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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外边风大,小心着了凉。主子爷要是觉得累呢,不如到里边躺一会儿,歇歇神儿。奴才去传一碗参汤来可好?”
康熙默默地点了点头,又顺手把披风取下来,披在张廷玉的身上说:“廷玉,这件披风赏给你了。别看朕老了,其实身子骨比你结实得多呢。秋天风凉,你常常要在夜里当值,披上它也可挡点儿风寒。唉,朕身边可资信托的也只有你了……”
康熙说得凄惶,张廷玉听得激动,他连忙跪下,叩头谢恩:“谢主子赏赐。请皇上容臣再进一言。俗话说车到山前自有路,请圣上不要过于烦恼,以免伤神。圣上龙体康健,才是万民之福啊。”
这句话是张廷玉随口说出来的,却不料正中康熙下怀。他想:对呀!儿子们越是胡闹,朕就要越加保重;他们越是狗急跳墙地要抢江山,朕就越不能把江山轻易地交给他们。前些时听说太子常常和侍卫们在一块,长夜吃酒,既坏了宫中的规矩,又失了太子的身份。他们是在寻欢作乐,还是另有图谋呢?如果酒宴上有外臣介入,小人参加,他们会不会鼓励太子弑君谋位呢?嗯——朕不能再掉以轻心了。对太子,对阿哥们的行为,朕要一个个地亲自查一查,访一访。看他们几个到底谁优谁劣,谁忠谁奸。对,这事说办就办,就从太子查起,而且就从这夜宴侍卫的事儿上查起。想到这儿,康熙向殿外侍候的太监吩咐一声:“派人到毓庆宫传旨,着太子的师傅王掞和朱天保、陈嘉猷速来见朕。”门外太监答应一声刚要抬脚,领班侍卫鄂伦岱却进来奏报:“皇上,王掞和朱天保递牌子请见,不知主子见不见他们。”
康熙微微一笑说:“啊?!巧事都在今儿碰上了。朕正要见他们,他们倒自己来了。好吧,传他们进来。”
“扎!”
张廷玉一边搀扶着皇上,到养心殿西暖阁的炕上休息,一边在心里琢磨,皇上急急忙忙地要见王掞和朱天保他们,为的又是什么事呢?
十七 尽忠心王掞犯龙颜 论时弊康熙讲史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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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皇上在张廷玉的照料下,回到养心殿西暖阁里坐下,刚刚端起太监送来的参汤,就听外边有人报名请见:
“臣王掞、朱天保请见圣驾。”
“嗯,王掞进来,朱天保且在外边候着!”
太监一声传唤,王掞进来了。这位老夫子学识渊博,为人正派,深得康熙皇上的信任,委派他担任太子的师傅已经多年了。对皇上的委托,他是忠心耿耿,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教导太子尽心尽力,给太子讲书,也教太子做人。在他的心里,皇上是君,太子是国家储君。平日里,他把全部心力都用在太子身上,不奉皇上召唤是从不来打扰皇上的。他认为:忠于太子就是忠于皇上,教好太子就是对国家的贡献。可是,今天他心里有事,不得不破例的拉了朱天保来见皇上。他要在如何对待太子这件事儿上,向皇上进言。
听见皇上传唤,他不敢怠慢,颤颤巍巍地走进了养心殿。此时,天近黄昏,可是还没到点灯的时间。外边阴着天,加上老王掞眼睛近视得厉害,进了大殿,老人家也没看清大殿当中的御座上是不是坐着皇上,一进门,对着御座就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礼。坐在里边暖阁里的康熙皇帝,一见这情景,不由得扑哧一下笑了:
“王掞,朕在暖阁里等你呢,你进来说话吧。”
王掞一听,先是一愣,接着也笑了。他紧走两步,进了暖阁,又要行礼,却被康熙止住了:
“哎——你是朕的老臣了,有了这把子年纪,免礼吧。赐座。”
王掞谢了座,欠着身子坐下:“唉,臣确实老了。想当年在部里当差的时候还能经常见到皇上龙颜,后来,做了太子的师傅,虽然每天出入宫中,却与皇上成了咫尺天涯,竟难得一见了。今日,陛下在日理万机之中,接见老臣,观龙体康健,臣不胜欣慰之至。”
“说得好哇,王掞。人老了总是念旧的。朕也老了,常常感到孤独,总想找几个老人来说说话,解解闷。你要常来瞧瞧朕才好。明天,让李德全带你去眼镜库里,挑一副合适的眼镜戴上。不然,像你这么大的年纪,有个磕磕碰碰的,可怎么好?”
康熙这话,说得十分亲切,十分体贴,不但王掞听了感动不已,在一边的张廷玉也十分激动。他抚着康熙亲手为他披上的披风,心中暗暗敬佩,皇上不愧为英明之主,就这分怜老惜才的品德,就这个克制感情的能力,千古少见。刚才还雷霆万钧地在发怒,可是,马上又变得这么慈祥,这么温和,难得呀。康熙没有注意张廷玉的表现,他正在琢磨着怎么问王掞呢。这老夫子一向循规蹈矩,不做一点非分之事,也不听一句非礼之言。和他谈话,得慢慢来,圈子也得绕的大点。想到这儿,康熙皇上开口了:
“王掞,你背上生的那个毒疮,好点了吗?这种无名的肿毒,非要用玉泉山的水煎药来洗,才能见效快。玉泉山的水是宫里专用的。朕吩咐过下边,让每天赐给你两担,不知他们照办了没有,也不知你够不够用?如果不够,朕再加赐给你。”
从一进门起,王掞就觉得皇上处处体恤自己,关心自己。如今,又听皇上这么一说,忍不住心潮起伏,热泪盈眶。他连忙起身回答:“皇上待老臣如此深恩厚泽,臣无以报答,惟有尽心尽力地辅佐太子,以解君忧,以谢皇恩。”
王掞这么一说,康熙抓住话头了:“王掞,你的忠心,朕是知道的。按说,你这么大年纪了,早该让你致休养老,安享晚年了。朕曾经想过,照对待李光地他们的办法,留你在京城里荣养。可是太子说,他离不开你,朕只好答应了。这是太子的意思,你可不要怪朕哪。”
咱们前边说过,王掞是个道学先生,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什么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的那一套封建规矩,在他的头脑里可以说是根深蒂固,不能更改的;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等等,王掞也是严格遵从,不敢违背的。现在听皇上这么一说,他大吃一惊,愣怔了一下,连忙回奏:“皇上适才所言,老臣没听明白。皇上和太子本是一体嘛,怎么能分开来说呢?”
康熙微微一笑说:“哦,朕是说,你老了,身子骨也差了,不管什么事都得悠着点干,不要累着了。太子的事儿,朕托付给你了,他如果有什么不是,你只管进宫请见,对朕当面说,朕会管教他的。”
老王掞听了这话,更是吃惊。他就是因为看到了、听到了一些传闻,说皇上不那么信任太子了,甚至有人说皇上要换太子了,所以才进宫请见,要来劝谏皇上的。如今,听皇上的话音,好像这些传闻是真的,他可就忍不住了:
“皇上,请恕老臣直言。皇上和太子,一为国君,一为储君,两者本为一体,不能分开来说。老臣蒙皇上信托,教导太子,若太子有什么不是,老臣自当犯颜劝谏,即使因此获罪,也决不苟且,但却不能在太子身后,胡言乱语,说三道四,这是千古传下来的为臣之道。所以,圣上适才所言,让臣到御前诉说太子不是,此等非礼之事,臣不敢奉诏。”
康熙仰天大笑:“哈……老王掞哪老王掞,你怎么这样古板呢。君臣之间,是要有规矩的。若上下和谐,都能畅所欲言,岂不是更好吗?好了,这个话题,咱们今天不说它了。八月十九日,朕要到承德去打猎,太子当然是要从驾的。你老了,就不必去了。回头,让上书房大臣们替你安排一下,让你到玉泉山住上一段,养养身体,这样可好?”
康熙想把话题岔开,可王掞的执拗劲儿上来了:“谢皇上。老臣今日进宫,是因有一事不明,特来请示。昨日,内务府突然把毓庆宫的侍卫全部更换了。按宫里规矩,侍卫三年一换,而且还要留下几个老人,以免上下脱节。可现在,离换班的时间还有半年呢,为什么提前更换,而且老人一个不留,全部换班。老臣斗胆请问,此举是否出自圣意?”
康熙没有立即回答,给太子换侍卫的事儿,确实是皇上亲自决定,而且要内务府火速执行的。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咱们前边已经讲过,人老了,疑心就大。康熙自从听说太子经常在夜里和侍卫们一起喝酒,就有了不祥的预感,怕万一有人煽动太子,图谋不轨,一旦出了乱子,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所以,他一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决定,将太子毓庆宫里的侍卫,一个不留,全部换班,而且换进去的新侍卫,又全是皇亲国戚的子弟。本来,今天召王掞来,康熙打算追问这件事的详细情况,却没想到刚才一开口说话,王掞就左一个“皇上太子本是一体”,右一个“非礼之事,不敢奉诏”,堵得康熙没法儿再往下问。可老王掞说的,又句句在理,驳没法驳,谈又谈不下去,这才想换个话题。不想,老王掞却又不依不饶地提出换侍卫的事儿。康熙觉得,怎么解释都不合适,只好推脱着说:“哦,这是佟国维管的事,他是领侍卫内大臣嘛。大概是因为朕要去打猎,提前把侍卫班子调换一下,你不要多心。哎——对了,现在刑部尚书空缺,朕一时又找不到可以信托的人,你去主持刑部如何?”
王掞又是一愣,心想,怎么,不让我管太子的事了,可是皇上没明说,这话自己也不好问哪:“回圣上,臣虽年老体弱,自信还可以做些事情。既然皇上如此看重老臣,臣自当勉力为之。”
“好好好,这就好。张廷玉,你来拟旨:着太子太傅、大学士王掞,实授刑部尚书之职,即日到职视事。嗯——传旨给八阿哥,刑部公务,即刻移交给新任刑部尚书王掞。邱运生一案,太奇,大巧了,让他编出一出戏来,演给朕瞧瞧。”
张廷玉答应一声,坐到一边拟旨去了,他心中实在纳闷儿,为了八阿哥清理刑部积案的奏折,皇上刚才发了那么大的火,可是又不下旨切责,放到一边不理不睬了,却让八阿哥编出戏来演。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