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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让门关着。
这是一个单间,由桌上的一盏石脑油灯照明,干净但破旧;夹板墙上装饰看从电影明星杂志上剪下来的照片,和一个烟灰手印制作的图案;靠墙有一只铁炉,炉前有一个晒衣架,上面有一些邋遢的衬衣在冒气;在一张梳妆台上有一个祭坛,上面有塑料花、海贝和五光十色的香水瓶,还有其他华而不实的碎纸碎片,全围绕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戴着高礼帽和墨镜的洋洋得意的骷髅。
棚屋很拥挤:除了那个男人和女人以及两个小孩子以外,还有摇篮旱的一个婴儿和一个更老的男人;在一处屋角的一堆毯子中,还躺着一个非常老的女人,在她那跟毯子一样皱巴巴的脸上,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在观察着一切。莱拉看着她,突然吃了一惊:只见毯子一动,一只穿在黑袖子里瘦骨嶙峋的手臂钻了出来,然后是另一张脸,一张男人的脸,那张脸是如此苍老,几乎算是一个骷髅了。事实上,他更像照片上的那个骷髅而不像一个活着的人,然后威尔也注意到了,所有的旅行者都意识到了他更像外面的那些影子一样的彬彬有礼的人,和那个男人刚看到他们时一样,他们也都感到困惑。
事实上,这拥挤的棚屋里的人——除了那个睡着的婴儿——全都说不出话来。莱拉听见自己第一个开了口。
“你们真好,”她说道,“谢谢你们,晚上好,我们非常高兴来到这儿,正如我刚才所说,我们很抱歉没有带来什么死神,如果那是事情的正常方式的话。但是我们不会太打搅你们的。你们瞧,我们在找死人的世界,这就是我们怎么碰巧来到这儿的原因。但是我们不知道它在哪儿?这是否是它的一个部分?怎么去那儿?它是什么样子?所以如果你们能够告诉我们有关的事情,我们会非常感激的。”
棚屋里的人仍睁大眼睛盯着他们,但是莱拉的话使气氛缓解了一点,女人抽出一张凳子邀请他们在桌旁坐下来。威尔和莱拉把睡意蒙咙的蜻蜓举起来放在一个黑暗角落里的架子上,泰利斯说他们会在那儿睡到天亮,然后加利弗斯平人也加入他们坐到桌上。
女人正在炖汤,她削了一两个土豆,把它们切碎放进汤里继续炖,催促丈夫在汤炖好之前先给旅行者们拿些其他的东西提提神。他拿出一瓶清澈刺鼻的酒,莱拉觉得闻起来像吉卜赛人的詹尼弗酒,两个间谍要了一杯,往他们自己的小杯子里面滴了一下。
莱拉本来以为这一家子多半会盯着加利弗斯平人看,但她发现他们对她和威尔的好奇心也不小,她没等多久就询问起其中的原由来。
“你们是我们见到过的第一批没有死神的人,”那个男人说,他们了解到他的名字叫彼特。“自从我们来这儿以后,我是说。我们跟你们一样,我们来这儿时还没死,因为某个偶然或意外。我们得等我们的死神告诉我们时间到了没有。”
“你们的死神告诉你们?”莱拉说。
“是的,我们来这儿时就发现了,噢,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我们发现我们全都随身带着死神,我们就是在这儿发现这一点的,我们一直就有着他们,而我们从来都不知道。瞧,每一个人都有死神,它随处跟着他们,一辈子紧跟在身边。我们的死神,他们在外面透空气,他们会经常进来。奶奶的死神,他就在那儿跟她在一起,他跟她靠得很近,很近。”
“有死神整天紧靠在身边,你们不害怕吗?”莱拉说。
“为什么会怕呢?如果他在那儿,你可以看着他。如果不知道他在哪儿我会紧张得多。”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死神吗?”威尔惊叹不已地问。
“哎呀,是的,你出生的那一刻,死神就跟你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上,并且是你的死神把你带出去。”
“啊,”莱拉说,“这是我们需要知道的事情,因为我们正在想法找到死人的世界,而我们不知道怎样去那儿。那我们死后是去哪儿呢?”
“你的死神拍拍你的肩膀,或牵起你的手,说:跟我来吧,时间到了。这也许是发生在你生病发烧的时候,或当你因一块干面包而噎住时,或是当你掉下一座高高的建筑时。在你处于痛苦和辛劳时,你的死神会亲切地来到你的身边,对你说:放松,放松,孩子,你跟我来吧。你跟他们坐船横过那个湖驶入雾中,在那里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回来过。”
女人叫一个孩子去把死神叫进来,他跑到门口对他们说了。威尔和莱拉惊异地望着,加利弗斯平人靠得更近了一点,看着死神——家里每人一个——从门口走进来:脸色苍白、衣衫褴褛的不起眼的土褐色人影,安静而迟钝。
“这些是你们的死神?”泰利斯说。
“千真万确,先生。”彼特说。
“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告诉你们该走的时间到了吗?”
“不知道,但是你知道他们在附近,那是一种安慰。”
泰利斯什么也没说,但是很显然,他感觉这绝不是什么安慰,死神们有礼貌地沿墙壁站着,看到他们占据的空间那么小而且吸引的注意是那么小真是奇怪。莱拉和威尔很快发现自己也完全把他们给忽略了,尽管威尔心想:那些被我杀死的人——他们的死神一直紧挨在他们身边——他们当时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那个女人玛莎,把炖的汤舀起来放在有缺口的瓷铀盘子上,并放了一些在一只碗里,让死神们相互传递,他们没有吃,但是那美美的味道就使他们满足了。不久,全家人和他们的客人都饥饿地吃起来,彼特问孩子们来自何方,他们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我会告诉你有关的一切的。”莱拉说。
随着她这么一说,随着她控制了局面,她身体的一部分感觉到一股喜悦的暖流涌上心间,像香槟的泡泡一样。她知道威尔在看着,她很高兴他能够看她做她最擅长的事情,为他,为他们所有的人。
她从她的父母开始讲起。他们曾经是公爵和公爵夫人,非常重要和富有,被他们的一个政敌骗去财产投进监狱,但是他们设法逃出了监狱。父亲抱着当时还是婴儿的莱拉抓着一条绳子爬了下来,他们重新获得家庭的财产,却遭到歹徒的进攻和谋杀,莱拉本来也会被杀死,烤熟、被吃掉,幸亏威尔及时救了她并把她带回到狼群中,带回他被当作狼孩抚养成人的森林中。他婴儿时从父亲的船边上掉下水,被冲到一段荒芜的河岸边,一只母狼哺乳了他,让他活了下来。
那些人用一种平静的信任感,全部接受了她的这一派胡言,甚至那些死神也挤拢来听,坐在凳子上或躺在旁边的地板上,温和、客气的脸盯着她编造她与威尔在森林中的生活故事。
他和莱拉与狼群待了一段时间,然后搬到牛津,在约旦学院的厨房里工作,在那里他们遇到了罗杰。当约旦遭到住在泥床的烧砖人的进攻时,他们不得不慌忙逃跑,于是她和威尔还有罗杰捕获一艘吉卜赛人的窄船,一路驶下泰晤士河,在阿宾登船闸几乎被抓,然后他们的船被海盗击沉,不得不游往安全地带,上了一艘正准备开往中国杭州去贩茶叶的三帆快船。
在帆船上,他们遇见了加利弗斯平人,他们是来自月球的陌生人,是被银河上的飓风刮到地球上来的,他们在乌鸦的窝里避难,她和威尔还有罗杰经常轮流爬上去看他们,只是有一天罗杰一脚踩空掉进了戴维·琼斯的箱子(Davy Jones’s Lock,来自英国传说的一个谚语,意即掉人海底)。
他们试图说服船长掉转船头去找他,但是他是一个强硬凶狠的人,只对尽快赶到中国会赚到的利润感兴趣。他把他们用铁链锁起来,但是加利弗斯平人给他们拿来一把锉刀,然后……
等等。她不时转向威尔或间谍们以得到证实,萨尔马奇亚会补上一两个细节,威尔会点点头。故事一直讲到孩子们和他们来自月球的朋友必须想办法前往死人世界,以便从她的父母那儿了解家庭的财富埋在哪儿的秘密。
“如果在我们的世界,我们知道自己的死神,”她说,“就像你们这儿一样,那很可能会容易得多,但是我想我们能找到这儿,所以可以得到你们的建议,我们真的是幸运,非常感谢你们这么友好,感谢你们的倾听,感谢你们提供给我们这顿饭,这真是太好了。
“但是你们瞧,我们现在需要的,或者说明天早上需要的是找到一个办法穿过死人们前往的那片水域,看我们是否也能够到达那儿,有什么船可以租吗?”
他们看上去有些疑虑。孩子们疲劳得满脸通红,睁着睡眼看着一个个大人,但是没有人提议在哪儿能找到一只船。
然后,一个以前没有说过话的声音开口了,那是从角落处的床单堆里传来的一个干裂的鼻音——不是女人的声音——不是活人的声音:是祖母的死神的声音。
“你们要过湖前往死人的世界,惟一的方式就是与你们自己的死神一道。”他用肘子撑起身体,皮包骨的手指头指着莱拉,说:“你们必须召唤你们的死神,我听说过像你们这样的把死神拒之千里的人。你们不喜欢他们,而他们出于礼貌躲开了你们的视线,但是他们并不远,每当你们转头时,你们的死神在你们的身后躲藏,每当你们瞧时,他们就藏了起来。他们能够躲在茶杯里,或露水中,或风的呼吸中,不像我和这位老玛格妲一样。”他说着,拧了一下她皱巴巴的脸颊,她把他的手推开。“我们共同生活在仁慈和友爱中,这就是回答,就这样,这就是你们得做的事情,说欢迎,交朋友,善良一点,邀请你们的死神更靠近你们,看你们能够使他们同意做什么。”
他的话像沉重石头一样掉进莱拉的心里,威尔也感觉到那番话语的致命的分量。
“我们应该怎样做呢?”他说。
“你们只要许个愿,事情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