步。‘那种方法是古典的。我们叫他们到军营那边去取东西回来,于是,就打他们一靶。打起官话来,这叫作:图逃格杀。’“
“难道德国公民底生命或者财产对于危险的统治是有敌意的么?……爱因斯坦底财产被没收了没有呢?那些连德国报纸也承认的几乎每天都可在空地或城外森林中发现的胸穿数弹身负伤痕的死尸,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呢?
难道这些也是共产党底挑激所致么?这种解释似乎太容易一点了吧?……“
但是,十二年前,作者却早借谟尔却的嘴给过解释了。另外,再抄一段法国的《世界》周刊的记事〔10〕(博心译,见《中外书报新闻》第三号)在这里——
“许多工人政党领袖都受着类似的严刑酷法。在哥伦,社会民主党员沙罗曼所受的真是更其超人想像了!最初,沙罗曼被人轮流殴击了好几个钟头。随后,人家竟用火把烧他的脚。同时又以冷水淋他的身,晕去则停刑,醒来又遭殃。流血的面孔上又受他们许多次数的便溺。最后,人家以为他已死了,把他抛弃在一个地窖里。他的朋友才把他救出偷偷运过法国来,现在还在一个医院里。这个社会民主党右派沙罗曼对于德文《民声报》编辑主任的探问,曾有这样的声明:”三月九日,我了解法西主义比读什么书都透彻。谁以为可以在知识言论上制胜法西主义,那必定是痴人说梦。我们现在已到了英勇的战斗的社会主义时代了。‘“
这也就是这部书的极透彻的解释,极确切的实证,比罗曼罗兰和爱因斯坦因的转向,更加晓畅,并且显示了作者的描写反革命的凶残,实在并非夸大,倒是还未淋漓尽致的了。
是的,反革命者的野兽性,革命者倒是会很难推想的。
一九二五年的德国,和现在稍不同,这戏剧曾在国民剧场开演,并且印行了戈支(I。
Gotz)的译本。不久,日译本也出现了,收在《社会文艺丛书》里;还听说也曾开演于东京。
三年前,我曾根据二译本,翻了一幕,载《北斗》杂志中。靖华兄知道我在译这部书,便寄给我一本很美丽的原本。我虽然不能读原文,但对比之后,知道德译本是很有删节的,几句几行的不必说了,第四场上吉诃德吟了这许多工夫诗,也删得毫无踪影。这或者是因为开演,嫌它累坠的缘故罢。日文的也一样,是出于德文本的。这么一来,就使我对于译本怀疑起来,终于放下不译了。
但编者竟另得了从原文直接译出的完全的稿子,由第二场续登下去,那时我的高兴,真是所谓“不可以言语形容”。
可惜的是登到第四场,和《北斗》〔11〕的停刊一同中止了。后来辗转觅得未刊的译稿,则连第一场也已经改译,和我的旧译颇不同,而且注解详明,是一部极可信任的本子。
藏在箱子里,已将一年,总没有刊印的机会。现在有联华书局给它出版,使中国又多一部好书,这是极可庆幸的。
原本有毕斯凯莱夫(N。Piskarev)木刻的装饰画,也复制在这里了。剧中人物地方时代表,是据德文本增补的;但《堂g吉诃德传》第一部,出版于一六○四年,则那?钡笔鞘兰湍碜魇呤兰停残硎谴砦蟮陌眨还庖裁皇裁创蠊叵怠?
一九三三年十月二十八日,上海。鲁迅。
〔1〕 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三四年四月上海联华书局出版的中译本《解放了的堂g吉诃?隆贰?
《解放了的堂g吉诃德》,十场戏剧,卢那察尔斯基作,易嘉(瞿秋白)译,为《文艺?浴分弧?
〔2〕 黄天霸 清代小说《施公案》中的人物。
〔3〕 西万提斯 全名米盖尔g德g塞万提斯g萨阿维德拉,通译塞万提斯,欧洲文艺?葱耸逼谖靼嘌雷骷摇!短胓吉诃德传》,全称《拉曼却的机敏骑士堂g吉诃德的生平和事业?罚ㄒ搿短胓吉诃德》,长篇小说。
〔4〕 “非徒无益,而又害之” 语见《孟子g公孙丑上》。
〔5〕 掘坟 指堂g吉诃德和侍医巴坡的帕波设计使关在狱中的伯爵谟尔却假死,埋?敕啬梗缓蟀阉诔龇抛摺?
〔6〕 罗曼罗兰(Roman Rolland,1866—1944) 法国作家、社会活动家。著有长篇小说《约翰g克利斯朵夫》等。十月革命时,他同情社会主义,但?址炊愿锩谋┝κ侄巍?
〔7〕 爱因斯坦因(A。Einstein,1879—1955) 通译爱因斯坦,物理学家,相对论的创立者。生于德国,一九三三年迁居美国。
〔8〕 希特拉(A。Hitler,1889—1945) 通译希特勒,德国法西斯的“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首领,一九三三年一月出任德国内阁总理,是发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罪魁。当时“叙述希特勒生平和勋业的书”有张克林编的《希忒勒生活思想和事业》,上海南京书店一九三二年十月发行;杨寒光编译的《希特勒》,上海光明书局一九三三年三月印行;蒋学楷编《希特勒与新德意志》,上海黎明书局一九三三年四月印行等多种。
〔9〕 素琴的译文,题为《法西斯德意志之访问》,载一九三三年十月上海《大陆杂志》第二卷第四期。
〔10〕 博心的译文,题为《褐色恐怖》,载一九三三年上海《中外书报新闻》第三期。
〔11〕 《北斗》 文艺月刊,“左联”机关刊物之一,丁玲主编。
一九三一年九月在上海创刊,一九三二年七月出至第二卷第三、四期合刊后停刊,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