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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院子现在是他的岳母孙氏住,李妍儿最近也住这边陪她娘。薛崇训想了想,很久没过问孙氏,想来倒有些失礼,现在趁躲雨正好过去问安。
薛崇训沿着屋檐走了一阵,便听见书房里有说话声,他一时好奇,侧耳一听正是孙氏的声音。只听得孙氏说道:“你别以为我住宫里不知道市井之物,绢一匹不过两百钱,怎么账上都是四百文一匹?足足多了一倍,你别急,我知道不只你一个人拿了,可你是管事儿的,看着买回来的东西价钱高了一倍就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后是薛六的声音,声音很小:“是,老奴失察,失察……”
孙氏的声音又道:“薛郎的永业田五千亩,土地所出也是你们在管,每季能收多少东西上来?郡王每月俸禄三万一千钱,连个奴婢都买不到,府上却有七八十口人要养家糊口,全指着这个家……你们也该体验一下主人的难处,心里念着恩德不是?”
薛六唯唯诺诺的声音道:“老奴失察,失察……”
“你几年前在河东老家新修了宅子,今年又在长安买了三处私产铺面,我可冤枉你了?再瞧瞧薛家,除了河东王府这处宅院,连一处产业都没有,这么多年就没半点积蓄?”
“老奴知错了,求您大人大量,今后一定改。”薛六的声音越来越小。
孙氏道:“你们家郎君在外面奔波,结交同好、恩赏幕僚,哪样不要钱?前阵子送宅子给新投的王少伯,明明叫你们明物实价向人家买,可你怎么做的?阴奉阳违,最后还不是勾结官僚强取豪夺!你不是叫别人都在背后咒骂你们家郎君?薛六,当差是你这么当的?!”
薛六的声音道:“老奴也是没法啊,账上根本没那么多钱买一处豪宅,夫人过门时倒是有许多陪嫁,可不敢动不是……”
“住口!没钱?你们家郎君堂堂郡王,钱都到哪里去了!”孙氏喝道,“我看你这管事是当腻了,不如叫薛郎换个人,省得薛家从里边坏。”
就在这时,薛崇训走到了门口抱拳道:“给岳母大人问安。”
薛六一瞧顿时脸色煞白,很显然刚才的话都被薛崇训听去了……薛六急忙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抱住薛崇训的腿道:“郎君,老奴年纪大了,没把事儿管好,您就看在老奴服侍薛家两代的份上……”
“行了。”薛崇训扶住他,“我又没说要把你怎么着。”
孙氏脸上的怒气还没消,冷冷道:“既然年纪大办不好事,就该告老还乡了。”
薛崇训反倒给他求情道:“薛六也不是什么都乱来,有的事他还是办得很好的。”他一面说一面心道:他们搞小动作我能不知道么,但有什么办法?天下哪有要想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的好事儿。我又管不过来,还得依靠这些人办事,反正能维持就算了,老子只要还是皇亲国戚,还能饿着我不成?
这帮从河东带来的家奴,虽然日子久了恶习积累,但好处是靠得住,就像上回绑架萧衡并将其饿死的脏事,硬是一点风声都没泄漏出去。所以要薛崇训换人,他还真舍不得。
薛六听他说好话,大为感动,急忙叩道:“求郎君开恩。”
“钱财乃身外之物,你弄钱置办那么多私产干甚?只要我在,还能亏待了你们么?”薛崇训和气地说道。
没想到薛崇训得了个多管闲事的丈母娘,薛六自然是郁闷到了极点,黑着脸埋着头道:“老奴立马把那几处产业充公。”
“算了,都让你吃到了嘴里,再吐出来是多难受的事儿,我也理解。”薛崇训一挥手道,“但以后你得注意着点,账上不多少存点,等要用大笔钱款的时候,哪里去弄?如果每次都强取豪夺,我的名声没两年就得彻底坏|掉。”
孙氏没好气地说道:“当郎的穷得叮当响,家奴个个倒肥得流油,成什么样子!”
薛崇训用余光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孙氏,心道没看出来这王妃还有俩手段,过来没住多长时间,把薛六这样的老油条的底细都摸得清清楚楚……人的精力时间有限,所以什么事都有不同的分工,不可能凡事躬亲,按常规便是男的主外、女的主内。可惜薛崇训娶那媳妇完全不懂事,靠不上,倒是丈母娘有点能耐,即是亲戚又管得住内事,瞧把薛六敲打得服服帖帖的。
另外岳母那边没人了,薛家成了李妍儿娘家最亲近的关系,这么一想更靠得住。薛崇训当即决定要抓住这个人才,便当机立断道:“我不善经营内事,以后府上的经济还请大人多多过问才是。”
薛六一听,顿时品出味儿来,这是明白授权给孙氏啊,以后他们的日子可没那么好过了!他那张白脸顿时涨得通红。
孙氏倒不客气,直接便认了:“妍儿年纪还小,我是替她操|心……不会有越俎代庖之嫌吧?”
薛崇训笑道:“哪里哪里,都是一家人,我视大人如亲娘,以后您就把薛府当自个家行了。”
孙氏的气儿好像消得差不多了,听罢不禁露出了笑意:“改日我告诉殿下去,看你怎么交代。”
她一笑起来,倒是有几分妩|媚。薛崇训不禁多看了几眼,孙氏的颧骨比常人要高一些,但面相仍很协调,别具风味,一双眼睛笑起来和李妍儿一般可爱,犹如弯弯的月亮一般。身段也是凹凸有致,线条更加成熟流畅。
孙氏现薛崇训的目光,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薛崇训忙转头把视线移开,对薛六道:“以后内事帐目不必给我看了(以前他就根本没看),交给大人便是。”
“是。”
薛崇训又抱拳道:“大人劳心了。”
孙氏笑了笑,摆手道:“没有,本来就该妍儿打理的事。”
就在这时,屋檐下走来了个奴婢,她收了伞走到门口躬身道:“郎君,刚刚门子进来说,宫里来人叫您马上进宫去,说是殿下传的旨。”
薛崇训看着门外的大雨,偶尔天空中还会雷声阵阵,不禁问道:“这么大的雨,确定是叫我马上去?”
奴婢想了想道:“门子是这么说的,奴儿也没见着宫里来的人,那公公还在客厅里等回话,要不郎君亲自问问他。”
薛崇训便转身向孙氏执礼道:“这样的天气母亲传唤定有要事,恕我不能多陪。”
“去吧。”孙氏带着笑意看着他,“我在教妍儿做菜,要不晚上忙完了到这边来,咱们一家人用膳?”
薛崇训听到“一家人”三个字,当即便毫不犹豫地应了:“如此甚好。”
他走出门去,沿着宽大的屋檐走到头,那传话的奴婢急忙撑开伞来遮在薛崇训的头上,可惜丫头太矮脑袋只到薛崇训的肩膀,撑伞十分吃力,只能高举着手才够得着。薛崇训便将伞夺了过来:“你去我岳母那儿帮忙,看能做点什么家务,我自个过去。”
第六十一章 试验
雨仍旧下个不停,琼楼玉宇的庑顶上鳩尾翘上天际,犹如随时将要腾飞一般,在电闪雷鸣瓢泼大雨的自然威力中愈壮观。。每当薛崇训走进大明宫,无论是在天晴还是下雨的时候,都会隐隐感觉到一种威压,在这一望无际的烟波庙宇之中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操|纵着世间的一切。
薛崇训乘车来到承香殿后,宦官将他带上了星楼。在此之前他就觉得肯定有什么要紧的事,否则母亲不会叫他冒着大雨进宫,待他上了星楼后一瞧见宰相李守一居然也在这儿,他顿时明白是什么事了。
薛崇训快步上前,正欲跪倒请安,太平公主立刻制止了他说道:“咱们先看完李相公表演的戏耍,再说不迟。”
见太平公主的脸色不太好,薛崇训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明目张胆地和她做对,不惜杀人,她能有好脸色就奇怪了。
太平公主回头对一旁的女道士玉清说道:“本不该打搅你清修,但这地方最高,咱们看完表演便走。”
玉清淡然道:“天下都凭殿下作主,您不必理会贫道。”
薛崇训听她们说话,也随意看了一眼,很久没见,只见玉清的一张瓜子脸好像愈清瘦了。她身边还站着白七妹,白七妹见到薛崇训看向这边,趁人不注意便转了转眼珠子,将手指放到嘴边作了个鬼脸,直叫人哭笑不得。
这时一个宫女挑开幔纬,薛崇训跟着太平公主走到了外面的栏杆上。只见李守一正在那儿忙乎,他撑起一跟长竹竿,那竹竿几丈长,恐怕是好几根竹子绑在一起做成的。撑上去之后,他又用绳子将竹竿固定住,这才用另一根竹竿把一条带钩的银丝撑上去挂在了半腰的银丝上。
而银丝的一头正栓在一只小白羊的脖子上。
玉清走出来观看,她不知道大伙在搞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白七妹倒是心知肚明。
李守一把东西准备妥当之后,便转身执礼道:“臣在现场现的蛛丝马迹便与此类似,雷电是否能因此引导下来,臣也不敢断定。如今仿照现场试验,如若白羊披雷而亡,那便证明臣的猜测无误,崔莫死于谋……”
“喀嘣!”李守一话还没说完突然就一声巨响,众人的眼前一闪,皆尽失色。待大家回过神来时,只见那只羊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连叫都没叫唤一声。
李守一见状,啥也不解释了,事实就摆在面前。
太平公主看了薛崇训一眼,哼了一声,转身便走回敞殿中,后面的薛崇训纳闷地看着地上四仰八叉死瞧瞧的绵羊,心道:真是立竿见影,见效也太快了,李守一那老小子还聪明,知道用绝缘的竹竿接线,不然连他一块儿劈|死岂不是少了个麻烦东西!
他看罢也忙跟着进去,只见太平已坐到了软塌上双目微闭养神,真有点清修的气质,看来是这段时间受玉清的影响。
不知她在想什么,过了许久才睁开眼睛唤道:“李相公。”
李守一急忙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