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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巨川连忙拦住他,忧心忡忡道:“令公,情况有些不对啊!”
韩建迟疑道:“有何不对?此必是李……官家听说李存曜前来,为想摆脱华州束缚,因此里应外合,yù出城西归长安罢了!”
李巨川苦口婆心劝道:“令公,官家打算回銮长安并不奇怪,配合李存曜也并不奇怪,奇怪的是神策!”他指了指楼下渐渐涌来的神策军,对面现疑sè的韩建道:“官家近来早已指挥不动神策,如今的神策只认枢密使、左中尉刘公,和右中尉王公二人,此二人也是以神策为张本,巩固其在北司之地位,试问这二位,如今谁还听官家调遣?”
韩建眼珠乱转:“你是说……?”
李巨川一脸肃重:“神策与李蒲州之间必有勾连,若不能及时震慑神策,华州危矣!”
韩建这才醒悟过来,连忙转身下令:“神策图谋不轨,着令各部立刻镇压!”
然而为时晚矣,华州兵刚失了牙将,士气大衰,此时群龙无首,这命令下达之后,层层转达,等各处华州兵得知,已然被神策冲得七零八落。韩建所在的东门,原是兵力最为充裕的一方,此时也岌岌可危。
城楼下,一员神策将领大喝:“诸军儿郎听真!城外便是李蒲州所率十万沙陀铁骑,我等只消拿下东门,便是迎銮功臣,封赏必厚!再不出力,更待何时!儿郎们,给我夺城——杀!”说罢自己也颇不含糊,横刀一摆,就往城楼冲来。
李巨川见时机已至,忙对韩建道:“令公,神策军看来正yù突破此处,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令公何不去军府坐镇,以免为宵小之辈所趁?”
他的本意是把韩建忽悠走,一旦韩建走了,此处华州兵必然气势再落,东门多半就要易手,如此一来,李曜大军便能入城,大事定矣。至于这话从韩建方面来看,其实也颇有道理,除了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关键的是既然神策闹事,那谁知道神策会不会攻击华州节度使府?万一节帅府丢了,同样是不能承受之痛,因此韩建赶回军府坐镇也是有理由的。
谁料韩建大怒道:“倘若东门丢了,李存曜的蒲军开进华州,某坐镇军府亦不过是被他瓮中捉鳖,济得甚事!”他忽然拔出横刀,大喝一声:“来呀,儿郎们虽某杀敌,死守华州!”说罢,竟不顾安危,往楼下冲去。
韩建今年也不过四十出头,力气比盛年差不了多少,这一举动带动士气,华州兵的气势顿时恢复了不少。李巨川心中暗叫不好,一时却又没什么别的办法。韩建的牙兵见自家节帅冲锋在前,早已一拥而上,哪里肯让他真个犯险,这就急恼了李巨川,神策军的战斗力十分堪忧,一般来说打打顺风仗可能还凑合,但如果华州军反击凶猛,难保神策会不会崩溃,万一要是神策败了……那自己昨天献计李正阳岂非成了笑话?
就在此时,神策军中忽然一片欢腾,李巨川心中一愣,暗道:“神策军这么欢喜作甚,难道其他某个门被他们拿下,将河中军放进来了?”
韩建也是惊疑不定,却见神策军中忽然打起天子大纛,韩建大吃一惊,忍不住失声道:“官家御驾!?”
话音刚落,便看见对面神策军中,在团团护卫之下走出一人。只见此人头戴通天冠,身着一套红黑主sè的弁服,肩挑rì月星辰,身担山河社稷,黼黻文章,威严大气。这弁服毫无疑问,正是天子十四服之一,此人若不是当今天子李晔,岂敢将这身行头穿戴身上!
李晔这身行头太过显眼,以至于他一出现,神策军与华州兵竟然同时罢手,各站一方,转头朝他望去。其实李晔这一身打扮比较不合情理,如天子回銮,带顶通天冠也许说得过去,但穿弁服其实过于正规,实际上着燕居常服即可,不过李晔穿这身装束出面,的确……更醒目一些,也许这正是他要的效果。
却见李晔巍巍站定,朗声道:“朕yù亲统神策西回长安,并命蒲帅、陇西郡公李存曜领十万大军前来接驾,若有胆敢阻拦者,视为叛逆,天下得而诛之!中书令韩卿,还不速速为朕打开城门?!”
韩建措手不及,呆立当场。
李巨川不知何时又到了韩建身边,此时叹息一声:“令公,大事去矣,不如……开了城门吧。”
韩建喉头动了动,竟然说不出话来,脸sè一下子颓废了下去,神采不再,无力地朝城门摆了摆手。李巨川立刻对一种华州将领道:“节帅奉官家口谕,宣示尔等:立刻打开城门,恭送官家回銮!”
却说李曜领河中军在外等候,虽听得城中嘶吵,却始终不曾开门,过了一会儿,憨娃儿都有些焦躁起来了,问:“节帅,要不俺们先攻城吧,这里头吵吵嚷嚷也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不如趁他们现在事儿多,俺们先给他一家伙!”
李曜摇摇头,道:“为将帅者,每一个举动都是人命关天,更何况是关乎自己的士卒儿郎生死的大问题,更加不能轻易。再等等吧,我料城里头应该也差不多了。”
李曜话未落音,华州东城门咯吱一响,河中军上上下下一齐望去,只见那城门打开一条缝来,然后渐渐变宽,露出后面的情形。
韩建一脸铁青,背负荆棘,手捧一方印信,领着一串华州将领,出城走到护城河桥头匍匐跪下,将印信举得老高。而与此同时,华州城头已然飘起了降幡。
虽然对面人群里有李巨川在,但李曜是个十分谨慎之人,仍然下令全军进城,其中近卫军打头,护卫他先去接受韩建的请降。
由于时间紧张,李曜与韩建的见面非常简短:
“罪人韩建,见过蒲帅。”
“官家尚未为你定罪,韩令公请起。”
然后李曜便即下令:“韩令公可令华州军全员放下武器了,某将为华州配备新的武器——当然与此之前,某要先对华州军做出一些调整。”
“儿郎们……放下武器。”
李曜微微一笑,大势已定。至于具体的收俘情况,自有史建瑭等人会去办妥。李曜见得了空,才问:“官家在何处?某yù面见官家了。”
韩建脸sè不知是喜还是悲,只是答道:“蒲帅,官家说了,等你单独去见他。
卷二 开山军使 第211章 掌控四镇(六)
受降,自古以来都是一件大事,对于李曜来,受降还是一件危险的事。曹cāo失典韦,岂不就是受降时过于轻忽大意么?李曜虽然并未对韩建家里某个女子有非分之想,不至于出现曹cāo当年的麻烦,但毕竟蒲军也不过数万,相比华州军的兵力并无压倒xìng优势,此时此刻,自然是小心为上。
在李曜的亲自监督之下,数万华州军被缴械,分成二十余个营盘驻扎,实际等于软禁,“以待整编”。韩建所居的节度使府毫无疑问第一时间被征用,成了河中军的“前敌指挥所”,李曜及一众河中高级将领、幕僚同时入住。
当李袭吉、史建瑭、郭崇韬等人彻夜不眠地研究华州军临时整编计划的同时,李曜则在憨娃儿的护卫下觐见李晔——天下共主、大唐皇帝陛下。
此刻的天子行在,并未由神策军护卫,而是清一sè换成了河中军,再确切一点,是河中近卫军在把守。两千近卫军护卫天子行在,李曜完全不必担心有什么意外发生。
此时已然入夜,华州宵禁,街面上除了道旁举着火把的近卫军士兵,再无普通百姓。事实上华州百姓对韩建的观感相当不错,因此对传中爱民如子的李蒲帅,也并不如何感冒,甚至还有些担忧——河东军的军纪历来糟糕,李蒲州再如何爱民如子也只是耳闻,他们未曾亲见,而此前李克用河东军的掠夺嗜杀,他们却是见过的——上一次晋王入关中平乱,岂非就打过一次华州?华州城虽然未失,但城外那些村庄,下场可都不怎么妙。
因为这些担忧,华州城中百姓家家户户房门紧闭,早早熄灯灭盏,生恐河中军来个全城大索,借机抢…劫财物。当然,以李曜治军之严,军士待遇之厚,河中军从头到尾也没进过民宅,这多少让华州百姓略略放心了一些。
李曜骑着一匹浑身漆黑的骏马向天子行在而,他胯下的那匹马儿十分雄俊,是上次河中大战之后李克用所赐。这匹马是由沙陀族中一批原本由西域带来的马群繁殖而出,沙陀人十分重视那批马匹,从不与其他马匹随意交…配,这些马被称为“珀以烈”,沙陀语中意为“热血的马”,马的身形气度和这个“热血马”的名字,让李曜完全可以肯定,这就是原始的阿拉伯马,从军马的角度而言,这几乎是地球上最好的战马。
这匹漆黑的战马,李克用曾无比喜爱,亲自赐名“炽勃极”,沙陀语意为“黑sè的闪电”,但李曜至今只会几句最简单的沙陀话,因此平时以它的译名“黑电”来唤它,它也欣然接受。
与后世的阿拉伯马一样,这是一匹非常聪明的马,安静、细心、敏感、敏锐,在接近敌人战马时从来不会嘶叫——这是骑兵突袭的最佳保障,沙陀大军中只有立过大功的高级将领才能骑乘。“黑电”并不是那种格外烈xìng的马,只有强迫它做它不想做的事,才能领教它的硬脾气,但对于它所信任的人,却会表现英勇、忠心服从,李曜接这匹马儿的时候,它正要成年,李曜花了不少心思,才让自己与它建立起了最好的“合作关系”。
黑电马蹄轻扬,悠悠前行,李曜正在思量面圣时自己应该些什么。
“苟活偷生之人李筠,求见蒲帅李令公!”
突然,从街道转角处跑出一人,朝李曜的方向高呼道。
李曜才一转头,近卫牙兵已然飞快地围了上五个人,这五人毫无二话,中长枪同时伸出——并未伤了来人,只是一人枪尖指着他的咽喉、两人枪身压肩、两人长枪横拍膝弯让他跪地。
那人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却并未反抗,只是再呼一声:“前神策军捧rì都头李筠,求见蒲帅李令公!”
李曜面sè讶然,摆摆,憨娃儿便吩咐道:“撤禁!”五名牙兵瞬间收回长枪,各自退回原位,眼神却依然盯着来人。
李曜问道:“来人自称李筠,可是石门扈从第一功、神策捧rì都头李子贞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