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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寓微微一顿,才继续道:“再反观我河东。处存公虽与我河东关系亲密,与大王结为姻亲,但河东毕竟树大招风,这几年连番大战,虽然得胜,也难说没有伤及元气。处存公为人谨慎,自然不愿在此番大战之中插手进来,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需要看一看,若是我河东仍然兵强马壮,双拳可敌四手,将王镕与李匡威联军击败,那么下一次只要我河东打算讨伐王镕或者李匡威,处存公必然出兵相助!”
李曜一脸拜服,击节赞道:“仆shè果然高论,如此分析,真是丝丝入扣,一针见血!昔年兵圣孙武曾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仆shè于开战之前,便已料定他人所思所想,岂不正是如此?有仆shè坐镇晋阳,授我等锦囊妙计,我河东军此战如何不胜?存曜,受教了!”
盖寓的老脸笑得仿佛老树开花,几缕胡须被摸得只差要扯掉,哈哈笑道:“诶,诶,诶,正阳这话就说得过了,过了啊!”话虽然这么说,但看他那一脸笑得稀烂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真觉得李曜这话说得过了头的意思。
这时门口走来一位差役,躬身道:“盖仆shè,二位将军,尸检已毕。”
盖寓正了正脸sè,肃然起身,朝李曜与李嗣昭道:“走,去看看究竟如何。”
于是三人一起,随那差役回到祠堂正厅,厅中差役与坐婆正yù过来见礼,盖寓摆手道:“无须多礼,且说说究竟如何,那孩子肚中可有鹅肉?”
一名仵作连忙上前,说道:“禀仆shè,那年幼死者肠中并无鹅肉,只有几颗螺肉。”
“螺肉?”盖寓一愣,似乎没有想起螺肉是什么东西,这也难怪,那时代有身份的人哪里有吃螺肉的?
那仵作也估计到盖仆shè可能不知道螺肉是什么,忙解释道:“就是田螺、河螺的肉。”
盖寓皱眉道:“螺肉能吃?……螺肉,螺肉,鹅肉,鹅……吃螺,吃鹅……”他忽然面sè猛地一变:“不好!那孩子说的不是‘吃鹅’,而是‘吃螺’!——仵作,螺肉何在?某要亲自一观!”
李曜在一边,此时也脸sè发黑,跟着盖寓往前走了两步,李嗣昭立刻跟上。
那仵作忙引三人往一边走去,只见一个白瓷盆里,正放着几颗嚼烂的肉,因为小孩胃酸的消化,现在已经有些变形,而且散发出一股酸味。
那仵作拿着一双极细的银筷子,夹住一颗,说道:“仆shè,二位将军,请看这颗螺肉。以某为仵作二十年的经验来看,这颗螺肉是烧熟之后,以竹签挑出来直接吃进肚子里的。而且,因为是烧熟,肉比较硬,死者年纪又太小,因此咀嚼不能烂透,这肉进肚子里虽然有几个时辰,却还没有烂透。至于这肉的颜sè,之所以还能维持这般模样,可以看清是螺肉,则是因为死者吃这几颗下螺肉的时候,并没有放任何调料,甚至没有放盐。”
盖寓脸sèyīn沉,他虽然不会仵作这套,但这几颗螺肉的确还“很清晰”,就连他在仵作解释了之后,也能看得出来——至少绝对不可能是鹅肉。
盖寓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沉默几秒,又问:“伤口呢?”
那仵作毫不犹豫地道:“结合这夫人郑张氏的模样来看,这死者郑小河必然是他母亲郑张氏所杀,而且死者郑小河死前十分惊恐和难以置信——因为他的眼神一直维持死前的模样,这是不可能作假的。”
盖寓又问:“那郑张氏呢?”
仵作道:“郑张氏死于自杀,所用凶器,正是先前杀郑小河的那一把。她中刀的方向,刀锋朝上,刀背朝下。寻常人若是要行凶杀人,极少有将刀锋朝上的。而且郑张氏的手握着那刀柄,从尸体冷硬之后的样子看,这也不大可能是行凶者故意做出来的伪造。因为人死之后,尸身僵化,若是强行移动死者的手做出自杀的模样,死者手臂上必然留下痕迹,而方才坐婆说了,死者郑张氏身上虽然有别的伤痕,却并不在她持刀的手上。”
盖寓和李曜同时一愣,李曜忍不住抢先问道:“郑张氏身上有别的伤痕?什么伤痕?”
那仵作一呆,道:“这个……是坐婆查验的,某并不清楚。”
李曜便朝坐婆望去,那坐婆年纪并不算大,约莫也只有四十出头,她见李曜望来,稍微犹豫了一下,朝盖寓望去。
盖寓摆手道:“此乃节帅爱子、河东名士李正阳,他问什么,你答就是。”
李曜听得一愣,为毛盖寓介绍老子的时候,除了节帅爱子之外,还要加个“河东名士”?莫非名士二字跟党员一样好使,不仅能避免嫌疑,甚至还能免刑?
却不料那坐婆听说李曜的名号之后,果然眼前一亮,忙不迭福了一个万福,道:“不想竟然是正阳先生当面,奴虽然不曾读书,也在外子口中听过先生尊讳,方才真是失敬之极,还请先生勿怪。”
李曜惊得差点张大了嘴,心道:“想不到我现在这么出名了?”当下立刻道:“这位……呃,这位娘子不必自责,你且说说,方才你检查郑张氏时,有何发现?”
那坐婆见李曜毫不见怪,心中忖道:“人说李正阳宽厚仁德,素有君子之风,今rì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想我不过一介低贱坐婆,整rì里做着查验尸身的晦气勾当,真真是不祥之人,可他说话之时也是温文尔雅,毫不故作姿态,若非君子,安能如此?不过话说回来,若非此等人物,又怎当得天下名士之称?”
坐婆对李曜的态度心有感激,忙道:“劳先生动问,这郑张氏身上有淤青七处,分别在胸前、上臂、腰肢……以及臀部。她乃寡居之人,平rì里也并未有甚恶语流言传出,乡里乡亲都说她是个本分女子,是以,按常理来论,这些伤痕只怕都是被人强迫非礼之时所留下的。”
李曜皱起眉头:“那些伤痕,可还有什么异常之处?”
坐婆思索片刻,说道:“这些伤痕,淤青较重,而且伤痕较大,可见伤害郑张氏之人,必是一孔武有力,体态较为高大的男子。另外,郑张氏身上还有一处鞭痕,联系前面的分析,此疑犯只怕颇有身份或者财势,故而随时身上带着马鞭。”
李曜听完,长叹一声,没有说话。
盖寓却冷冷地道:“来人,叫李存信来……记住,叫他给我报名而入!”
卷二 开山军使 第135章 存信受罚(上)
盖寓的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但看见盖寓那yīn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的脸sè,谁也没有开口劝解。
报名而入,又称报门而入,是军中用以责罚兵将的一种手段,虽然这个惩罚本身并不算严重,但对于有一定身份的人来说,这样的惩罚就已经不轻了,因为这个惩罚虽然不针对人的身体,但却针对了尊严。其施展,一般是为了jǐng告受罚者一件事:军中自有阶级法。
其余人,包括李曜和李嗣昭都觉得对于堂堂蕃汉马步军都校来说,报名而入的确是比较严重的jǐng告了,但是憨娃儿却毫无这等思想,一听盖寓的话,看了李曜一眼,见他没有阻拦,当下就转身出门,传话去了。
李存信本来等在院门处的一间房中,忽然看见憨娃儿快步走过来,知道是盖寓要见自己了,站起身整了整衣冠,淡定从容地等憨娃儿传令。
憨娃儿走到门前,大声问道:“李都校何在?”
李存信见憨娃儿不进来,微微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走到门边,淡淡地道:“某家在此。”
憨娃儿用他标志xìng的大嗓门说道:“李都校在就好……盖仆shè如今就在祠堂正厅,他叫某来传话给都校你,说叫你报名而入!”
李存信愕然一愣,随后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喝问道:“你说什么!”
憨娃儿在他抬脚的一霎,就双眸jīng光一闪,两拳握紧,等他喝问完,便冷冷地答道:“李都校耳朵聋了吗?俺说,盖仆shè叫你报名而入!”
李存信勃然大怒:“此非军中,何来报名而入?而且,即便就是在军中,某乃蕃汉马步军都校,除非是大王当面,否则谁可命某报名而入?”
盖寓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正厅里传来:“李都校好大的口气,某家虽然久不在军中,但那左都押牙,还没换人吧?我河东帅府并无副帅,某这左都押牙,该是比你这蕃汉马步军都校要大上些许吧?军中自有阶级法,某这河东左都押牙命你报名而入,李都校……你这可是打算不遵上令了?”
李存信脸sè一变,心中暗道不妙。河东军上下称呼盖寓“盖仆shè”已经十年,这个“仆shè”,乃是朝廷给的大帽子:“检校尚书左仆shè”。低职检校高职,平时尊称高职,这是大唐官场的惯例,其实这在后世也是一样的,某领导如果身兼数职,平时称呼他的时候肯定都称呼他最大的那个官……
李存信的问题就出在这里,他叫盖寓“盖仆shè”也叫了十年,刚才一怒之下居然把盖寓在军中的真实职务“河东军左都押牙”给忘了!
押牙,只是小官,“押”就是“掌管”,“牙”就是“牙旗”,也就帅旗,押牙就是掌管帅旗的军官,引申一下的话,有时候也指亲兵、仪仗队之类。
但是“都押牙”则大不相同了,尤其是当藩镇政权里面出现“左都押牙”或者“右都押牙”的时候,那么出任这两个官职的人,十有仈jiǔ实际上就是节帅的左右手。至于其具体分工,这个就看节帅安排了。
盖寓的左都押牙,就是这么回事。
河东只有节帅,没有副帅,那么河东军在节帅李克用之下,最大的官就是左都押牙盖寓了。只是盖寓这些年在河东的地位过于特殊,以至于大家一贯都只称呼他为“盖仆shè”,只知道他这个人几乎什么都能管,只是这两年他自己可以不多过问军旅之事,所以军中诸将都有些淡化了他脑袋顶上那顶“左都押牙”的大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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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死机,后半章丢失了……时间太迟,明天再补上吧,蛋碎一地!
卷二 开山军使 第135章 存信受罚(下)
然而,旁人也许因为叫“盖仆shè”叫了十年,已然忘记了自李克用出镇河东,河东的左都押牙始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