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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崇训道:“此事无碍,军中有许多工匠,我传令赵司判赶紧从鄯城运材料过来临时做都来得及。”
战场再次变成了工地,后边赶工造毒火球,前面的土山上用投石车投掷上去,投石车轮流工作,昼夜不停。而方台下面的路口陈列有强弓硬弩,防备吐蕃人从上面冲下来。
如此一天一夜,不仅山顶上烟雾弥漫,连守在山口的吐谷浑兵都闻到了刺鼻的味道,有的受不了口鼻流血,诸多不适,他们只好用湿布捂住口鼻强撑着,但人要呼吸这种法子没法完全过滤毒物,如果薛崇训能做出活性炭估计好点。山口的吐谷浑兵只好撤离。
初七日时,抛石车再次停了下来。等风吹了一天,吐谷浑兵用湿布包住头脸再次往山顶上冲,这回完全没遭遇任何抵抗。过了许久,前方将领就来禀报,已经攻破石堡城。
城里吐蕃人被毒死大部,其余的躲在一间封闭的石屋里没法组织防御,等吐谷浑兵上城后才出来。吐蕃残兵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全部缴械投降。
至此石堡城再度落入唐军之手,六十年来山顶上第一次插|上了写着唐朝国号的旗帜。吐谷浑唐军联军投入兵力人力近十万,围城两月破城,死伤将士、工匠两百余人,而吐蕃被毒死俘虏六百余人。
不是亲眼看到尸体俘虏的数量,简直不敢相信这里六百余人能挡住十万大军。俘虏自然被斩,只留下吐蕃守城的叫铁刃的将领活口,薛崇训打算押解回长安邀功的。
他登上城堡俯览众山时,河流山脉尽在眼底,心中一阔,真想高唱一曲“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但这词儿在此时是反诗,他不敢当众高呼,值得把蓬勃的诗意咽回肚子里去了,心里还有点难受,就像浑身充满了力气没地儿使一样。
宇文孝在一旁说道:“若非薛郎的毒火球妙计,此城绝不可能以伤亡二百人的代价拿下来。咱们只要把战事经过拟成奏章报上去,功当属薛郎无疑。”
王昌龄也说道:“主公的头功自然当仁不让,就算出人出力的吐谷浑人,不也是主公联络和谈才办成的事么?如此一来,主公恢复郡王爵位指日可待。”
“爵位只是浮云……”薛崇训回头挥了挥手,示意在一旁警戒的将领和侍卫回避。他眺望连绵不绝的山岭,叹息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注定成败的地方仍旧是大明宫。”
如今大明宫是太平公主说了算,而太平公主是薛崇训的亲娘,薛崇训说的大明宫当然不是指此时,而是担心太平下台之后的处境。王昌龄当然是听懂了意思的,但是他一时不好对皇室的事多言,只有默然不语。
宇文孝眉头一皱,脸上的沟壑就更深了,“薛郎可有什么打算?”
薛崇训沉吟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宇文孝和王昌龄都注意观察他的神色,情知他已有计较,只是不愿说罢了。这种事幕僚也不好追问,只得慢慢猜测。
三人站在城头上继续默默地眺望四周的景色,山峦起伏、江河千里,十分壮观。这里虽然一副人迹罕至的苍凉,给人偏僻之感,但起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从今往后,河西、陇右地区将连成一片,南丝绸之路的安全必将带来与中亚贸易的频繁,陇右千里沃土将成为唐朝的粮仓之地……吐蕃在重新攻占石堡城之前,兵锋再也无法到达河湟陇右的唐军据点;加上吐谷浑人投向唐朝、积石山地区的坚固工事,吐蕃人在东线基本没有指望了。
高宗时期唐朝名将薛仁贵在大非川全军覆没,唐军损失数万,一场战争的失败就影响了唐朝数十年的气运;一场战争的失败,导致唐朝在遏制吐蕃的东线战场长期处于被动,迫不得已要投入更多兵力国力防御,不仅影响了陇右地区的经济,也不断消耗国力。
而现在程千里和薛崇训在陇右地区的胜利,势必同样产生长达数十年百年的深远影响。唐朝廷有识之士定然能意识到昌元元年到二年这段时间在西北地区的节节胜利意味着什么。
果然石堡城大捷的消息传入长安,还没等薛崇训的奏章到达,长安就立刻下了诏书,传陇右节度使程千里、伏礏道行军总管薛崇训进京面圣。
薛崇训在鄯州安排了一番人事,让张五郎继续掌剑南军兵权,宇文孝继续展西北部情报网。他好不容易在这边积蓄了一些实力,当然不可能因为回京就完全放弃。
第四十四章 归期
夏秋之交本来是最炎热的季节,但鄯州依然很凉爽,薛崇训早上起来还穿了两件衣裳,外面一件青色的轻袍,里面一件薄亵衣。。m/F/x/s。n/e/T/今天要动身回京,所以起得额外早,收拾停当后,天才刚蒙蒙亮,东边一片鱼肚子一般的颜色。
薛崇训拍着平常坐的这辆松木马车,自言自语道:“千里陇右道,路遥知车力,你要是能挺到长安,就真是辆好车!”
程婷挑开竹帘问道:“郎君刚才和我说话吗?我没听清。”
“没,我和这辆车说。”薛崇训道。
程婷掩嘴笑小声道:“真傻。”
这时宇文孝、张五郎等,还有鄯州的各级官员也从城门口走出来了,都是来送薛崇训和王昌龄的。剑南军本来已经调往吐谷浑王城,但张五郎专程赶回来送别。
薛崇训有些伤感地笑道:“五郎和蔡家的亲事,我是没法参加了,到时候你递个信到长安来,我差人补上礼。”
张五郎摇头道:“信肯定会带给薛郎,但路途遥远,礼就不必了,薛郎的心意我们收下。”
薛崇训道:“自然不会太多礼物,就是一份心意。”他转头对宇文孝道:“让宇文公留在这边陲之地,难为你了。”
宇文孝笑道:“薛郎不必在意,我在鄯州干得挺乐,这不我这把老骨头还有用武之地么?”
众人听罢也跟着一阵大笑。薛崇训又道:“我回长安后,会照看着宇文公的家眷,你勿忧。”
他说罢又一一和鄯州的故吏抱拳告别,然后对张五郎说道:“我有一点私事交代五郎,咱们借一步说话……上马。”
薛崇训用马鞭指了指,自己也翻身上马,与张五郎并马行到驿道旁的草地上勒住马缰停下来。马背上的俩人说话,马儿只顾低下头吃草。
“薛郎有何事交待?”张五郎问道。薛崇训只顾眺望西方,良久未语,仿佛在想着什么,过了许久才淡然道:“朝廷让我挂着伏俟道行军总管的头衔,和吐谷浑的议和也是我办的,这事不能出问题。你在伏俟城要密切监视伏吕氏的动向,如有异动提前察觉……宇文孝管着情报局,他也会派人到伏俟城布置眼线,五郎和他多联络。”
张五郎正色道:“薛郎所言极是,目前吐谷浑人虽然还服服帖帖,就怕时日一长,对每年都要交纳五分之一的收成心生怨言,有什么异心。”
薛崇训点点头,沉吟片刻道:“万一……我是说万一出了事,你得站在慕容氏那边,别相信伏吕……”他又画蛇添足一般解释了一下,“因为慕容氏是亲唐派。”
张五郎“哦”了一声,好像是想起什么事儿一样(薛崇训和慕容嫣的事儿?),但他转瞬又恢复了一本正经。
薛崇训饶有兴致地看了两眼张五郎的神色,面露微笑道,“吐谷浑能动员的人马不下十万,要是事情不对,你们要从伏俟城撤军,要把慕容氏兄妹一起带走。”
“是。”
薛崇训轻轻一踢马腹,“其他没什么事儿了,咱们回去罢。”
回到人众当中,薛崇训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说道:“看来今天是晴天,一会太阳高了天气热,得赶早上路。诸位就不远送了,后会有期。”
他说罢在马上抱拳一礼,下令车马队启程。除了几辆马车,就是飞虎团的马队,马匹带了一些,沿路可以在驿道上换马,路程虽远代步倒不是问题。
走得远了,薛崇训回头再看了一眼鄯州,却看见宇文孝张五郎等官吏还在远处望着蜿蜒的驿道。
暂时别了,鄯州。
这时薛崇训竟然有些伤感,因为这时的交通实在不便,一次离别就不知何时能相见。就像征妇送出征的良人,说了要回来,却不知何时是归期。可薛崇训不知是在伤感谁,渐行渐远,前面的驿道在千里陇右平原上看不见尽头,仿佛那漫漫的人生路,曲折而不知何处是终点。
走了一个多时辰,太阳升高了。程婷挑开车窗对在旁边骑马的薛崇训说道:“上车来吧,你都够黑了,别总这么晒着。”
薛崇训依言上了马车,和程婷坐到一块儿。程婷忽然说道:“刚才你在外面一直没说话,我就在旁边,你都不上来,难道已经厌烦我了吗?”
“没有,怎么可能?”薛崇训忙应道。
程婷好像有点不高兴,想了想道:“我问你个事,吐谷浑使节来的那段时间,有一天晚上你很晚都没回来,后来我听到风声,你在吐谷浑公主的房里?”
薛崇训的额上顿时冒出黑线,心道真是有人地方就有八卦,这事儿也能传到程婷的耳朵里?
他皱眉一想,本来觉得说实话也没什么,但慕容嫣是成婚了的人,干那事在道德上实在有错,于是他张嘴便满口谎话:“本来是去找那吐谷浑大相伏吕商量正事,哪想得伏吕不在,我就坐了一会;更不想他突然回来了,你是知道的,慕容嫣已经成婚了,我和她孤男寡女呆一块恐怕招人误会,我就躲起来了。”
程婷疑惑道:“只是误会?”
“难道还有什么?”薛崇训恬颜反问道。
程婷好像也学到了薛崇训的一点哄人本事,连哄带骗地轻轻握着他的手道:“其实就算有什么我也不管着你,但你不能瞒着我啊,不然我感觉自己就像外人一样。”
坦白?薛崇训想起一句话叫坦白从宽牢底坐穿,立刻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