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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便叫我到陛下面前侍候着,陛下平日也没甚事儿要吩咐杂家,倒是皇后娘娘常常要见。”
这鱼立本跟了太平公主好多年了,高氏让他到跟前走动,这不明摆着表明态度么?薛崇训听罢很欣慰地说道:“皇后娘娘赏识鱼公公的才能,才会如此安排不是。”
鱼立本还想说什么,可周围都是蓬莱殿的宫人,他便没多说,只道:“王爷要是见皇后,杂家带您过去。”
“正是。”薛崇训便和鱼立本一块儿上石阶。两人有说有笑,关系一如既往地亲密。
进了正殿,栏杆上方的正榻上没见着皇帝李守礼,只有高氏坐在哪里。薛崇训走上前去,纳头便拜:“微臣拜见皇后。”
本来他是郡王,在外头称孤寡的派头,平日见了皇帝也可以不跪,但这时候他想既然高氏多方表态急切地想结盟,自己也非常需要新的同盟,何必故作高姿态,不若全力迎合,这盟友关系不是能迅如胶似漆了?
高氏欠了欠身,忙道:“薛郎快快请起,不必行此大礼。咱们是亲戚,又是平辈,私下里无须如此多繁文缛节。”
薛崇训这才不紧不慢地从灰白的砖石地板上爬了起来,又听得高氏有模有样地说道:“薛郎如此年轻,便能在陇右立下奇功大振国威,果真是年少成器。”
她那口气就如对比自己小的人进行夸赞一般,算起来李守礼比较年长,李家这家子的王爷们以前就得叫声“汾哥”,那么高氏就是他们的表嫂,对待薛崇训等奔三的老小子也该是对弟弟一样的关系……可是她本身年纪不大,这样的口气听在薛崇训的耳朵里便觉得分外诡异。
他只是心里这么想,口上却一本正经地说道:“皇后过誉,臣汗颜之至。”
“你上前来说话。”高氏道。
大明宫各殿中的格局,大殿靠北的地方分成了高低两层,下面是大臣们呆的地儿;左右有两副台阶上去,就如一个楼台一般的空敞地方,边上还有栏杆。如果是有歌舞宴会的时候,栏杆后面的台子上就是舞姬们表演节目的地方。皇帝的御座便在那台子后面,隔得远远的,平日里上面除了皇帝皇后,站的都是宫人。
于是薛崇训听得高氏的旨意,便从左边的台阶上走上去,向前走了几步,便更看得真切了。高氏身作金黄色调的礼袍,头戴凤冠,眉毛画得很浓,嘴唇也是血一般的红,手指上还戴着一副又尖又长的珠宝指套,在身后的三面巨大屏风衬托下显得华贵大气;只是她那饱满紧致的天庭和尖尖的下巴却是显得有点小家子气,面相的威严程度和太平公主完全没得比。就近一看,方知高氏身材有些柔弱,宽大的衣裙撑不起来显得空荡荡的……不过呆在台子下面远远一瞧,那般排场打扮却是能唬得住人的。
高氏屏退左右,侍立的宦官和身后拿玉扇的宫女退下,只剩了鱼立本还站在御座前侧。栏杆下面还有一些宫人,不过远远的就听不清上面说话的内容了。
高氏用音量不大的声音说道:“昨日政事堂的窦相公来蓬莱殿见了我,说朝廷要调兵出关平息李三郎作乱,但程相公和张相公各执一词争执不下,政事堂拿不定主意是要调卫军还是官健。但朝廷不能对叛乱坐视不顾,应尽早拿出决断,左相在宣政殿见了陛下拿主意,可陛下只让相公们商议……所以窦相公来见我,是想让我拿个主意。”
薛崇训一听马上就明白了窦怀贞那货的算盘,无非是要在新主子面前套近乎了……联系到窦怀贞以前那些丑事,为了巴结韦皇后娶了人家七老八十的奶|娘,他的那点心思薛崇训就太容易猜到了。
薛崇训不动声色道:“如今长安流言四起,平叛之事确实是拖不得了,当此关头,皇后何不拿个主意?”
高氏皱眉沉吟道:“听说政事堂七个相公都拿不了主意,此事牵涉甚多,而我只是后宫之人,如若贸然对朝政指手画脚,倒给人妇人干政的口实了……我是想帮诸公也无能为力。”
她这番话虽然说得简简单单,语调不骄不躁的,却是大有玄机:前面是她意识到了参政的困难和阻力(所以才要拉拢盟友),后面那句“想帮也无能为力”却是暗示自己有那个心思。
薛崇训听罢大为受用,对自己这个新盟友的水准十分满意,当下便趁热打铁道:“皇后忧虑,臣心不安,微臣倒是有个办法以解皇后之忧。”
高氏忙道:“请薛郎明言。”
薛崇训道:“政事堂无法口说一词,皇后出面定策本是于国有利之举,并无不妥。但您要是在张、程二人中选择,却是要无故牵连进外朝的纷争之中,岂不有损皇后的尊贵?皇后如若信得过微臣的能耐,不如让左相提案让微臣带兵讨伐如何?”薛崇训怕高氏年龄太小思路不宽,又更明白地暗示道,“皇后出面定论,是微臣的进谏;谁要说您干政,不也是说薛某人胡乱进言?”
其实他很想说咱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可如今这场和,却不能太过粗鄙了。
第二十二章 兵权
6象先被高氏召见后回到政事堂,对另外六个大臣说道:“皇后让老夫上奏举荐河东王为讨逆主将率军平叛。。m/F/X/s。n/e/t 这么一句话在宽敞的土夯板筑房子里没引起什么反应,众人就像没听到一样没吱声,或许事儿太突然,他们尚需时候思量一会。不过这情形让6象先感到有些尴尬,他摇头叹息道:“等这件事过去了,咱们得上书提醒今上早立太子才是。”
“左相所言极是。”众人这才纷纷附和起来,这话倒是让大部分人都很赞同。虽然现在没办法了要让皇后出面,可大伙实在不太想再看见个女人出来把持朝政……汾哥不理朝政,可他有儿子啊,立个太子来监国不一样可以维持正常运作?
自武则天开了头之后,李唐宫廷的女人对权力好像上了瘾一样,什么韦皇后、安乐公主、上官婉儿之流纷纷上台表演来趟这潭浑水,太平公主更是权重几朝,难道现在又要眼巴巴地弄出个高皇后来?听说外国使臣私下里都在议论唐朝阴盛阳衰了……无可争辩地现在依然是父系社会,众官僚并不愿意让那些女人来掺和正事,不过是形势所迫之时没办法而已。
所以6象先这个提议深得大家的心思,趁那高皇后羽翼未满,敦促皇帝立太子监国才是正道。虽然皇权和相权是此消彼长,从古到今都在博弈争夺,但两者又并不是完全对立的关系,也有相互依存的道理,现在宰相们就对李守礼的完全放权感到十分无奈。
见诸公有了反应,6象先才觉得没那么尴尬了,便坐回自己的公案前慢吞吞地办自个的事儿。
不过他一进门说的那句话才是眼前最要紧的。一张脸长得像马脸的张说没过一会便打破沉默嘀咕道:“薛郎……去年他带几百南衙兵就敢去打石堡城,带兵打仗的道行我实在不敢恭维啊。”
他虽然没说什么好话,但口气确实很平和,看样子也不是太过反对。张说激烈反对程千里带兵,主要是怕曾经呆自己手下的程千里风头太甚,高出一头以后就不要相处面对了。对于让薛崇训出头,他倒不是很介怀,反倒觉得是一种折中的办法。
程千里也和张说差不多的心思,听罢便接过话头说道:“上回薛郎不是让张相公文调神策军入京拱卫了?还有伏俟城的张五郎也会回来,薛郎估计要等这些人到京之后协助他调兵打仗罢。薛郎手下那几个战将倒还有点修为的,去年与吐蕃大战,张五郎守备膳城,凭借数千兵马抵挡吐谷浑部众近十万人,守了好几个月。”
6象先道:“陇右那股人马到京还得一些时日,正事儿倒有得耽搁了。”
人缘挺好的6象先今儿仿佛变成了冷场王一般,他一说话,大伙儿又沉默下来。
此事真是没办法,权力中枢要相互妥协,只能耗着耽搁日子,不然也没个强人出来镇住,有啥办法?
长安的内耗最得利的自然是洛阳那边,西面没动静,时间拖得越久越对李隆基有利。刚刚秋收完,关东大半州县的赋税粮秣才运抵黄河大仓,尚未西调,正好便宜了造反的李隆基,他夺了黄河大仓之后是肥得流油,每天都在迅展壮大。有粮就有兵,只需假以时日便能收复四周郡县,征府兵壮大实力。
这么拖下去等长安派出大军征讨的时候,也不知道李三郎拥兵几何了。
不过在武力上政事堂倒并不虚,京畿地区有大量精锐部队,边军李隆基暂时也动不了;国内的折冲府分布也是很不均衡的,唐朝的战略是以关中地区控天下,故关中道的府兵数目就比其他十五道的总和都要多。只要在经济补给拖垮之前对阵洛阳,长安的武力有绝对优势。
6象先和众人商量了一上午,对于让薛崇训领兵的提案没什么人反对,他便拟好折子提上去让“皇帝”批复。
这事儿运作起来多费周折挺麻烦……本来就是高皇后召6象先去说的事,现在6象先又要递奏章让人批复,和脱了放屁一样。可程序就是这么弄的,宰相才有权提出策略,宫中只有同意或是否决的权力,一般情况下皇帝是不会自己说要做什么事的,都是宰相要办事然后设法让皇帝同意。
……
薛崇训得到了授以兵权的圣旨,反倒不慌了,他一面慢吞吞地让兵部预算军费,一面又要估算沿途各郡县应该准备的粮秣数目,说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实际上正如程千里所料,他是在等陇右的嫡系人马到京。
自己在兵事上的修为有几斤几两薛崇训还是清楚的,他虽然不修兵法,但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要找信得过又有才能的人帮忙。至少比那些自以为是的将帅要好不是,比如几十年前大非川之战的副将,本身就没多少水准,还不听主将薛仁贵的军令,导致一败涂地全军覆没,岂不悲剧?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