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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供养我,如果我不上学,我就自己供养自己。他们以为我是在逃学,泡网吧或者泡妞呢,天晓得我是一个好学上进的乖孩子,只不过报国无门罢了。帮帮我……活出一个人样来,我父母年龄老大不小了。
我说,我愿意帮你,只怕我也没有活出一个人样子。
朱朱沉吟一小会,说,能帮忙自然是帮忙,只是怕……越帮越忙。唉,学校的事情,已经乱得不能再乱了。
包京生说,我就是想上学。学校再乱,学生还是要上学,对不对?
我说,都不要婆婆妈妈了。你要我做什么呢?
包京生说,给学校的领导说,我要念书。再给阿利说,放学的时候,我在河边等他。
朱朱说,不要把阿利牵进来。
我也说,不然,你要后悔的。
包京生说,好吧。与阿利,与你们都没有关系。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我说,你那天为什么会去跟……他的遗体告别呢?
这个,包京生说,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我听说他死了,就想去看看他。包京生的样子是有点黯然神伤的,他说,一个人连命都不要了,我还是很佩服的。他低了头,看着自家的脚,他唉了一声,说,操……
早晨的阳光从树叶间落到包京生的大脸上,特别明亮、特别温暖,而且特别诚实。这张大脸上颧骨高耸,除了疲倦和皱纹,看起来真的就只有温暖和诚实了。
第二十三章 他把他劫持了(二)
我不敢去找蒋校长,因为我很怕他。这种怕来自我对他的无知。我可以说,所有的人,泡中所有的老师和学生都惧怕他,因为所有的人都对他一无所知,可他却通过小楼上爬满青藤的窗口,把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这就是一个人让所有人惧怕的根源吧?
但我还是去了那幢小楼。我答应了包京生,我就应该去履行我的诺言,对不对?在高二·一班,我已经没有诚信可言了,我用不着去跟他们啰嗦,我自己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现在一直都带着我的刀子,将军的千金也好,灰狗子的女儿也罢,我没有给过谁脸色,我不怕谁给我的脸色。我径直走进了蒋校长的私人城堡,阴惨惨的绿色迅速地就把我吞噬了。
然而,我差一点就在小楼里迷失了方向。因为狭窄的走廊是弯曲的,向前走的时候,你发现走廊不知不觉就变成了楼梯,像升降机一样把你升到了更上的一层。要命的还在于,走廊两边的小门全都一模一样,全都虚掩着,全都没有牌号、也全都没有暗示,看起来它们全都客客气气,说,请进吧!可操他妈的,这才是真正的拒绝呢。你推吧,你好意思一个一个门地推?你敲吧,门本来就没有关。我根本弄不清蒋校长藏在那一扇门背后。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扯开嗓子喊,蒋校长!蒋校长!我吞了口唾沫,真的就这么喊起来了:蒋校长!蒋校长!蒋校长!……!
一扇门澎地一下开了,就像被风猛然吹开的一样。一个人站在门框里,严肃地看着我。这不是蒋校长,也不是任主任,而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深色的衬衣,浅色的长裤,没有任何特点,一个典型的中年男人,他唯一的表情就是严肃。他说,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他肯定是我唯一能够叫出来的人了,因为所有的门在我的呐喊下都没有动静。我简单讲述了包京生的请求,我说,给他一个机会吧?
他说,我知道你是谁。进来吧。
他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办公桌和一把椅子,他坐下来,其它人就只能站着了。我站在他的对面,他坐下来在一张纸上不停地写,我想他是在记录我的请求吧。他写得很慢,一字一顿,就像中年人恪守的稳重和原则。他终于写完了,把那张纸朝我一抹,纸就滑到了我的面前。我没有想到,桌子还会这么的滑刷呢。我把纸拿起来还没有看,他的笔又接着滑了过来。他说,如果没有意见,你在下边签个名。
我没有弄懂他的意思,赶紧读了两行,目光扫过中间的一大段,径直就到了结尾,我再笨也明白了,这是代我写的一份退学申请书,如果我一签字,即刻生效。也就是说,我马上就得提起书包滚蛋。我问他,并且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我说,凭什么,凭什么你要这么害我呢?!
那个中年男人站起来,眼睛望着窗外的操场。很奇怪,操场从这一扇爬满青藤的窗口望出去,变得绿荫荫的,跟美国电影里的校园一样漂亮和幸福。从我们的教室望出去,操场是和盐碱地差不多的。难怪,小楼的人会对泡中那么热爱呢。他说,严惩一个害群之马,挽救泡中全体学生。他说,泡中滑到今天这一步,就是蒋校长太菩萨心肠了。你去给包京生做伴吧,我不怕你们干什么。
我压了一口气下去,把那张纸悄悄在手里揉成了一个小团,一只小蛋,一粒丸子。
走出小楼,走到八九点钟火辣辣的太阳下,我还是不明白他是谁。我现在也只晓得,他是蒋校长的一个狠将,他什么都不怕。
第二十三章 他把他劫持了(三)
铁栅栏门已经关上了,我想出去给包京生说句话也不行了。隔着栅栏,我看见他坐在街对面的河岸上发呆。我本来想扯开嗓门吼的,可吼了对谁都没有好处。灰狗子很快就把我赶走了。我才发现,泡中一下子变得假模假样的了,把自己包装得跟一中和二十四中似的,好象里边关的全是乖孩子。
我只好去跟朱朱说。朱朱倒是是神色不变,还笑了笑,说,我早料到了,谁像你那么天
真烂漫呢。
噢,原来我在朱朱的眼里一直都是天真烂漫的。可她居然对她父母说,是我在一直保护她。天!
我说朱朱,当班长真是委屈你了。朱朱说,那我应该当什么呢?我说,联合国秘书长。为什么,朱朱说,为什么不是美国总统呢?我也学她的样子,婉尔一笑,说,美国总统是到处示强,联合国秘书长却到处示弱。
朱朱忽然正色说,你在骂我?
我骂你,我说,天下那么多人都想当联合国秘书长。那个中年人是干什么的?
朱朱做出冷笑的样子,说,泡桐树中学新来的秘书长。他崇拜曾什么番,说了好多次,要乱世用重典。
重点?我都想呕了,我说,泡中是狗屁个重点!
第二十三章 他把他劫持了(四)
到了中午,铁栅栏也没有打开。任何学生,除非持有班主任的条子,都不得跨出校门一步。至于吃烧烤嘛,那简直就是妄想了。不过,卖烧烤的家伙都转移到学校背后的小街上去了,他们每天都在坚守岗位。他们说,我们决不下岗,我们要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他们说的那个“谁”,多半就是泡中的“秘书长”吧。这一天真是苦了我,我没有替包京生办成事情,而且还要让他苦等。伊娃说过,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一个人等待另一个人。噢,是的,包京生今天就成了世界上最痛苦的人了。但是,反过来讲,伊娃又这样写到,世界上
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等来了另一个人。那么,今天包京生是等不来任何人的了?
但是,包京生还是等来了一个人。这是我和朱朱都没有想到的,他居然在校门外等了整整一天,也就是说,他可以把出来的任何人都当做他要等的那个人。 放学的时候,陶陶自然是眨眼工夫又蒸发了。朱朱挽着我的左手,阿利走在我的右边,就像两个护驾的侍卫。在任主任的侄儿自杀之后,校园里罩上了一层肃杀的气氛。虽然时令刚到盛夏,却跟秋天似地冷得让人揪心。没有人把任主任侄儿的死和我联系在一起,他们反而自这件事之后,把注意力从我身上卸下来了。只有朱朱不时要在我跟前提到两句,她暗示我,她晓得我应该对任主任侄儿的死负责,但她什么都不会说。我也懒得跟她去啰嗦,我说,我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你,我就当你是我的教母吧。需要我再找一个教父给你做伴吗?朱朱老气横秋地叹口气,说,你怕把我气不死啊?
她挽着我,看起来是松松地挽着,我才晓得她用的劲有多么大,我把胳膊抖了抖。她说,风子,你不要没心没肺。我笑笑,罢了。你为什么不去找个男孩来挽呢,我说,满校园色迷迷的眼睛都落在你身上,你就没有一个动心的?朱朱说,都是些臭男人。她侧身向着阿利,说,阿利除外,阿利是乖孩子。
阿利靠着我,我觉得他的身子一直在轻微地发抖,我说,你哆嗦什么呢?阿利说,我心里有些发慌。我怕要出什么事情了。
我说,你不会出什么事情的。阿利嗯了一声,再不说话。
出了栅栏门,我们还可以往右同行一小段路,到十三根泡桐树下再分手。阿利说,先别散吧,我请你们去吃麦当劳,或者,烫火锅?红泡沫?朱朱笑道,算了,去我家玩吧,我把嫩蛋炒西红柿让给你们吃。
我没说话,两个人好象都在等我的意见。这时候,一只冰凉的手叉在了我的后颈窝子上。
第二十三章 他把他劫持了(五)
我试图回头,但是那手叉着我又走过了好几棵泡桐树,我带动着朱朱和阿利一起走,我听到朱朱在喝斥,包京生,你疯了!
包京生把手松了,风子,我等了你一天了。包京生的声音怪怪的,他说,风子,我不吃不喝,等了你一天了啊……
我怔怔地看着包京生,说不出话来。如果说早晨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瘦削让我吃惊,现在他的疲倦则让我发酸。他像一棵被晒蔫的青菜一样,脱了水,萎靡、憔悴,就连河马大嘴的嘴角,都爬着血泡,结着血痂,满脸都松弛了,看不出一点点生气。他的声音是哑涩的,但还是和蔼的,他说,风子,我没有吃饭,没有喝水,我等了你一天了,你知道吗?
我想给他说我去找蒋校长的经过,可这个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