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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并放在廊下,然后一个扎跪,高声报道:“六品御前侍卫魏东亭觐见圣上!”稍一顿,只听殿内康熙厉声吩咐:“进来!”魏东亭闪身进殿,按规定觐见的礼节向康熙行了三跪九叩首大礼,然后抬起头来。
康熙端坐受礼,一脸庄重之色。熊赐履、索额图跪在一旁,也是一语不发,静听康熙皇帝诏谕。
康熙却先不说话,慢慢地站起身来在他们三人之间来回踱步,借着烛光打量匍伏在地上的魏东亭,魏东亭衣服全湿透了,紧贴在身上,淋下的水悄然淌在地下,偶尔一个明闪照在身上,正像一只铁铸的蟾蜍。
“魏东亭,朕待你如何?”
听到这话,魏东亭结结实实碰了三个响头答道:“奴才出身包衣贱奴,数世受恩于朝廷,皇上待臣更有天高地厚之恩,奴才虽肝脑涂地,难报万一!”
“朕有为难之事,”康熙吐了口气又问道:“你愿冒死为朕办差么?”
“愿!奴才生当效忠,死当尽节!”
“好!”康熙与索额图交换了一下眼色又道:“朕深知你。索额图、熊赐履也以身家性命保你可以肝胆相托。”魏东亭看了看毫无表情的熊、索二人,叩头答道:“此乃帝心错爱,二位大人的谬荐,奴才只要有一息尚存、定要竭尽驾钝之力,效命圣上!”
康熙回头看了看索额图和熊赐履,二人忙叩首回礼。康熙便回身解下身上佩剑,郑重他说道:“宝刀赠与勇士,愿你不负朕心!”
魏东亭哽咽着答声:“谢恩!”热泪流下双腮,X中涌出阵阵酸热,堵得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伸出颤抖着的双手,要接这御赐的宝剑,不料康熙俯身一把挽起他,亲自将剑佩于他的腰间,一面问道:“你是六品职分,”魏东亭正要回话,康熙已退回原座,大声道:“记档!魏东亭宿卫侍从有功,着晋为三等御前带刀侍卫,随朕朝会出入宫禁,剑甲不解!”
熊赐履、索额图在旁感动得热泪夺眶而出,伏地称道:“万岁!”早有太监捧出三等侍卫服色花翎顶戴当场颁赐过了。
康熙也觉得眼睛有些潮湿,别过头去,起身步出殿外,在淙淙大雨中仰望着深不可测的天空,他沉思道:上天的愤怒和咆哮,是在恼怒朕这个“天子”的不肖呢,还是惩戒权臣恶吏的罪孽呢?纷杂的国事涌现在他的面前:青州暴民于七之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平息下去;吴三桂等汉臣外藩坐拥重兵、煮盐铸铜其心难测;郑成功父子虎踞台湾不肯归顺;江南遗老一个个硬着脖子立志不食大清之粟……这一个一个的难题几年来压在他的心头无从排遣。大雨的冲洗,使他渐渐冷静了下来:“伍次友与熊赐履虽然学不同道,却都讲出了朕的心事;心腹之患未除,则肘腋之疾必然为虞,一个措置不当,万乘之君求为一匹夫也不可得。”
一阵狂风吹来,康熙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抚了一下肩头,忽觉身后有人为他披上风衣,回头一看,竟是鳌拜的从子侍卫讷谟!他心中一惊,问道:“你来做什么?”
讷谟忙后退一步,在雨地打个千儿道:“老大的雨,主子站在外头,小心着凉!”一道闪电忽然划过,康熙看得分明,讷谟竟是手按腰刀回话,心中猛地一悸,忙道:“你退下吧,朕进殿就是。”回头看时,魏东亭早雄纠纠侍立在身后了。讷谟诺诺奎声地退了下去。康熙走进殿来,掏出怀中金表看了看,已是戊未亥初时分。刚才的情景,颇使他惊悸不安,但脸上却毫不带出,见几个人都还跪着,摆摆手吩咐道:“魏东亭,朕委你办的差,你们可至索额图府中计议,宫中不是什么好地方,”说完,便传旨起驾回宫。魏东亭正要护送,康熙大声说道:“孙殿臣,你带一哨亲兵侍候朕。你们几个去吧!”
一道闪电,急速掠过,将殿内外照得通明如昼,几乎在同时,便是一声炸雷。电闪雷鸣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原状。接着便是刷刷的大雨,倾盆而下,敲打着寂静的禁宫。
第十七章 议大事忠良奉密诏 谋篡位奸佞施毒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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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康熙下昏,不许他们护侍,可魏东亭怎能放心呢。他暗暗跟从御驾,直过了乾清门,见康熙已平安进了永巷,方才转出午门,打马飞奔索额图府。
索额图尚未回来,但门上的人掌着灯,显然在等候着,见魏东亭深夜造访,都觉意外。门上领头的戈什哈赵逢春连忙迎出来笑道:“魏爷好兴致,这个时候,还来!大人出去还没回来呢!”魏东亭笑道:“没回来我就候着。”说着,便往里边走。
赵逢春嗫嚅道:+大人今夜说不定就不回来了。”魏东亭心里暗笑,一边脱去油衣抖水,一边道:“未必回来,那你们等谁呀?”赵逢春被问得无话可讲,忙笑着说:“大人既要等,就请到这边房里来,换换湿衣服,兄弟聊备水酒,以消长夜。”魏东亭只好随他进了西门房。
刚换了干衣服,便听大门外有了动静,赵逢春见他侧着耳朵听,笑道:“哪里便回来了!来来来,烫酒烫酒!”正乱时,听得外头索额图吩咐门上:”今晚我要与熊大人长谈,除魏军门外,一概不见!”
魏东亭笑着对赵逢春说:“难为怀遮掩!今晚后堂宴会,却也有鄙人大名在内呢。”赵逢春不好意思地笑道:“小人不知,请多恕罪。”
索额图、熊赐履、魏东亭落座在丰盛的筵席前,一边随意吃酒,一边开始了密议。
索额图手按酒杯,压低嗓门道:“鳌拜恃功欺君,擅戮大臣,其心叵测!圣上百般抚慰,望其改恶从善而终不悔悟。我奉圣上密诏,总司除奸之重任。”熊魏二人忙低声回答:“惟大人之命是从!”
魏东亭饮了一口酒,问道:“圣上何不明降谕旨,公布他的不赦之罪,将其明正典刑?”熊赐履沉思道:“这不成。鳌拜此时权高势大,内外乙腹密如罗网,即是南方统兵将士也多有他的门生故吏。明发诏谕,要是他不肯奉诏,激起事端,后果不堪设想……更可虑的——”说到这时便不言语。索额图忙道:“东园,我等既图军国大事,便当以精诚相见,千万不能有所顾忌。”
熊赐履站起身来,以手指沾酒在桌上划了“吴、耿、尚”三个大字,又一挥抹掉,问道:“兄弟愚见,不知以为然否?”
索额图连连点头,魏东亭却不以为然:“此虑似嫌太远,须知平西王虽与鳌拜互有勾结,其实各有异志。擒诛鳌拜去一政敌,怕正是他盼之不及的呢!”
熊赐履心想,这也是一面理儿,但怎样才能既诛除鳌拜,又不至引起各方的不安呢?想了许久,不得要领,于是笑道:“当日关汉卿有小令云:‘髡鸦,脸霞,屈杀了将陪嫁。规模全是大人家,不在红娘下。巧笑迎人,交谈回话,真如解语花。若咱,得她,倒了葡萄架……’”说完三个人齐声大笑,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索额图埋怨道:“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有心取笑。”魏东亭忙道:“虽是取笑,却也是实话,咱们就是商议怎样既要‘得他’,又不能‘倒了葡萄架’。”一句话说得大家又陷入沉思之中。
半晌,魏东亭起身踱了两步道:“以在下拙见,似有上中下三策。”
索额图眼一亮向椅上一靠道:“愿闻其详。”
“一”,魏东亭道:“精选侠义烈士,乘其不备之时掩而杀之。事成则由皇上降旨明布其罪,事败则由我一身当咎,此乃上策。”
索额图摇头道:“鳌拜身怀绝技,武功高强;扈从如云,戒备森严,况且一时之间我们也难以募得许多勇士,如若万一不成,再生别计更不易成功。这是险着。”熊赐履道:“请讲中策”。
“由索大人置酒伪称为母祝寿,邀其入府,用毒酒鸩杀了他!”
索额图蹙眉道:“兄弟倒也想过此计策。不过鳌拜素来诡诈多疑,兄弟我自己做寿,两次邀请均不赴宴。如其肯来,那倒是好。”熊赐履笑道:“请讲下策听听何妨?”
魏东亭道:“由圣上择一节日,大宴群臣于宫中,待他入朝赴宴时,突发明诏,着殿前侍卫掩而执之——就这么一刀!”他下手用力一切,“不信谁敢异议!”
索额图轻拍桌面答道:“殿前侍卫中他的亲信昆多,倘若反戈向上,恐圣上危矣!”熊赐履喷一口烟道:“这也是不成的。”
三计皆不可用,魏东亭很是扫兴,呆呆坐下,忽然心里一动,说道:“不由圣上明诏,二位哪个敢摔杯为令,魏东亭甘冒万死诛此国贼!”
“这叫鸿门宴,有点意思了。”索额图微笑道:“兄弟便愿做这摔杯之人。”话音刚落,熊赐履连连摇手道:“使不得!这叫不问而斩,擅杀大臣。朝臣难免议论圣上,也是要‘倒了葡萄架’的。”
魏东亭甚觉窝囊,冷冷问道:“那么依大人之见呢?”
熊赐履夹起桌上鱼翅送入口中,慢慢嚼着,好一会才道:“鳌拜虽有司马昭之心,但要数说他叛逆的实迹却是甚少。掩杀之计从眼下说,一定会弄乱朝纲,这就所失大多——还是要想法子在‘拿’字上下功夫,审明实据,诏告大下,明正典刑才是万全之策。”
这确是老成谋国之言。索额图听得不住点头,寻思一阵,问魏东亭道:“虎臣,圣上欲除鳌拜,这是定下了;鳌拜现对圣上究竟是怎样想的?知已而不知彼,非全胜之道啊!”魏东亭答道:“鳌拜视圣上如无知小儿,篡弑之心肯定是有的。”
熊赐履拊掌笑道:“着!这句话后半句乃是废话,前半句却大有用场。”一句话说得二人诧异,索额图笑道:“老夫子请批讲清楚。”
“鳌拜自视甚高,此是他致命之处。”熊赐履道:“彼视我主力无知小儿,何妨将计就计,佯示彼以无知,乘其不备,掩而执之,付有司审明罪条,以律治罪。”
魏东亭目光炯炯,问道:“怎么着手呢?”
熊赐履方欲答话,索额图忽然兴奋地将双手一合道:“有了!可否由虎臣暗地选少年子弟,专陪皇上作童子游戏,比如作布库什么的。鳌拜必不为备,乘其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