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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墨的轿子远远地就停下了。他想了想,指使轿夫去了后门。
后门的情势略好些,却也有几个人在那里等着。
陶墨让轿夫去叩门,自己在轿子里等。
不一会儿,门里头终于有了点动静,一个仆役将门拉开一条细缝。还不等轿夫自报家门,旁边就冲过来两个人将他挤到一边。
“在下泸州张文光。”
“在下扬州孙福,求见顾公子!”
轿夫先前被撞开乃是不及防备,论蛮力,他确是比这两个文人要大得多。不过不等他撞回来,仆役依旧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张文光和孙福急忙再叩,里面却再无动静。
陶墨从轿中下来。他穿着官袍,十分引人注目。
“大人。”轿夫讪讪道,“不如我去前门送信吧。”
陶墨点点头。
另外两个人见到自己冲撞的是本地县官的轿夫,面露不安。
陶墨拱拱手道:“泸州扬州与谈阳县相距千里,两位一路奔波辛苦。”
张文光和孙福连忙还礼。
附近守候的几个人见县官如此好说话,都聚拢来。
陶墨问道:“你们为何在此守候?”
孙福道:“我们是听闻顾弦之顾公子在此隐居,特前来拜访。”
其他人纷纷道是。
陶墨听说他们都是慕顾射之名而来,心里头暗暗高兴,连带语气越发温和起来,“不知你们用过午膳否?”
张文光等几人掏出干粮道:“我们自备了。”
陶墨见午后日头越来越晒,道:“不如由我做东,请诸位于仙味楼小坐如何?”
张文光等人面面相觑。
孙福道:“多谢大人好意,只是我们不知顾公子何时出门,不敢走开。”
陶墨道:“我适才见大多数人在前门等,何以你们候在后门?”
张文光道:“实不相瞒。顾府的规矩是递拜帖,由顾公子决定见或不见,我等几个都是已经投了拜帖又被退回来的。”
陶墨恍然。原来他们是被退了帖子不甘心,所以来这里碰碰运气。
“弦……”陶墨惊觉失言,干咳一声道,“仙味居乃是谈阳最好的酒楼,不去可惜。而且此刻外面日头如此晒,前门又有这么多人等候,顾公子想必是不会出门的。”
张文光等人犹豫起来。
陶墨趁火打铁,道:“这边请。”
众人盛情难却,便跟着他到了仙味居。
仙味居的老板如今哪里还不认得本县县太爷,立刻引入包厢,又亲自帮他张罗了一桌美味。
张文光等人不远千里赶来,一路都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如今面对美食自然食欲大开,不过他们是文人,毕竟有所顾忌,纵然垂涎也只动自己面前的菜碟。
陶墨看着他们,不禁想起自己当初在顾府用膳也是如此的小心翼翼,看他们的目光越发柔和起来。
孙福见陶墨只喝茶不吃,便知他定然是用过膳的,心中对他好感倍增,停下筷道:“不知大人是哪一年的进士?”
陶墨坦然道:“我这官是捐纳来的。”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有几人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他们寒窗苦读,为的就是学富五车,他日金榜题名,出仕为官。但那些出身殷实的人却可买官买爵,不费吹灰之力一步登天,与他们而言,何其不公平?!若非口中还含着陶墨请客的食物,他们早就拂袖而去。
陶墨道:“你们莫要笑话我,其实我连字也不认识几个的。”
其他人看着他,已经不是笑话不笑话,而是根本不想说话了。
陶墨叹气道:“正因深受不学无术之苦,我更佩服如在座各位这般用功苦读的读书人。陶墨在此预祝各位金榜题名,荣归故里。”
其他人脸色稍霁,纷纷回礼。
孙福道:“听大人谈吐,不似目不识丁之人啊。”
陶墨摆手道:“惭愧惭愧,我只是邯郸学步罢了。”
邯郸学步这个用法……
“……”
孙福干咳一声道:“大人莫非想说鹦鹉学舌?”
陶墨恍然道:“正是正是。”
孙福道:“原来大人是无师自通。”
陶墨笑谦了几句。
众人见他的官虽然是买来的,但是举手投足并无粗野骄奢之气,反倒有几分学子的儒雅之风,心中的恶感不由减了几分。
包厢的门突然被轻敲了几下,然后咿呀一声推开。
顾小甲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随即冲走廊喊道:“公子,就在这间。”
须臾,一抹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发如漆,眼如星,面色如霜,不言而威。
陶墨莫名心虚,讷讷地站起来,“弦之。”
顾小甲抱怨道:“公子听说你来了却没进府,立刻打发下人去找,没想到你竟然和别人在这里吃吃喝喝开开心心。”
张文光和孙福没注意其他,只注意陶墨称呼那人为“弦之”,不由激动地站起来道:“莫非尊驾就是顾弦之顾公子?”
其他人闻言一惊,纷纷站起来,眼巴巴地看着顾射。
顾射淡然地瞟了他们一眼,径自迈入房间,走到陶墨身边。
顾小甲立刻将椅子挤进陶墨与孙福中间。
孙福后知后觉地向旁边让去。
顾射坐下后,见众人还站着,悠然摆手道:“坐下。”
120、番外之争嫁妆(三) 。。。
其他人依言坐下,脸上依旧难掩激动。
陶墨解释道:“我碰巧遇到他们在顾府门外等候至晌午还不曾用膳,便做东请他们来尝尝仙味楼的手艺。”
张文光这时已定下神,他看出顾射与陶墨关系非同寻常,不然也不会眼巴巴地找过来,便顺着他的话题道:“大人热情好客,实有孟尝之风。”
陶墨不知孟尝是谁,却知道他是在夸奖自己,连忙自谦了几句。
顾射问道:“吃得可好?”
其他人以为他在问自己,忙点头赞好。
顾射道:“我还没吃。”
其他人的笑容僵在脸上,不知道他何出此言,只好看向陶墨。
陶墨纵然听不出顾射言下之意,也看得出他此刻的脸色,赔笑道:“我这便请掌柜吩咐厨房上几个招牌菜来。”他正要起身,顾小甲已经知趣地往楼下跑了。
顾射见陶墨神情略带紧张,暗叹一声,无声地扬了扬嘴角,他面容清隽,不笑如寒山俊峰,笑如春雪初融,看的旁人个个心生赞叹。
陶墨从旁边的柜子里亲自取出干净的茶杯,又用茶亲自泡过,才帮顾射斟上。
有人笑道:“没想到大人与顾公子交情匪浅。”
顾射懒洋洋道:“为何没想到?”
那人愣了愣,笑容微微发虚,轻声道:“我适才听大人说他乃是捐官出身,并不精通文墨之道,便以为二位并不相熟。”
顾射道:“他于经书之道精进神速,假以时日,未尝不能金榜题名。”
其他人听他吹捧陶墨,以为是友朋之间常有的恭维,都未作认真,齐齐含笑称是。倒是陶墨十分汗颜,道:“金榜题名万万不敢想,只要能识得字、看得书、写得文、作得诗便好了。”
众人大笑,皆道:“只这四样便很了不得了。”
孙福突道:“不知大人的老师是哪一位?”
笑声渐稀,众人目光落在顾射身上。
顾射轻轻颔首。
众人看向陶墨的眼中不免又多了几分艳羡与嫉妒。不提顾射文才学识,单他相府公子的身份,足以让陶墨仕途平坦不少。
顾射察言观色,便知他们心中所想,却也懒得解释。让他们以为他与陶墨是朋友兼师徒更好,免得对陶墨住在他府中之事起疑。
顾小甲叫的菜终于上来。
众人见顾射动筷,不敢再说什么,个个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陶墨原本习惯于顾射一同用膳,见他们如此拘谨,不由也拘谨起来,两只手放在腿上虚握,双眼望着面前的茶杯。
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顾射依旧泰然处之,有条不紊地吃着饭,不疾不徐。
其他人看着他吃,非但不觉难熬,反觉得看他用膳也是桩享受。
直至顾射停筷,孙福与张文光等人互使了个眼色,正要开口,就见顾射站了起来,对陶墨道:“回府吧。”
“哦。好。”陶墨跟着站起来,冲那些千里迢迢赶来的文人们拱了拱手,便与顾射一道向外走。
“顾公子!”孙福就坐在他的旁边,见他要离开,下意识地侧身拦住他的去路。
“放肆!你想干什么?”顾小甲立刻冲上来。
孙福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忙后退鞠躬道:“小生孟浪,请顾公子海涵!”
顾射面无表情地绕过他,朝门的方向走去。
“顾公子。我们是为解惑而来!”张文光想起之前听说的传闻,灵机一动,慌忙道。
顾射脚步果然一顿。
张文光心中大喜,道:“我等仰慕顾公子已久,有几个问题正想请教。”
顾射道:“投帖了吗?”
张文光咯噔一下,暗叫要糟,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投了,不过……”
“告辞。”顾射冷淡地抛下一句,便转身出门。
陶墨拱了拱手,也要告辞,就见孙福等人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恳求。让他们死皮赖脸再追上去他们是做不出的,但是千里迢迢而来,却这样两手空空回去,他们又心有不甘,只能指望眼前这个顾公子的好友兼学生再美言几句,看是否能逆转乾坤。
楼下。
顾小甲跳上马车,不耐烦地看着一楼楼梯的方向,问顾射道:“公子,少夫人怎么还不出来?”
顾射站在车厢前,并不急着上马车,闻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顾小甲自知失言,忙陪笑道:“我是说陶大人。你说那些人会不会缠住他,让他来游说你?我看陶大人耳根子这么软,说不定真的会被游说成功。本来嘛,好端端地请那些不相干的人吃什么饭。公子,若陶大人真的来游说你,你会不会……网开一面?”
顾射淡然地瞟他一眼,“你说呢?”
顾小甲道:“若说网开一面,不但坏了顾府的规矩,也坏了公子一言九鼎的名声,而且以后若所有人都依样画葫芦,更会让陶大人陷入进退维谷之地。但若是不网开一面,又会令陶大人难堪。这真是左也为难,右也为难啊。”他刚叹了口气,就看到陶墨从楼梯上下来,那群文人书生都跟在他身后。顾小甲哀叹道:“来了来了。”
陶墨先去了柜台,问清顾小甲已经将账结清之后才走过来。“走吧。”他回头冲张文光等人挥了挥手,便等着顾射上车。
顾小甲疑惑道:“他们没说什么吗?”
陶墨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