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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崇训倒是没有笑,他把那只青蛙丢进了一口锅里。那蛙跳了两下,无奈锅壁太高太滑,它没能跳出来,几次都被挡回去了,只得老老实实呆在里边。
就这样,那只青蛙歇歇,又跳跳,最终被困在锅里出不来。炉子下面烧着火,渐渐地水面开始冒白烟了,窦怀贞不禁说道:“这蛙要被煮死掉啦。”
薛崇训道:“现在它想跳也没力气,已经被煮得半死不活了……再看这只。”他说罢从麻袋里又抓出一只青蛙来,丢进了另一口锅里。
两口锅的水是同时烧的,都已经烫了。第二只青蛙丢进锅里之后,吃痛之下奋力一跃,就像安了弹簧一般,竟然一蹦就从锅里出来了,然后又跳了几下,往殿下逃跑。
而第一只青蛙已经被煮得肚皮都翻了过来。
这时薛崇训道:“母亲,我的游戏做完了,它有个名儿,叫‘温水煮青蛙’,您觉得有意思么?”
众人顿时陷入了沉默,欢乐的游戏之后,太平公主的脸色有些异样。
薛崇训抱拳道:“温水煮青蛙,当危险慢慢逼近的时候,青蛙总是觉得还没到生死之际,所以一直无法爆出最大的潜力逃生,可是当它意识到最终的不妙时,再想奋力一跳,已经没有力气和机会了……其实它是有那个能力的,否则第二只青蛙怎么出去的?”
他的神情顿时一凛,跪倒在地,说道:“母亲,我们就是那只青蛙!假设不早作打算,待太子已经威胁到咱们的时候,咱们再想奋力一搏……母亲觉得到那时候,是我们快,还是太子快?如果太子有了皇帝的名分,要动手就是一道圣旨的事情啊!咱们赶得上他的度么?”
薛崇训的一番闹腾也不是没有效果的,窦怀贞等宰相的脸上都因此产生了一些警觉表情……正如薛崇训所言,如果一个皇帝真要杀人,那是名正言顺相对比较容易的,只要他够胆子够果断。
“今上会立三郎为皇帝?”萧至忠眉头紧蹙,喃喃地说着。
薛崇训断然道:“不久便知,我就怕到时候大家又会觉得,太上皇仍然没有放开大权,还不到时候……那就真是一步步走向深渊,温水煮青蛙了!”
第六章 大公
不两日,正逢含元殿开朝,朝廷五品以上京官、三品以上在京地方官及各国使臣都到含元殿朝贺。礼罢,皇帝下旨三品以上京官到麟德殿觐见,三品以上的京官,其实主要就是“三省六部一台”的一|把|手,一般这种情况都是有国家大事要廷议。比如薛崇训的官衔|挂的是户部侍郎,虽然爵位不低,但仍旧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召|见。
不过很多人都已经猜到了议事的主要内容,最近生的大事,不就是彗星出现在西天么?
宝座上的李旦看起来有些疲惫,但大家都不能扬起头直视皇帝,只是刚进殿门时,远远地看去,今日皇帝的仪态不是很精神的样子。
人都到齐了,礼罢众官都分列在台阶下面,听着皇帝要说什么事儿。李旦沉默了一会,咳了两声,说话的声音不大:“前几日司天台测到彗星入西|天,职官谏朕,彗星出现是上天|启|示人间除旧迎新的预兆。朕思量之下,决定传位太子,顺|应天命……”
这样的圣意大出众人所料,殿中当即便一片哗然。特别是那几个宰相,急忙劝道:“陛下在位期间并无过错,又春秋鼎盛,岂能随意传位?万万不可啊!”
另一个人顾不得礼仪,嚷嚷道:“陛下有五个皇子,另立太子也能顺应天意,传位是最不妥当之计!”
李旦听着大伙吵嚷,仿佛很有耐心的样子,听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传德避灾,吾志决矣。”
众臣仍旧规劝,很多人明确表态不支持太子登基,这状况让李旦也有些难办……他有些犹豫,又独自沉思了许久,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里透出一种难见的坚定之色来,挥袖平息住众人的吵闹。少顷,他很有诚意地说道:“中宗之时,群|奸用事,天变屡臻,司天台官请中宗择贤子立之以应灾异,中宗不悦,有司官流放岭南。后果有崇俊谋逆、韦后乱政等灾祸,中宗亦薨于毒妇之手。前事不愿后事之师也,乃们要陷朕于危地?”
他口里说的“中宗亦薨于毒妇之手”只是一种说法,因为当时要对韦皇后动政变,为了名正言顺,所以李旦朝的君臣一致言论便是韦后毒杀的中宗皇帝。事实怎么样,毫无证据,谁也搞不清楚。
众臣听到他说“陷朕于危地”之后,顿时目瞪口呆:老子们劝你继续做皇帝,反而成居心不良了?
……大殿上还议论着,但这样的骤变让所有人都心弦绷起,消息立刻传出去了,太子李隆基知道之后,马上动身赶往麟德殿。
太平公主也是大吃一惊,她惊讶之余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李三郎登上皇位!她立刻叫人准备车马,决定亲自前去大明宫晓之以利害,希望能劝说皇兄改变主意。
仪仗队刚还没走出大门,只见一匹白马从大门口奔驰而来,马上的人正是她的大儿子薛崇训。薛崇训早上去参见了含|元殿大朝,但没能参与廷议,在外面等着,一得到确切消息之后,就急忙赶来镇国太平公主府了,正巧遇到母亲要出门。
薛崇训直接冲到母亲的队伍前面挡路,勒住坐骑时,那马嘶鸣了一声,前蹄高高扬起。
太平公主的四架马车也是急忙勒马,差点没撞到薛崇训身上。这时太平骂了一声,掀|开车帘道:“生了什么事……崇训,你来做什么?”
薛崇训在马背上沉声说道:“母亲意欲何往?”
太平道:“我赶着去宫里。”
薛崇训冷冷道:“去劝说今上么?这回今上必不会听母亲的,已经没有办法了,另寻他法吧,孩儿这几日准备了一点东西,想进献给母亲大人。”
太平皱眉道:“至少要试一试,让开!”
薛崇训长叹一声,策马让到道旁,说道:“儿在母亲府上候着,您尽快回来。”
太平公主赶到麟德殿时,朝臣们已经散伙了,却见李隆基那小子捷足先登,已经先到皇帝跟前了。
太平公主一听到李隆基那假惺惺的哭腔,当时差点没把早上吃的东西都恶心出来。只见李隆基跪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道:“臣以微功,不是长子却为太子,已惧不克堪,未审陛下遽以大位传之,臣惶恐不安,请陛下收回成命……”
李旦看了一眼满面怒色的太平,暂时没有搭理她,好言对李隆基说道:“社稷所以再安,朕之所以得天下,皆三郎之力!今帝座有灾,故以大位授之,转祸为福,三郎何疑?你为孝子,何必待柩前然后即位?”
李隆基顿时嗷啕大哭,大呼自己孝心不够云云。太平公主听着心里憋|着一口恶气,这厮明明想笑吧,非要弄出一副哭相来,你说恶心不恶心?
“陛下,三郎是来逼宫么?”太平公主怒不择言,指着李隆基就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李旦道:“妹妹何出此言?朕的皇位安好,只因天降异象,朕对上天十分畏惧,不敢忤逆上苍重蹈覆辙,传三郎以大位,正是为了躲避灾祸,并无他意。”
太平旋即大哭,泪湿沾襟,本来她就生得艳丽,这么一哭真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如果是以前,她只要这么一哭,李旦这个做哥哥的没有不满足她任何无理要求的道理。但是……这次却不同了。
李旦突然变得冷漠无情来,让太平大为不解。他忽然喃喃说道:“道家言修身治国,皆要摒除私念,顺其自然,朕即位以来,却一直没有做到,以致局势动荡天下不安,朕有愧于列祖列宗……今番为李唐皇朝千秋万代计,为天下亿兆臣民计,朕传出皇位,有何不可?”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正襟危坐,满面严峻,以前的温情脉脉连一丝踪迹都没有了。说罢,李旦从皇位上走了下来,扶起李隆基道:“三郎可以辜负朕,但不能辜负李家列祖列宗!”一边说一边携李隆基之手,把他拉上了台阶,将其按在皇位上。
那榻上仿佛有针一般,李隆基的屁|股刚刚沾到椅子,立刻就站了起来。李旦执拗地按住他的肩膀:“坐下!”
“父皇……”李隆基眼睛里的泪水汹|涌|而出。
而一旁的太平公主只能怔怔地看着他们父子俩,她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滋味。
是的,李旦是她的亲哥,一个爹妈生的!可是,就算是亲兄妹,也比不上直系血脉,毕竟人家父子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啊……
太平公主也不哭了,再哭也没用,只是刚才哭出来的那些眼泪还没干,粘在长长的睫毛上在宫灯的映衬下闪闪光晶莹剔透。
李隆基呆呆地坐在皇位上,虽然屁|股只是轻轻沾着椅子的边缘,但他已是感觉呼吸困难了,只觉得胸口咚咚咚地大如雷鸣。在这宝座上,俯视大殿,整个空间都在视线之类,这种坐在高处的感觉,就像站在世界之巅,俯视天下苍生,除了天,就这里最高了!不然怎么叫天子呢?
李旦道:“吾意已决,让有司备好仪仗礼乐,朕便正式下诏传位于三郎。”
第七章 决断
“母亲……”车外传来薛崇训的喊声。;M/f/x/s;n/e/T/这时太平公主那架宽大华丽的马车停了下来,周围的带甲侍卫也勒住战马,停在了道旁。
太平公主掀开珠光宝气的车帘,便看到了儿子正骑着马独自站在街边。她默然看着儿子,但她的神情从容庄重,没有任何痕迹,和在李旦面前哭哭啼啼的模样大相径庭,除了眼睛有点红,已然看不出弥端。
在兄长面前哭鼻子多数时候是有点假,不过她忽然觉得那种感觉很好,除了这一次……能够哭,其实是一种放松和依靠,能感觉到被人宠着。在其他人面前,在依附自己的官吏面前,她能哭么?没用!
李旦应该是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