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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瓦如海。他如一滴水融入大海。海里的一滴水可否被捞出?
刹那,皇遗月以媲美闪电的速度跃上角楼,追出蓝府。
澜音一急,张口就喊到:“暗卫,跟上去!”
那几个欲冲出去的玄衣人影却被一股无形的气劲截住。大殿内,一人负手走出,头戴紫金白玉冠,英俊而温和。
蓝如漆摆摆手,道:“散了,该回哪去的都回去罢。有我师兄在那你们去了还不是绊脚石?”
天地又只剩下三个人。
澜音一寸寸捏紧右拳,清凉的眼眸忽然涌上一种浓烈的情感,遥望远立于殿前的紫衣人,目光冷定如剑。
“外面若有埋伏怎么办,你居然还撤回暗卫!你什么意思?”她声音平静如常。是风暴来袭的前奏。
蓝如漆表情不变地温笑,问道:“阿澜认为呢?”
“若你敢对月公子不利,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他可是我师兄!”蓝如漆嗔怪道,摇头作无奈状,如同在惊叹女子如此言论实是荒谬。
澜音气得全身发抖,忽地用力拉住沐清流向府内疾步而去。
沐清流回眸望去。
蓝如漆依旧高高立在石阶尽头,紫衣紫带,器宇轩昂。英俊的脸上忽然又浮现出一刹那的笑容。含义不明的温和笑容。
沐清流心中忽然变得比远处吹来的风更冷。不仅是那笑容令他心寒,也是那一瞬蓦然想起女子对他说的一句话。
——老谷主早已仙逝多年,临终谓其三弟子心中有魔……
也许这个人心中真的是有魔的。
如果不仅是婆罗门教,连白眉谷内部都要对皇遗月不利,他该怎么办?
沐清流停住脚步,衣服被前进的女子扯得皱了起来。“怎么?”澜音转头问,素淡的脸上赫然是一道浅浅的泪痕。
沐清流假装没有看到,举手轻轻地拂落女子抓住他的手,温柔而歉然地说:“可能要让你违背爹的意愿了。”
皇遗月将沐清流推给那女子,便是托付之意,如今,是要违背了。
“恩?”
“即使去了也是累赘,我可能还是要去找他。”
理智是一回事,实际是另一回事。若此时不去,沐清流觉得自己也许许久都会处于一种如惊弓之鸟的状态下。
女子一愣,还没等说话,身子忽然一软,瘫倒在沐清流伸出的手臂里。可她的头却还可以活动。
女子惊疑地仰起头,骤然陷进那双清澈如水的眸里,逐渐失神。
……“你先回去,不要出来。”沐清流放开手,看女子双眼无神,僵硬地直起身,行尸走肉般向后院走去。
若可能,他的确是不想对人用上摄心术。只是若澜音执意与他同去,岂不白白又拖了个人入泥潭?
沐清流转身走出空无一人的蓝府大门。
有人在身后声音温和说到:“如果你找到师兄了,记得提醒他一句话。”
“什么?”
“大师兄可能已经入城了。”
沐清流望着门外空无人烟如墓地一般的楼群,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仍旧忘不了今日他与皇遗月提起白眉谷大弟子时对方那奇怪的反应。
这个世界上能令皇遗月动容的人,实在是不多。
“可以请问,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怎样的人?”蓝如漆偏头想了想,无奈道:“丧心病狂吧。”
沐清流实在是不好再问下去。凭着依稀的记忆,顺着两人离去的方向追寻。
时正值初秋。天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宛如低泣。秋风秋雨使人愁。
看着沐清流连结界都忘了张就冲进雨里,蓝如漆忽然也犯起了愁。
他悠悠然从袖中拿出一朵血红色的莲花。花含苞待放,色如血,也如火焰。红莲,正是婆罗门教的象征。
蓝如漆左右端详一翻,忽然一甩袖将花弃置在地。嘴里喃喃念道:“我花开后百花杀……这些家伙的要求真是麻烦。”
“对了,大师兄还不知道九歌有了孩子。如果他看到那孩子平平安安都长这么大了……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想着想着,他不自觉转回了殿内。
风雨飘摇。视线模糊。
照理来讲,两个高手角逐,再怎么也会弄出点动静才是。这座城却仍是死的。
另有一点着实奇怪。沐清流甚至觉得空气中残余的气息也在逐渐消失。他可以根据灵力气息来寻找皇遗月的下落,可现在的现象却表明……
连同那黑衣男子,两人已经从这个城池里消失了。
这不可能!
二十一
踪迹断在尽头。街道的尽头,一座庙。背靠城墙,城墙外的浪涛泣诉之声,乍听就如同是庙里传来一般。
屋檐下结了厚厚的蛛网,褪色之漆看起来如同古稀老人干皱的皮肤。门上挂着重重一把锁。
沐清流用手去探,锁上居然还带着一重禁咒。这咒也不知道是何人下的。放在平时,沐清流是如何也进不了这门了。
可眼下……门上被人开了一个洞。
沐清流毫不犹豫地跨进门去。左右环顾,却见地面深深陷下,露出一段盘旋向下的阶梯。俯身探头查看,墙壁潮湿泛着腐气,四下晦暗得不成样,几尺开外便再也见不着任何东西。
世间最深的黑夜,能否比这里更暗?
若这样的黑暗里有一块白如霜雪的布,那它是不是显眼极了?如果这样的布上染着血,那是不是也显眼极了?
这样一块布,确切说是衣料,正静静地躺在满是青苔的阶上。沐清流不必再确认,就知道那是皇遗月身上的。
慌忙拾起,断口整齐,竟然是被人以剑割下的!所幸那血颜色偏暗,与前些日子黑衣男子被皇遗月所伤时剑上残血一般,所以并不属于皇遗月。
沐清流吊着的一口气总算咽了下去。不敢再耽待,他扶着墙壁,小心翼翼地顺着阶梯一步一步探了下去。
沐清流没有练过武。仅凭咒术之学,这世上许多事办起来还是困难了点。比如这湿滑狭窄并且黑暗的密道,要他走,不知费力多少。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同样的动作不知重复了多久。
明明心急如焚,明明恨不能一下飞过那人身边,可却不得不窝在这里一步一个脚印。几乎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心情。
汗水滴在石板上的声音,一板一眼。
却似乎渐渐起了一种不寻常的声音。
沐清流停下脚步,侧而倾听,依稀是水流声。再度加快脚程,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的双脚终于踏在了实地之上。
面前只有一汪水。沐清流也不知道它有多深、通向哪里。从这里潜下去,若下面没有出路,就只有一路——死路一条。
沐清流根本顾不了这么多,施了一个避水咒,就跳入水中。
水似乎比冰还冷。四肢渐渐麻痹,再难动弹。水中似乎有一股看不见的拉力,不停地将他向下拉拽。
沐清流就在这种水流中挣扎许久,被猛烈的水流携向未知的方向。
当他的避水咒再有一分就会破裂之时,一阵激流猛地将他托起……
新鲜的空气灌入肺中。身体重重地撞到岸边。
然而沐清流还没来得及再观望一下四周,就听一个戏谑的声音在他耳边几寸之处响起:“哟,连你也到这来了。”
沐清流瞬间转过身,发现黑衣男子蹲在岸上,满眼玩味。他全身竟也是湿漉漉的,覆面的鬼面居然也不摘。
沐清流见了他也不慌,就着这样近的距离还笑了笑。
“也不知道你是幸运还是不幸,”黑衣男子摸了摸下巴,慢条斯理地调侃道,“要说你不幸,水下暗流着实多,能冲上岸可算命大;要说你幸运,总共就那么两条道,你怎么就没冲到皇遗月那边呢?”
沐清流倒没注意他关于自己的评论,只是听黑衣人口气,皇遗月似乎也没事,其他就不重要了。
思忖间,黑衣人已将他中水中抱了起来,又置于火堆旁,双掌微运内力,推拿着沐清流冻得僵直的手脚。“等下自己把衣服脱了烤烤。”
他这样一做,沐清流倒真讶异了。
那黑衣男子见他表情,笑意上眼,道:“遇见你是我的幸运,至少等下如果遇见令尊不用准备再被他砍上十几刀。”
沐清流抿唇淡淡一笑,开始抬头打量起四周。
山洞?
洞顶极高。水声潺潺。座下的泥土松软湿润。洞的另一侧蜿蜒向深处。
黑衣男子也坐了下来,去了衣,露出身上一道道还在流血的剑伤。如黑衣人自己所说,他的确幸运。皇遗月的剑鲜少用得着逼人如此。
“这里是青城下面,青水中央。”
青城之下,居然还有这样一个隐秘之地?又是何人在青城之中修建了那样一个庙,藏着通向这里的一个密道?
若是这里,与世隔绝,难怪在青城已完全感受不到两人的气。
“你为何逃到这里?”沐清流转头,问到。眸色如水,也如水一般温柔,却竟然带上了一丝丝戒备。
他的戒备,却不是为了他自己。
黑衣人轻笑一声,道:“当然是将皇遗月引到这里,不然我干吗要站在人家房顶上象个傻瓜一样吼得全城都听得见?”
“这里有机关?”
“谁知道呢,”黑衣人耸肩,“只不过听说我教被夺圣物可能在这里罢了,只不过派遣了百余个教众下来也探不到风。或许白眉谷的弟子能找到也不一定。”
沐清流笑道:“可是他未必肯去找。”
“他一定会。”
“为什么?”
“以后你就知道了,”黑衣人忽然向后一退,身体飘起,稳稳地落在水边,“我只能说,皇遗月其实也找了这个东西很久了。”
洞内忽然有疾风刮过的声音。黑衣人匆匆忙忙往水里一潜,又懒懒散散地说:“我得走了,令尊似乎往这边来了。”
水波荡漾。水波平复。水面如镜。沐清流的目光还停留在水面,身后突然便有人轻唤。
“清流。”
那声音如冰雪一般清冷寂寞。如同泉水击石一般优美。
沐清流却如遭电击,眸内闪过一丝不敢置信和一丝欣喜。
头一次听皇遗月叫他的名字!而且从来没想过!
虽然依然是那种冷淡平静的声音,冰霜一般。然而冰霜是水,也可以比水更让人舒心。
看清那人,却有些不确定。
皇遗月的眸美如明月,沐清流却似乎在那双从未起过波澜的眸里发现一丝的焦虑。而且,从来不必一剑时刻在手皇遗月头一次未见对手却提剑在手。
“他可伤了你?”
皇遗月还剑入袖,声音冷淡。气息,还仿佛有些许不稳定。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