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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的,能不饿肚子活下去就成,管他日后成王成寇。
这儿是丹江的上游,左侧是怪石丛生的虎岭虎头峰,峰下是暗流汹涌、水色碧蓝而带黑
的黑龙潭。冬天快到了,江水流量不大,凶险的黑龙潭中表面看不见凶险,水位低落,隐隐
可以看到崖下的怪石,在水下象潜隐水中的无数的奇形怪物,长长的水草在水下顺势摇摆。
如果用船放至崖下,便可发现水下暗流激扬,深不见底,处处有不测,凶险而阴深的气氛令
人不寒而栗。
秋冬水枯,黑龙潭表面看去平静,象一个温柔的小姑娘,水光山色集灵秀于一身。春末
向夏天,乖乖!各处出势应集丹江,黑龙潭便成了一个泼妇,江水已万马奔腾之声冲向崖
下,浊浪翻滚,水面出现了无数巨大的旋涡,船只或木排如不从潭外侧航行,稍一大意便被
冲入潭中,撞上了崖壁就粉身碎骨,骨屑便被涡流吸下潭底,从下游三里地方冒出水面。这
时的黑龙潭不可爱了,成了吞噬一切的凶猛孽龙。
虎头峰两侧水滨,古林蔽天,怪石摆布其中,荆棘藤萝密密麻麻,春天之际林木不见天
日,阴森可怖,据说经常可以看见妖魅白日幻现,狐鼠横行,更有巨狼出没其中。所以不论
白天黑夜春夏秋冬,达一带永远不会有人迹。蔡家村的牛羊牲口,在峰西北一面放牧,不敢
靠近临江一带山崖的河滨。
可是这两年来,这儿竟出现人迹,不是别人,正是年仅八岁的小文昌。
他在江滨架石生火,取木棍架起三叉,开始烤他的猎物。烤野兔不是一个时辰内可以办
到的事,他让火自行燃烧,自己脱下衣裤光光条条地走向河滨。
早上气候冷,但午间的太阳却又暖洋洋,水虽奇冷彻入骨,他也不在乎。秋天的黑龙
潭,是他今年新发现的玩乐处所,水势不急,他胆大地逐渐向潭中游,两月来,他一天比一
天深入,已经摸清左右一方的水路和潭畔的崖石了。他会发奇想,认为在两年之内,他定可
将黑龙潭摸清底细,他希望看到潭底传说中的黑龙是啥玩意。
“扑通”一声,他跳下冰凉的丹江江水中,在水中一阵翻腾,这时,他忘了一切,苦难
的日子和所受的虐待,与这些年来近乎非人生活的种种不快往事和创伤。都远离了他充满怨
恨的心灵。他感到,山也好,水也好,都比人可爱多了,至少山和水不会伤害他。
一个时辰过去了,体温逐渐下降,他感到有点寒冷,估计烤兔儿也该熟了,便爬上江岸
穿衣,奔向烤兔的地方。蓦地他怔住了。
火堆余烬之旁,他的架上烤免落在一个衣衫槛楼的老化子手中,十来斤的香喷喷的烤
兔,已被吃掉一半了。
那是一个白头发乱糟糟,白虬须如同刺猬的老怪物,脸蛋象一团乱毛球里挤出来的猩猩
形象,红褐色的皱脸皮粗糙已极,白眉毛象扫帚,狮子鼻,鲶鱼嘴,一双滚圆的大眼光芒闪
闪,令人望之心悸。不但头脸象猩猩,身材也象猩猩,坐在石上象一座小山,肩阔腰圆,一
双大手又圆又大,上身的土灰布直织补绽不少,下身的同质灯笼裤也补多处,但脚下的爬山
虎快靴却是上好的鹿皮所造,这是唯一值钱的东西。
老怪人双手分抓住烤兔的一支前腿和一文后腿,仍在大口大口的猛啃,对走近的小文
昌,似乎毫无所觉。
小文昌只感到怒火中烧,目中喷火,象一头被另一条恶狗抢去口中骨头的猛犬,气得浑
身发抖,咬牙切齿一步步迫近,怒极大叫道:“老家伙,你好不要脸。我流了半天汗,饿得
头昏眼花,好不容易捉了一头野兔,你就坐享其成,活了一大把年纪,却做出这种不要脸的
事,还给我。”
怪老人浑如未觉,口中兔骨头被咬得格格吱吱响。
小文昌愈看愈心痛,愈看愈火起,迫近至怪老人面前大叫道:“老杀才,还给我。”
怪老人似乎不闻不见,锐利而带黑黄色的牙齿,又撕下一条兔腿肉。
小文昌心中大急,看怪老人的馋,和他那头大的巨肚,吞下达头烤兔可能不会有问题,
再让他咬几口,好的肉岂轮到他小文昌腹里,不顾厉害,便急冲而上。
不等他伸手去夺,怪老人的巨大脏手已经突然伸到,按住他的肩膀轻轻一推,“砰”一
声响,他仰面朝天跌了个天昏地黑。怪老人仍似末见,仍然嚼他的烤兔。
他心有不甘,忍痛爬起再向前冲,口中发出一声兽性的咆哮,凶猛地扑上。
怪老人仍爱理不理他,沾有肉浆的手再次伸出。
岂知小文昌这次并非宜扑而上,距怪老人还有三四步,人突然扑倒,右脚凶猛地扫向仍
有余烬的残火堆。
小文昌聪明绝顶,知道自己个儿小,无法和巨大的怪老人硬抉,人向前扑,突然扫出右
脚“仆”一声响,残余的木材枝头被踢得倒向火堆,火堆的炭火飞溅,飞向坐在石上的怪老
人。
怪!怪老人不知怎么一闪不见,等烟灰火星飞过时,怪老人仍坐在那儿纹丝不动,仍坐
在那里嚼他的烤兔。
小文昌爬起一看,怎么?怪老人身上连一点灰都没沾上,邪门!
他毫不考虑的抓起一段尚留有炭灰的木柴,怒着冲上,向怪老人的脑袋全力劈去。
这次怪老人转过头来了,手一抄便抓住了木柴,脚一伸,使用小腿搁上了小文昌的左
肩,向下一压。
小文昌只感到肩上象压了一座山,双腿支持不住,仰面坐倒,怪老人夺过木柴扔了,脚
踏在小文昌的小腹上,怪眼一翻,叫:“咦!你这小娃娃凶着哩。怎么?你想打死我老人
家?”
小文昌下身无法动弹,双手拼全力撑抬压在腹上的鹿皮靴,如同蜻蜓撼铁树,枉费心
力,一面尖叫:“不要脸!你这老狗!我整天找不到食物,饿得受不了,好不容易捉到一只
野兔,你却坐享其成,偌大年纪,你白活了。”
“你再胡说……”
“小太爷偏要说,你不要脸!你是老狗,你是……”
怪老人收脚,脚尖一挑,将小文昌挑得连滚一次转身,然后说:“小恶棍,你为何不回
家找东西充饥?”
小文昌爬起揉了揉小腹,怨毒而凶狠地说:“小太爷如果有地方找食物,用得着累得要
死捉野兔充饥?老不死,总有一天,小太爷要誓报此仇。”说完,扭头大踏步转身走了。
怪老人哈哈狂笑,然后嚼他的烤兔。
小文昌饿了一天,最后在二更天回到家中,他没有地方可去,不得不回家,年纪太小,
他不知蔡家庄以外的天地是怎么回事,对祖宗的家法却十分清楚,任何人想离开村庄到外地
闯荡,必须通过祠堂里管事叔伯们的金口。词堂里的主事,事实上是庄主兼任,庄主也就等
于全庄的行政长官。蔡家庄早年共有百余户,设有一个里长,里长也就代表了地方行政的首
脑向知州衙门负责,人丁赋税等等全得过问,不用说,里长也就是村主,二而为一。庄中的
十名甲首,自然都是庄中的老前辈。庄中人丁的移动,里长和甲首怎能不知?不但要向祠堂
的祖宗牌位负责,也向知州衙门负责。那时,人口管制困难朗政败坏而管制得比从前松驰多
了,但国法比不上家法严峻,一切大权渐渐落在祠堂的父老们身上,对族中的不孝子孙,可
以暗地里处决,不久之后由里长详文上报,说是走失了三个人丁,官府也只派三两名兵吏前
来查问,吃两顿酒菜便不了了之,最了不起也只出两份海捕文书或者存案了事。所以事实上
的生杀大权,操在祠堂父老手中,平时,族中子弟兢兢业业,不敢胡来。小文昌对这些祖先
遗留下来的家法深怀戒心,也不了解庄外的世界,无处可走,只好乖乖地回到大伯的家中准
备挨棍子。
他料得十分准确,一顿皮鞭子,令他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能起床时,已是九月下旬了,
冬天来了。
这期间,麦种早已选好,专等下月初播种,所以也算得是农暇时节。
午后不久,影石村的私塾放了学,年已十岁年龄的蔡文华,正和一群庄中的堂兄弟从山
坡上降下,奔向蔡家庄的庄门。山坡下,是一片已经整理好的田地,山坡上,生长着无数高
仅丈余的酸枣树,叶已经落尽,枣枝上的尖刺在已有寒意的冷风中呼呼作啸。
小径通过枣林,二十余名娃娃呼啸着向下急奔,蔡文华在一群小娃娃中,年纪不算大,
而且生得文静,但他是庄主的独生子,自然而然地成了一群小娃娃的精神领袖。但他的话在
一群小娃娃中,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力,也就是说,他并未在人群中建立他的权威,个儿比他
野的娃娃们,他是无法管束也管束不了的。
一群孩子将出枣林,远远地便看见小文昌带着大黄狗,赶着两匹雄壮的健马往山坡的另
一面溜缰。显然,蔡庄主定然是和大管家往龙驹寨刚回庄,马儿的鞍绺还未卸下呢!天!叫
一个八岁幼童溜马,既爬不上鞍,也牵不住马,怎算得溜?也许马儿并非赶长途,根本用不
着溜马,只是让他牵着而已。
小文昌自从堂兄弟们上学之后,逐渐和他们疏远了。他本来牵着马,看到堂兄弟们呼啸
着而来,心想他们也许是要表示自己了不起,就突然将另一匹马的缰绳放开,猛地牵走另一
匹,侧移十来步兜转马头,缰绳向后扔,抓住了踏蹬,人向上爬,居然让他爬上了雕鞍。
他坐稳了,神气地挺挺胸膛,扭头向奔来的孩子们傲然一笑,装腔作势地抖了抖缰绳。
最先奔来的一个大孩于站住了,怪声怪气地叫:“喝!小虎子叔,好神气。”
小文昌年纪小,辈份大,居然做了叔叔,而这位大侄子却叫他的乳名,不仅口吻不敬,
也大逆不道。
小文昌却不管称呼对不对,淡谈一笑再抖了抖缰。这一抖抖坏了,马儿突然向前跃出丈
外。
他的脚短,马背却太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