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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安掐指一算:“每年少了三十万贯恐怕拿不下来。”
薛崇训笑道:“你们分我那七成的钱,何止三十万贯?以后就让州县地方官向符合富户标准的家庭加征漕运税,他们就不必被征出远门押运粮赋了。”
“向富户加征漕运税倒不是什么困难,原本他们就该被征押运粮赋,现在免去了征役,只是出点钱,并没有加重负担……”刘安道。
薛崇训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便说道:“刘使君有什么话只管说。”
汤晁仁听罢微微笑了一下。
刘安这才说道:“吏治确实是个大问题……如果免征,改为收税,地方官极可能会趁机收刮百姓。到时候好事办成坏事,百姓怨声载道岂不是十分不妙?”
薛崇训道:“吏治没有办法,咱们现在管不过来,一动就牵连甚广。这次不是我为那些斜封官争取了好处,保住他们的官位,现在咱们办事能这么顺利么?”
刘安皱眉道:“去年我被调下来疏通河漕,也是苦于吏治,地方上*的人,很多都是在当地有一方人脉势力……除非朝廷明文下诏斜封官不合法,不然很难筛选他们。”
薛崇训看了一眼列席的几个人,接过话来说道:“现在我们手里的这笔钱,就是斜封官谋私分红的七成利,他们得三成,我们得七成,就这样分还算合理。以后征运税也让他们分一些,但如果谁顶风犯了规矩,咱们一个个收拾。”
刘安点点头道:“唯有如此了,咱们只要不是和全部地方官作对,只是单独对付一些不守规矩的人,也不会遭来太大阻力。”
几个人又商量了一通,这件大事确实十分繁琐复杂……薛崇训想到,自己下来的主要目的可不真是为了整顿漕运,他不能一直陷在里面耽搁了大事。
于是在散席之前,他便口头上透露了人事安排:让汤晁仁办兵募的事,刘安负责筹款以及各方利益分配,而仓库、支度等事由“漕运分司”衙门的河东文人运作。
第二十三章 欢宴
庄稼地里金黄一片,秋收的季节就要来临;城里的街巷上落叶也越来越多,每天清晨,人们走到青石板路上都能闻到打扫街道的杂役烧树叶的烟味。、m/F/x/s、n/e/T/薛崇训早上起来又加了一件衣裳,春秋轮回,到了下半年天气只有越来越冷,偶然在院子里的杂草上还能看见薄薄的白霜。
秋天来了,冬天还会远吗?他心里挂着事儿,眼看天儿转凉,年底将近,一翻过年就是景云三年,他记得历史上没有景云四年这个年号……那就意味着剧变将在景云三年这一年生,具体在哪一月,上半年还是下半年?他实在弄不清楚,只隐约记得大名鼎鼎的李隆基登基是因为一个天象,李旦就传位给他了。
所以改革漕运根本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事,再怎么搞,要是被人弄死了,一切都会失去意义;权力斗争才是他最牵挂的,说服章怀太子之子李守礼参与政变是他此行的主要目标。
但现在薛崇训依然等在洛阳,还没有动身去幽州,他在等待一个人。
这个人是个宦官,名叫鱼立本,职位内给事。完全是个默默无闻的人,甚至他是哪边的人都不为人所知。
月前大明宫派了采访使杨思道下来,代天子考察漕运线。随同杨思道一起到地方的宦官便是鱼立本,鱼立本是皇帝身边的内给事,此人平时十分低调,大伙也弄不清楚是什么来头……但采访使身边有个宦官,多半就是皇帝的人了;倒是这个朝廷命官杨思道的阵营很清晰,太子那边的人,官场上的,一个圈子里的人都心知肚明。
这两个人一路走到洛阳,洛阳城的官员自然要迎接款待。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时,薛崇训也去了,虽然杨思道和薛崇训不是一路人,从深层关系上说还是敌人,但是大家都是京里来的官,面子上还是要客客气气的,当官的又不是地痞,总是需要礼节。
一众官员在官妓坊里摆上宴席,珍馐佳肴陈列得食之不尽,还有歌舞妓载歌载舞寻欢作乐,穿梭于席间斟酒的女子都是衣着艳丽,酥|胸半露,气氛甚是欢快。
官儿们并不拘谨,一面肆无忌惮地和歌妓们顽笑,一面互相吹捧,欢笑声不绝于耳。这种逢场作戏的场面薛崇训经历得不少,表现得也是自然大方,并没有因为杨思道是太子那边的人就摆出什么脸色来。
杨思道吹捧薛崇训的“三河法”在京师反响如何如何好,薛崇训却笑道:“今日相逢甚欢,不言公事,否则岂不辜负了美女心思?”说罢笑着伸手在斟酒的美女脸蛋上捏了一把。
薛崇训根本就没把杨思道看在眼里,不过就是太子那边的一个小角色而已……而宦官鱼立本才是他等待的人。
薛崇训一面和杨思道说话,一面用余光注意着鱼立本,因为薛崇训以前也没见过这个宦官,后来他的|母亲引荐,他才知道有这么个人。
只见那宦官头花白、身材瘦而阴柔、皮肤很白,一双桃花眼加上白皙削长的脸型,倒有八分俊美。不幸的是唐朝的审美倾向并不是这种类型,唐人崇尚健康大度,对病态美没有啥好感,特别鱼立本又是个不男不女的人,如此阴柔的形象不可能得到人们的褒扬。
他的身上非常干净,衣服上还有折叠的笔直压痕。也不怎么说话,只是微笑着偶尔附和两句,对旁边的女人也是不闻不问,那些歌妓知道他的太监,也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于是鱼立本看起来有几分寂寞的样子。
鱼立本注意到薛崇训在看自己,便转头微微点了点头。薛崇训没搭理他,继续和杨思道以及那些风尘女子说着废话。
就在这时,那个被薛崇训捏了脸蛋的妓|女媚|声道:“薛郎一心拯救百姓于水深火热,博得了好名声,什么时候也花点心思拯救一下我们这些可怜女人啊?”
于是薛崇训转头笑道:“你们也水深火热?不会吧?”
那女人翘起涂抹了厚厚胭脂的嫣红嘴唇,撒娇道:“郎君以为呢?”
薛崇训道:“我以为啊,你们比我们过得好,都是吃皇粮,你们锦衣玉食只需要陪我们玩乐就行,什么心都不用费。哪像我们,吃完酒,操心能把头熬白了,鱼公公你说是不是?”
鱼立本听到薛崇训当众叫到自己的名字,有些吃惊,随即便微笑道:“杂家的头就白一半了。”
女人不服气道:“可不能这么说,我们这些姐妹,对郎君们巴心巴肺的侍候,你们走了,还得守着空房思念好一阵;可你们呢,哼,转背就把我们忘得一干二净。”
薛崇训笑道:“无情不似多情苦啊,谁叫你如此多情呢?”他心里却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老子会信你记得我,就真是活见鬼了,蒙小雨那样的歌妓又有几个?
旁边的几个人听到薛崇训这般说又是笑了一阵。这时鱼立本转头对采访使杨思道说道:“杨使君还记得杂们去过的上清观否?”
杨思道放下筷子,看着鱼立本道:“记得啊,不就是昨晚的事儿么?对了,昨晚你真听到那阵‘女鬼’唱歌了?”
鱼立本道:“杂家要说的就是那阵歌声。”
这种场合说公事不合时宜,就是要聊这种志怪奇闻才有意思,鱼立本一说出来,男男女女都来了兴趣,有人看着他追问道:“你们昨晚遇到女鬼了?那女鬼漂亮不漂亮啊?”
杨思道笑道:“你就瞎吹吧,昨晚我就住你隔壁,我怎么没听到,多半是你听幻了。”
鱼立本一本正经道:“杂家不开玩笑,今一大早就问你听见没有,可你睡得太死,怪不得我。那曲子十分别致,我还记下来了……来人,拿琴来。”
反正是玩乐,见鱼立本要较真,众人也乐得附和道:“原来鱼公公还通音律,我们可要好好听一听。”
一个侍女给鱼立本抱来一把琴摆在他的面前,鱼立本又在铜盆里洗了洗手,用白毛巾仔细擦干。薛崇训见状倒是有几分期待,他自己也是十分爱好音律的。
鱼立本装备妥当,对旁边的妓|女说道:“我弹,你和。”
“有词儿吗?”
鱼立本道:“用哼的,不用词,听好了。”说罢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神情一变,指下就滑出一段高低悠扬的琴声来。
顿时大厅里顿时安静了不少,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这段琴声吸引。薛崇训也是一个激|灵,心中的浮躁仿佛在一瞬间就被涤荡干净了一般。琴声清而悠扬,还带着一种美好的忧伤,仿佛就在述说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薛崇训不禁又多看了几眼鱼立本,倒没想到这样的琴声出自一个太监的指法。
边上那歌妓脸上有些为难,但见鱼立本投来的目光,只得硬着头皮“啊……”地和了几声,可惜和琴声的意境相差甚远,她也就红着脸住嘴了。
就在这时,鱼立本的指法嘎然而止,众人面面相觑,问道:“很好听,怎么突然停了?”
鱼立本闭上眼睛,回味着琴声中的意境,喃喃道:“后面渐行渐低,杂家没听清,所以弹不出来。”
杨思道笑道:“瞧你说的,还真是偶然听来的?”
鱼立本道:“杂家可没有打胡乱说。”
这时薛崇训忍不住沉吟道:“听这格调,怎么有点像李龟年作得曲子?”
经薛崇训这么一提醒,一些通音律的官员顿时恍然道:“薛郎说得不错,真有像李龟年的痕迹。鱼公公刚从长安过来,莫不是带来了李龟年的新曲,没事糊弄咱们?”
李龟年是个有名气的乐工,经常出入长安富豪之家表演。在座的一些官员是从长安外放的,所以不论是不是听过李龟年的演奏,都说相像,表示自己听过……那是在炫耀自己在长安做过京官,见过大场面。
薛崇训琢磨了一下他们的心思,便带着一些恶作剧的心态改口笑道:“但仔细一寻思,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