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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听见这话,说了声:“武丹,让赵逢春留下,这事也该着他管,听听有好处。嗯——隆科多,朕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呢。朕是说,朝廷没有亏待你,为什么你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偷梁换柱,干出这等枉杀无辜、草管人命的事儿来?讲,你收了多少贿赂,真邱运生现在窝藏在哪里?”
康熙这一问,隆科多更不知如何回答了。面前站着的上书房大臣佟国维,是他的同族三叔。当年,隆科多年幼,父亲患病去世时,族中的人,贪图他们的家产,闹得一塌糊涂,逼得他们孤儿寡母几乎要自尽。这位三叔身为族长,却隔岸观火,见死不救。打那以后,两家就结下了怨仇。直到隆科多当了皇上的侍卫,这才又有了交往。此刻,在皇上严词责问之下,隆科多不由得心中怀疑,嗯?莫不是这位三叔又在陷害我吗?想到这儿,他磕了个头,回奏道:“主子,请不要听信谗言。主子的话,奴才承受不起。奴才不明白,难道这犯人——他,他不是邱运生?”
佟国维一听就明白了。哦——隆科多这是话里有话呀。可是皇上在跟前,他又不敢开口。正犹豫呢,康熙却上火了:“武丹,你听听,隆科多这话说得可真够新鲜的。案子出在他手里,他倒不明白了,还说朕是听了谗言。好好好,朕马上让你明白。来人,去把那死囚带到这里来。”
不一会,被捆得像米粽子似的“假邱运生”带来了。两个戈什哈照他腿弯里踢了一脚,这囚犯便跪在了康熙面前。楼上楼下几十号人,鸦雀无声,静等着看康熙如何发落。酒店掌柜的也乘机溜了过来,躲在屏风后面瞧热闹。武丹是干什么的呀?一下子就看见了。他二话不说,“啪”的一巴掌扇了过去,把店主打了个趔趄。康熙连忙叫了一声:“武丹,不得无礼。他是店主,咱们是客人嘛。来来来,掌柜的,你坐到朕身边来。”店老板捂着被打得发烫的脸颊,走上来见了礼,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下。从刚才那一阵闹哄中,这老板已经知道了,上座的是当今万岁爷。心想,嘿,要不是刚才被那位黑爷爷打了一巴掌,我能有福坐在皇上身边吗?嗯,这一巴掌挨得值,说不定是祖上修下的福呢!
康熙问话了:“你这死囚叫什么名字啊?”
那人并不害怕:“回大人,小的叫邱运生。”
“什么地方人?”
“密云县人。”
“哦,家里有什么人哪?”
“三个儿子,三个媳妇。”
康熙心中暗笑,哼,你还不到三十岁呢,三个儿子都娶媳妇了:“那我再问你,有孙子吗?孙子娶媳妇了吗?”
康熙这话,不是凭空问的。这件案子的原由始未,康熙早就看到刑部的奏折了。那被邱运生奸污的女子,是邱运生的孙子媳妇领进邱家的。可这假邱运生,比真邱运生年轻了四十岁,他怎么会有了孙子,就是有也娶不了媳妇啊。那囚犯呢,最怕的就是问他有没有孙子。可是,越怕问的,上边偏又问下来了。他只好梗着脖子硬顶:“咳,这些事都问了几百遍了,要杀便杀,啰嗦个什么呢?”
马齐怒斥一声:“放肆,好生回话,小心掌嘴!”
康熙摆摆手,止住了马齐:“你不是邱运生,年龄不对,口音也不对。你分明是山东人嘛,为什么要假冒邱运生,替他送死呢?”
“我……我……我就是邱运生。你们快把我斩了吧!”
康熙皇上朗声大笑:“哈……邱运生六十八岁了,你一个年轻人,装得像吗?好好说,你存心替人送死,必有冤情,说清了才能救你的命啊!”
那犯人低下了头,不再言声了。店老板坐在一边看不下去,出来说话了:“万岁爷甭问了,这是明摆着的事儿。小人在这菜市口开店见得多了,这叫‘宰白鸭’。”
康熙心头一惊,脱口问道:“什么,什么?什么宰白鸭?”
“万岁爷不知,如今,有那一等一的大户,犯了法,又不想去死,就花钱买个替身。常言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银子花到点子上,衙门的师爷办法多着呢。要是人犯尚未拿到,这替身好补一点,随便抓个人送进大牢就行。钱呢,也可以少花点。假如正犯已经抓住,下到大牢里,那钱可就花老了。县里、府里、刑部,一直到监牢的小头目,哪一关不打点好,能办成事儿啊?到了行刑时,监斩官就是看出来了,也不敢吭声,说出去,要得罪多少人哪!这就叫宰白鸭。凡是当白鸭的,不是穷得没法儿活,就是家里出了大事,急等用钱,只好拿命去换了。唉!造孽呀!”
那犯人听到这里,早已忍不住了。他伏在地上,放声大哭:“爹爹呀,孩儿对不起你呀……”
十三 张五哥君前诉冤情 十三爷府邸赏亲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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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掌柜在康熙面前述说了宰白鸭的事,触动了假邱运生的真情。他伏在地上号啕大哭。康熙早就气得脸色发白,手足颤抖了。他严峻地扫视了一下身边侍立的大臣们,又对跪在地上的假邱运生说:“你,你不要哭。告诉你,朕即是当今天子。有什么冤情你只管说出来,朕会为你做主的。”
那人一听皇上就在眼前,越发哭得厉害了:“万岁,不能啊。小人若是今日不死,邱家知道了,我爹张九如可就没命了……”
康熙阴沉着脸,叫了声:“隆科多!”
“奴才在。”
“你听见了吗?这可是你顺天府的事儿。速派你的人立即出动,把邱家的人全部扣押起来。张九如若是有个好歹,朕惟你是问!”
“扎。”隆科多立即飞身下楼,布置兵丁。一边去扣押邱家的人,一边封锁路口,严防来收尸的邱家家丁出城走露消息。楼上,那犯人却向康熙皇上哭诉了他悲惨的家史:
原来,这个冒充邱运生替死的犯人不是别人,正是十三阿哥胤祥在桐城碰上的那个私盐贩子张五哥。这张五哥祖籍山东新城县。他父亲张九如那一代,兄弟十人全是武林高手,开着一家镖局。到了康熙二十年以后,天下太平,镖行的生意越来越清淡了,就卖了局子,置了田庄,弃武就农。康熙四十四年大旱,庄稼颗粒不收,张五哥仗着一身武艺和几位叔伯弟兄干上了私盐贩子,赚了几个钱,想拿回来养家,哪知回家一看,族里十门父老兄弟除了他父亲张九如和一位婶子之外,全都饿死了。爹爹也已是奄奄一息。可是张五哥前脚进门,府里的差役后脚就来逼要赋税银子。几句话不投机,那衙役一棍子把张九如给打倒了。张五哥一怒之下,夺过棍子,打倒了衙役。谁知用力过猛,那衙役竟被他打死了。
听到这里,康熙有点不相信了,忙问:“哎,不至于饿死那么多人吧?朕向山东发放了赈济粮嘛。”
“唉,万岁爷不知道,朝廷的救济粮十成能有二成落到百姓手里,也就算烧了高香了。”
康熙更是震惊了,啊!?吏治败坏,竟到了如此严重的程度吗?他看了看张五哥说:“张五哥,你说下去。”
张五哥说,他无意中杀了人,怕官府来逼命,便连夜背着父亲,逃出新城,在外靠打拳卖艺,父子俩混过了三年。后来,他们来到顺天府密云县,想不到邱运生和那个被张五哥打死的衙役是亲戚。张五哥一露面就被邱家认了出来,不由分说把他扣在庄上。正巧邱运生犯了案子,他强奸少女逼死人命,按大清律应该杀头。可是邱家有钱有势,当然不愿意让邱运生去死啊,于是,就想出了这个宰白鸭的主意。他们对张五哥说,如果他愿意当这白鸭呢,邱家情愿出一千两银子,给五哥的父亲张九如养老送终;张五哥要是不干呢,邱家就把他们爷俩按“在逃的杀人凶犯”送官治罪!张五哥一掂算,左右是个死,当了这个白鸭,死我一个却能救了父亲一条性命,便答应下来。至于邱家怎么花钱打通关节、走门路换人,张五哥就不知道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送进了大牢,又押上了刑场。
这一番话说得康熙心惊肉跳。这些年他一直庆幸自己创建了“康朝盛世”,让老百姓过上了太平日子。却不料户部出了那么大的亏空,刑部又出了宰白鸭的事,而下边吏治败坏,贪赃枉法也到了令人不能容忍的地步!安徽风阳克扣赈济粮食,上书房大臣们说不过是一城一地如此,可现在,山东新城,也出了这样的事!唉,朕老了,糊涂了。朕不该掉以轻心,什么事都由着太子和上书房大臣去办。现在可倒好,竟然闹出这等闻所未闻的奇冤大案来。这,这叫朕如何处置呢?
瞧着下边跪着的、哭得泪流满面的张五哥,康熙是又可怜、又心疼。心想:唉!一个精通武艺的五尺高的男子汉,为生活逼迫、形势所逼,竟然甘愿卖身替别人去死,以保老父的性命,孝心可嘉呀。就凭这一点我也要把他救下来。可是,他先打死了催交赋税的衙役,潜逃在外,又代人送死紊乱法纪。这两条罪加到一起也该杀头了。怎么才能救下张五哥呢?康熙沉吟了好大一会,才慢吞吞地问:“马齐,依你看,这张五哥有没有可恕之情呢?”
马齐一听这话,马上明白了皇上的意思,连忙回答:“回万岁,邱运生一案事关重大。他们居然敢在天子脚下做出这调包换人之事,肯定是相互勾结、上下串通好了的,此案必须查实重处。至于张五哥,不过是这大案中的小案。他失手打死了人,那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父亲,乃至诚至孝之举,律无死罪。皇上以孝道治天下,岂能让张五哥再担罪责?”
马齐的回答十分得体,正说到康熙的心坎儿上。他默默地点了点头说:“嗯,说得好。朕思谋着,也是要取张五哥的一个‘孝’字。不过有罪不罚,似乎也不妥。嗯——这样吧,赵逢春!”
赵逢春应声答道:“奴才在。”
“你把这张五哥带回去,按犯法自首的条例,在营中枷号三日。然后,安排他在你手下当差吧。”
“扎!”
赵逢春带着张五哥下去了。康熙的神色突然严峻起来:“马齐,佟国维,今天朕亲眼瞧见了这宰白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