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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十四太保 第011章 河边安扎
“少爷,我方才找竹儿姐姐问了,夫人说明日少爷南下之后,她便去五台山上香许愿,回家吃斋念佛,求菩萨保佑少爷平安。颖儿……颖儿也想跟夫人同去。少爷,你帮颖儿给夫人说一声好么?”赵颖儿坐在李曜身边小声说道。
李曜叹了口气:“你自己去说便是,就说我同意的。”
赵颖儿鼻子一酸,忍不住道:“少爷,老爷怎么……你,你怎么不推辞掉?”
李曜苦笑道:“推辞?怎么推辞?这是五千柄马刀啊,若是不能按时送达,节帅追究下来,我李家可能担当得起?”
赵颖儿不服道:“那也未必就非得要少爷你去呀!就算大少爷奔波劳累,此番不要他去,那三少爷怎么不能去?前次若非少爷你想出流水线作业的法子,眼下……如今这等兵凶战危之时,老爷还让你去晋州……”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李曜挤出一个笑容:“节帅麾下,将材济济,张浚虽是朝廷宰相,却从未经历兵事,此番南线之战,我料定朝廷必败。我此去只须小心谨慎,不踏入敌军范围,也不会有甚危险。”
“可是……”赵颖儿想了想:“每次一有战事,便总有些山贼草寇趁机浑水摸鱼,少爷此番南下,要运送五千柄战刀,车队庞大,万一遇上这些贼人,却该如何是好?”
说实话李曜还真没考虑过这一点,此时一听赵颖儿说起,顿时也微微犹豫了一下,但很快摇头:“山贼草寇都是欺软怕硬之辈,我此去至少要带近两百家丁,真有那些贼人前来剪径,拿了马刀来抵抗就是。那些山贼草寇又没什么坚甲利器,一见我等有这等利器在手,如何还敢乱来?你只管放心便是,真要有这等不长眼睛的蟊贼,你家少爷也不是骑不得劣马、开不得硬弓的文弱书生,届时倒要叫他们尝尝本少爷的手段!”
赵颖儿嘴唇一动,似乎想说什么,终究忍住,只道:“少爷既有庙算,颖儿自是信的,只是少爷毕竟没有独自带领商队出过远门,此番又是去那等临战之地,身边总得有个把既信得过,又孔武有力的亲近之人跟着,如此则即便事有不谐,庶几可免困厄。”
“嗯?你是说……”
“少爷,你把憨哥儿带上吧。憨哥儿虽然拙于言辞,但对少爷你一片忠心,他又力大无比,万一有个什么危急,也定能护卫少爷万全。”
李曜有些好笑,摇头道:“他力气是不小,可也没学过什么武,真要是有事,他哪能护得到我?此事……”
“少爷~~!”赵颖儿撅起小嘴,伸手摇了摇李曜的手臂。
“好吧好吧,带上就带上,怕了你了。”李曜无奈地苦笑一下,伸出食指在赵颖儿鼻尖上轻轻一点,这等超萌美少女撒娇,谁忍心拒绝谁是玻璃……
赵颖儿却没料到李曜忽然做出这样一个举动,一张小脸瞬间涨得通红,贝齿轻咬朱唇,毫无杀伤力地瞪了李曜一眼,真个是欲语还嗔,好不动人——
雨后初晴,天光乍现。天地间的景色仿佛镀过一层薄金,又仿佛漫洒了无数宝珠,晶晶亮亮,耀眼刺目。
官道之上,一行两百来人的商队正缓缓南行,打头的两骑,走得甚是轻闲,仿佛信马由缰一般,悠然而行。
马上二人,一人身穿黑色圆领窄袖衫袍常服,这圆衫的下摆膝盖处缀一横阑,阑下连接裳,类似于深衣,所以也叫做阑衫;腰围精钢九环革带,穿黑色鹿皮靴,戴短翅硬脚幞头。
此人身材高大匀称,狼腰猿臂,若抵近细看,则可见其朗目如星,眉似墨刃,口如朱色菱角,若能再蓄美髯,当真俊雅之极。然则最可称奇之处,乃是此人鼻梁之高挺大异常人,反倒犹如西域胡人一般。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代州李家五郎李曜李正阳。
另外一人,身穿灰布常服,由于唐朝男子装束样式不多,此人也是幞头袍衫打扮,只是幞头用了价格便宜的软脚幞头,而袍衫布料也只是寻常粗布。此人虽然魁梧异常,面上却无丝毫英武之气,反倒有些憨痴,不是李曜身边的跟班憨娃儿又能是谁?
此时二人骑在马上领队前行,憨娃儿虽然憨痴,但作为专业马夫之子,却是很清楚自己的身份,稳稳地驾着自己的马儿。他骑术极佳,不论李曜速度是快是慢,他这匹马总是不快不慢不多不少地只差李曜半个马身。
李曜此刻脸色不是很好,坐在马上一句话也不说,憨娃儿本就拙于言辞,自然更不会多话。后面商队的脚夫家丁见李五郎面色不佳,自然也没有人触他的霉头。李五郎在家中的地位或许不高,可经过流水线作业一事以来,在这些下人们心中却也逐渐有了些地位。
整个队伍就这么闷声不吭地走了不知多久,李曜忽然指着前头一条河流朝身后问道:“卢三,前方那河水,可是浊漳水?”
卢三者,指的是卢家行三,唐时称呼熟悉之人,多以姓加排行称之。
身后商队中一名领头之人,约莫五十多岁的小老头拱手答话:“好教郎君知晓,前方正是浊漳水。过了这浊漳水,再走六十里便到潞州。”唐时老仆多称呼少主人为郎君,卢三乃是李衎使唤了多年的仆人,所以称呼李曜为郎君,这可不是后来妻子称呼丈夫的那个“郎君”。
李曜立刻扬眉,道:“甚好,大伙儿加把劲,今日再走二十里,明日午后便可到潞州交差。”
他此言一出,身后商队顿时一阵轻微地躁动,卢三犹豫一下,婉言劝道:“郎君,今日天色已然将晚,再走二十里只怕不易。再者,前方并无渡口船家,还须费时寻找……等过了这浊漳水去,又须得三十多里方有村落,今日无论如何是赶不及的了。既然如此,不如就在这浊漳水边安扎住宿,一则就着水源,诸事方便,二则明日一早出发,午时正可赶到三十里外那村落暂歇……左右不过明晚之前可至潞州,何须急于一时?”
李曜眉头一皱,本想说什么,转头一看身后脚夫家丁们的神情,又改变了主意,笑了笑道:“卢三说的是,是某过于心急了,既然如此,那大家便最后加把劲,到了浊漳河边,找个方便之处安扎。不过某先提醒一句:如今潞帅易位,潞州未必安妥,朝廷又将兴兵讨伐,某闻汴帅朱令公已然派兵北上,此时未知其军以至何处……我等既然奉命运送军械与潞帅,当须小心谨慎,不可轻忽。今夜安扎,须得安排人手夜间放哨。我意夜分三班,每班十人,两人一组,五路巡视……当然,既是夜班辛苦,巡夜之人均有额外打赏,每人百文,回代州后发放。”
原本李曜说要夜巡,许多家丁脚夫面色不豫,但再一听,一夜分成三班,每人竟能得一百文钱,这点不悦立即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一个个争先恐后表示自己精神极佳,每天晚上都兴奋得睡不着觉,正好适合巡夜,要是五郎你不肯,那俺晚上可是要梦游的……
李曜深明领导不可下一线的道理,以免出了事没有转圜余地,自然不会亲自选人,于是交代卢三这个长期跑商路的领队去挑选一些谨慎稳重的人出来,按他说的法子安排守夜巡逻。卢三带队十几年,这点小事自然不需李曜多虑,很快就安排妥当。
当下一行商队赶到浊漳河边,李曜一边安排安扎,一边派熟悉这边地界的家仆寻找渡口,与渡口船家商议明日运渡之事。此时可没有什么跨河大桥,这种商队渡河都只能找渡口以船运之。
李曜虽然迫于稳定商队人心着想而勉强答应安扎,但是心中却很清楚,此番来潞州实在不见得是什么好事。眼下深得潞州军民爱戴的前潞帅李克修已死,李克用任命的新潞帅正是前代州刺史、兼领决胜军使的李克恭李使君。这位新潞帅在代州任上做他的李使君时,名声就十分糟糕,此时身登一方节帅宝座,暴虐贪婪之心必然更盛,在潞州必然出事——当然,李曜会这么肯定,也是因为历史上早有记载。
事情是这么回事:今年二月,朝廷加封朱全忠兼中书令的同时,李克用率兵攻打云州防御使赫连铎,攻克云州东城。赫连铎向卢龙节度使李匡威请求救援,李匡威率军三万赶赴云州救援。二十日,河东将领安金俊在激战中被流箭击中身亡,万胜军使申信向赫连铎投降,又恰有幽州的卢龙军赶来,李克用便率领人马返回太原。
此后,李克用南下巡视潞州,因为昭义节度使李克修平日里质朴节俭,加之李克用虽为统帅,却是他的堂兄而不是外人,所以招待李克用的酒食及其他用品就有些不够丰厚。李克用认为李克修对己不恭而恼怒,不仅辱骂了他,还将其笞打(用荆条抽打,为唐时处罚犯人最轻的一种刑罚)。李克修再怎么说也是一方节帅,受到如此羞辱,自然羞愧怨愤,竟致身患重病。
才到了三月,潞帅李克修就这么郁闷而死了。李克用于是上呈表章,任命他的弟弟代州刺史兼决胜军使李克恭为昭义留后。
所谓留后,乃是唐代节度使、观察使缺位时设置的代理职称。玄宗时,宰相或大臣遥领节度使,节度使出征或入朝,常置留后知节度事,以后成为惯例。安史之乱后,藩镇跋扈,河北三镇和淄青、淮西诸镇的节度使多于临死时遗表请以子弟为留后;也有节度使死后,军中拥立他的子弟或大将为留后的。朝廷有时予以承认,随后即正授节度使;有时不予承认,另授节度使,往往导致战争。地位略次于节度使的观察使,也在缺位时置留后。
李克用这样的强势大藩镇,潞州眼下又是他的地盘,他任命自己的弟弟做留后再上表,朝廷自然只能予以承认。
接下来,赫连铎、李匡威上表请求讨伐李克用的表章到了长安。与此同时朱温也向朝廷进言说:“李克用最终会成为国家的祸患,现在趁着他势力衰败,臣请求率领汴州、滑州、孟州三军,与河北三镇共同出兵,除掉李克用。恳求朝廷任命大臣充任统帅。”
眼下唐廷的宰相张浚,当初是由杨复恭向朝廷引荐,并凭借杨复恭的势力得以晋升的,杨复恭后来失宠,张浚便又去依附田令孜而疏远了杨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