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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宗贞元十七年(801年),杜佑《通典》指出,秦以关中而灭六国、唐以天下财赋供京师而国势不强的原因,在于关中水田和农业劳动力不足:“秦川是天下之上腴,关中为海内之雄地”。“按周制,步百为亩,亩百给一夫。商鞅佐秦,以一夫力余,地利不尽,于是改制二百四十步为亩,百亩给一夫矣。又以秦地旷而人寡,晋地狭而人稠,诱三晋人发秦地利,优其田宅,复及子孙。而使秦人应敌于外,非农与战,不得入官。大率百人则五十人为农,五十人习战。兵强国富,职此之由。其后仕宦之途猥多,道释之教渐起,浮华浸盛,未业日滋。今大率百人,方十人为农,十人习战,其余皆务他业。以古准今,损益可知。又秦开郑渠,溉田四万顷。汉开白渠,复溉田四千五百余顷。关中沃衍,实在于斯。盛唐永徽中,两渠所溉唯万许顷。洎大历初,又减至六千二百余顷。比于汉代,减三万**千顷。每亩所减石余,即仅较四五百万石矣。地利损耗既如此,人力分散又如彼,欲求富强,其可得乎!……诚能复两渠之饶,究浮食之弊,恤农夫,诱其归,趣抚战士,励其勋伐,酌晁错之策,择险要之地,缮完城垒,用我所长,渐开屯田,更蓄财力,将冀收复河陇,岂唯自守而已哉!”杜佑从农业劳动人数和水利角度,来评论秦汉关中的富裕和唐中期关中的衰败。秦汉,关中农业劳动力占全部人口的二分之一,农田灌面积近五万顷;而唐朝,关中农业人口才十分之一,而灌溉面积不足万顷。如能恢复关中农业发展,就仍可建都关中。但杜佑也意识到关中经济地位的下降。稍后,韩愈《原道》说:“古之为民者四,今之为民者六。古之教者处其一,今之教者处其三。农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家六。贾之家一,而资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穷且盗也!”古代农、工、贾都是生产者,只有士人才是消费者;唐代从事生产的仍是农、工、贾,消费者则包括士、僧、道,即“农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生产者少消耗者众是财富贫乏、人民流离失所的根本原因。韩愈的说法,反映了人们对粮食生产与消费比例失衡问题的普遍忧虑。
开元、天宝时,当时天下赋税收入尚能满足长安所需的580万石粮食。天宝中,度支岁计粟二千五百余万石,其中一千万石入两京库、京仓,充尚食、京官粮料,五百万留当为外官禄米,一千万石供诸道节度使军粮及贮当州仓。德宗时“每岁天下共敛……税米麦共千六百余万石,其二百余万石供京师,千四百万石给充外费。”二百余万石供京师,比开元天宝时减少一千万石。需求依旧,而赋税收入减少,六宫尚不能及时供应,京官禄米俸料不能全给。自至德后(756年)不给京官禄米。“自大历(766年)以来,关中匱竭,时物騰贵,内官不给。乃減外官职田三分之一,以给京官俸。毎岁通计,文武正员、员外官及内侍省、闲廐、五坊、南北衙、宿卫并教坊内人家粮等,凡给米七十万石。”德宗兴元元年(784)十二月詔,“京百官及畿内官料俸,准元数支给。自幸奉天后,运路阻绝,百官俸料,或至阙绝,至是全给。”昭宗乾宁初,有官员建议“取中外九品以上官两月俸,助军兴。”遭到宰相的反对而作罢。
长安太仓所需的580万石粮食中,关中能生产多少粮食?关中能交纳多少粮食?史书关于郑国渠的灌溉效益的记载,是有问题。唐大历初,郑白渠灌溉6200余顷,以亩产4石计,则仅收248万余石;旱田3000余顷,以亩产1—2石计,约收30—60余万石。水旱田合计约收获300余万石。唐前期课户课**纳租米,建中以后按丁产户等交纳两税。关中农户能交入京仓的税粮,大约最多二百万石。开元二十二年后裴耀卿为转运使,三年运700万石。二十五年,年成丰收,朝廷在关中收购数百万石余粮,下诏停止当年关东漕粮运输。天宝中每年漕运二百五十万石,而德宗时“令江淮岁运米二百万石”。”要之,关中每年大约能提供二百多万石,需要漕运关东二三百万或四百万石,才能满足汉唐京师长安的粮食需要。而这个数量正是汉武帝以后、唐德宗贞元以后,一般年份的漕运额。因此,从严格意义上说,郑白渠并没有“衣食京师亿万之口”。
以上分析了汉唐京师长安粮食供应并不完全依赖关中,而东南漕运亦占半数以上的各种社会因素。这个问题,与自然因素有无关系?朱士光先生根据陕西省气象局与气象台的统计,认为,自公元前2世纪至20世纪前半叶,关中水旱有增多趋势,并且与气候变化相关。春秋、战国、秦与西汉前期(公元前770—前122年),关中气候温暖、湿润,年平均气温高于现代1…2c,平均降水量多于现在。西汉后期至北朝(前121—581年),关中气候寒冷干旱。隋和唐前中期(581—805年)7、8世纪,关中气候温暖湿润,年平均温度高于现代1c左右,年降水量高于现代。唐代后期即德宗贞元年间(785—805年)至北宋(即贞元年间之后的9世纪—11世纪),气候凉干。
可以看出,长安的粮食供应与关中气候变化方面,存在着一定的正相关性,即西汉前期和唐前中期,关中比较温暖湿润。这些时期,长安的粮食供应,主要依赖关中。汉武帝以后,及唐德宗贞元以后,关中气候以冷干为特征。长安的粮食供应,则主要来自东南漕运。这个变化,除了前述的各种社会因素外,温度和降水的变化,是造成关中粮食生产能力不足、依赖东南漕运的自然条件因素。温度的降低,降水的减少,主要通过影响作物的生长期和土地的生产能力,来影响人类社会。而自然因素和社会因素,各占多少比例,则比较难于确定。
综上,可以得出如下结论:班固引用民歌“衣食京师亿万之口”作为信而有征的史料,来证明郑白渠是京师衣食之源,并不十分确切。汉唐长安粮食供应,关中大约只能提供二百万石左右,要依赖东南漕运三四百万石。而造成关中生产能力不足的社会因素和自然因素有多种:(1)长安纯消费人口的增加,如皇室及服务人口、京官京吏、京师驻军、参加选官和科举考试人员、商业和佛道等多种人口的增加。(2)关中农业生产力的不足,如为国家纳粮的耕地减少、关中水利田面积减少(如食封之家的增加、京官职分田公廨田赐田多在京城百里内外、佛道寺院的占有土地,以及建设占地的增加等)、关中为国家纳粮的农户减少等。(3)自然因素,则是前2世纪至6世纪(汉武帝以后至北周),9世纪—11世纪(唐德宗贞元至北宋前期),关中气候向冷干的转变。所以,民歌所说郑白渠“衣食京师,亿万之口”的说法并不确切。
卷二 开山军使 第213章 王业之基(十九)
李晔忽然下意识冒出一句话来:“万一陇西王胜了怎么办?”
“这……”孙偓沉吟片刻,缓缓道:“虽说这刀兵之事,自古难言必定。不过以眼下局势而言,微臣实难看出陇西郡王胜算何在。”他二人此时提及李曜,称爵位不称官位,是因为中书令这个右相,代表的是朝廷中枢,而陇西郡王则只是代表他个人。
李晔听后,却仍是愁眉不展,摇头叹道:“可李存曜自归太原,八年来全无败绩,朕每每念及此事,便总是心中不安……爱卿既说他此番难有胜算,不如将道理说来,也好为朕解忧。”
“陛下言重了,微臣遵旨。”既然李晔说了爱卿,他自然也要立刻转换称呼,这时候其实便已经从私下汇报变成君臣奏对的性质。
孙偓略微沉吟,道:“微臣以为陇西郡王此番并无多大胜算,原因有三。其一,四面树敌,蒲兵虽强,双拳难敌四手。陛下请看,如今陇西郡王假父、晋王李克用接连失利,此番虽然打退朱温大军,却也大伤元气,一时怕是再难派兵出境,而陇西郡王要面对多少敌人?”
他微微一顿,分析道:“在河北,朱温已经据有昭义、义昌二镇,更有魏博、成德、义武三镇为附庸,刘仁恭也是新败,怕也无力与朱温相抗,如此一来,陇西郡王便只能以区区河中一镇之地对抗几乎整个河北。在南方,杨行密本可算陇西郡王盟友,可此番杨行密浩荡出兵,却因变生肘腋不得不临时退回,而除了杨行密之外,眼下还有谁又敢去撩拨朱温这头大虫?在关中,陇西郡王本身便是自足未稳,虽有河东三大名将分坐三镇,但泾原只是臣服于其武力;鄜坊本是定难党项人的心头肉,如今被陇西郡王弄得朝不保夕,一旦局势稍变,党项岂有道理不趁机下手?而凤翔虽然已是冢中枯骨,可李茂贞手头的实力仍不算弱,凤翔又是为防备吐蕃而数次加固的雄城,陇西郡王欲要一口吃下,怕也得要有一副好牙口才行;王建既然已经出兵兴元,势必也要与陇西郡王在汉中交手一番,这王建新定蜀中,兵锋甚锐,一战之下,谁知道鹿死谁手?至于中原,那更不必说了,就算这两日有传言说青州王师范怕是要反了朱温,那也多半只是传言,退一步讲,就算王师范真反了,相比朱温雄踞中原的实力而言,又算得上什么?”
孙偓微微露出笑容,安慰李晔道:“因此,陇西郡王此刻可谓四面着火,自顾不暇,陛下此时重掌神策,正是天赐良机,不容错失!”
李晔微微放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