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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嫣摆摆手,径自裹了棉被睡下,每到用膳时间,她便忍着难以下咽的痛苦,将送来的饭菜都吃的干净。
就连一旁侍候的子珍也瞧不下去了,前几日还是宠冠后宫的妃子,锦衣玉食,只怕一辈子都没受过这种罪罢。
“娘娘,这些菜冷了,奴婢给您倒掉…”
苏嫣将半碗菜羹喝完,拭了嘴道,“倒掉了咱们吃甚么?冷宫里的饭菜从来都没有多余的量,若不吃,就饿着肚子,若饿着肚子,也不会换来一丝一毫的怜悯。”
她起身,便是穿着普通的衫子,也有教人移不开目光的资本,“只有填饱肚子,本宫才有力气保护腹中孩儿。”
夜半风吹布帘,苏嫣从睡梦中惊醒,似有人在身旁。
她转头,只见帘外隐隐有人影立着。
她猛地一惊,往床里缩了缩,但听那人幽幽道,“微臣来给娘娘请脉。”
声音清冷,听起来竟有三分哀伤。
就着微弱的烛火,苏嫣看清了他的脸。
“霍大人本该仕途昌明,到底是我连累了你。”
霍玉走近,始终凝视着她的眼,“微臣从不后悔,一切皆我所愿,只恨臣力量微薄,教娘娘受此等苦楚。”
苏嫣无奈地笑了笑,“过来坐罢。”
从前只敢远远瞧着,今日,霍玉没有推辞,即便是坐着,也是细致而清净,一如他为人。
“从我第一日避孕起,就该料到有这一天,”她低头,“自发现你对我有好感时,我便决心利用你,扳倒宜妃,嫁祸崔尚仪,为我所用。我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的人,在我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你懂么?”
本以为他会愤怒,但他却十分平静,眸子里似有欢喜,“微臣自甘如此,能听娘娘肺腑之言,既是死,也能无憾了。”
苏嫣握住他衣角,“你要活着,我已经对陛下招了清楚,是我拿你全族性命相逼,才使你做出违背宫规之事,想来处罚是免不了的,但绝不会丢了性命。”
“那娘娘您呢?”
“我毕竟怀有龙胎,陛下不会杀了我。”苏嫣故意轻松地说,可霍玉怎会不明白,她以后的日子,只会生不如死!
两人都未再出声,霍玉仔细诊脉、开方,交给子珍去抓药,苏嫣疑道,“陛下怎会放你出来给我诊脉?”
霍玉眼眸低垂,含糊道,“因为微臣了解娘娘龙胎状况,是以陛下才恩准。”
虽是这么说,可苏嫣隐隐觉得并不如此简单。
霍玉诊完脉,却立在床前迟迟不走。
那目光就像是要将眼前所有,永远铭记。
苏嫣半是打趣道,“我又不是明日就没了,霍大人怎地好似要生离死别一般呢。”
霍玉陪着笑了,后又郑重地问,“微臣斗胆,敢问娘娘一句,您心里可会记挂微臣半分?”
“自然是记挂的,没有你谁来帮我调养身子呢。”
说罢,霍玉凝视良久,才默默整理一切,“您的养胎方子,微臣已经交给了太医令。”
“霍玉!”苏嫣在身后唤了一声,他身形只顿了顿,没有回答,没有回头。
他走后,苏嫣辗转难眠,回味着方才的对话,便觉得他话里有话,到底是想说些甚么,可最终没有答案。
第二日,晨昏交替,没有等到霍玉的身影,第三日,太医令来诊脉,苏嫣问,他却不答。
是夜,又是梦中,她看到霍玉缓缓走来,形貌一如往昔,她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整个胸腔里都是沉闷的痛楚。
猛然张开眼,床头果然立着一人。
苏嫣登时放下心来,她伸出手,“霍大人请罢。”
不想那人却不回应,苏嫣坐起身,撩开帘子,赫然呆住。
“霍玉不会再来了。”段昭凌居高俯视,望着眼前女子素白的面容,心里一阵绞痛。
那无邪的模样,要比她千娇百媚时,教他更有摧毁蹂躏的欲望。
苏嫣徐徐下床,又缓缓跪下,“臣妾参见陛下。”
段昭凌忍住,没有伸手扶她,她仰头,目光殷切,“陛下方才的话,是何意?”
他蹲下,只要她服软认一句错,便会即刻赦免她,哪怕为群臣所怨,也执意如此。
可她只问了霍玉,她的眼里心里分明就没有自己!
本来欲触摸她脸颊的手,忽而改为钳制,他扣住苏嫣双颊,冷漠地说,“霍玉前日已经招供,他是奉沈氏之命,加害于你,这一切都是他一手操纵的。”
“不是的!”苏嫣反扣住他的手,用力摇头,“他在说谎,陛下不要相信!”
段昭凌打断她的话,“霍玉已经自戕于狱中,死前,朕恩准了他来见你一面,将药方交出,便可免了他族人性命。”
苏嫣身子一顿,登时萎顿下去,眼前昏黑一片。
那晚,竟然是最后一面…竟是,死别!
第86章痛失
“呵…”苏嫣瘫坐在地;泛黄的布裙委了一地;未落的眼泪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她弯起眉眼扯出一抹冷笑,“如此;霍太医全然招供;那么,陛下该赦免臣妾的罪责了罢,”
段昭凌扣住她脸颊的手僵在原地,他想了百千种结果,但都不该是眼前这样的,
她不是该苦苦求自己放她出冷宫么;她不是该为霍玉的死而感到愧疚自责么;可是都没有。
“朕果然没有看错人,”他敛起所有情绪,“朕宠爱了多年的女人,生有这样一副铁石心肠,好,好得很…”
苏嫣十指紧攥,指甲陷进肉里,麻木地拜倒,“谢陛下慧眼赏识。”
额头抵在冰冷如泥的地面上,只能感到腹中绞痛如潮水一般汹涌,一浪高过一浪,这短暂的时间里,她已经耗尽了全力,霍玉那晚落魄的身影就像无声的咒语,锁死了她的脖颈,几要窒息!
从没有任何一刻,她如此后悔走到这一步,她本以为自己活了两世,足够分辨是非,她本以为自己所坚持的,一定都是对的。
可是,霍玉,他是无辜的,他不过是自己复仇之路上的垫脚石罢了。
她多么想安慰自己,这宫中本就没有甚么真情可言,尔虞我诈,鸟为食亡。
可是强烈的腹痛,提醒着她,没有霍玉,就没有胎儿如今的性命…
后宫里这么多该死之人,为何死的偏偏是他…
下身猛地涌过一阵暖流,她蜷缩在地上,意识渐渐混沌,而后,如山洪决堤,轰然溃散。
段昭凌见她仍无认错之心,怒意更深,“朕看你如此倔强,长门殿里住得很是舒服罢!”
良久,地上之人毫无声响,他又道,“怎么不说话了?”
仍没有回应,他这才觉察出异常来。
一低头,待目光触及那抹欲坠的身影时,竟惊地挪不开一步,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死死定在原地。
满眼都是触目惊心的猩红,浸透了大片的裙摆,就连伏在血泊中的人儿也好似染上了刺眼的血色。
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唇角动了动,吐不出一个字来。
回过神后,他一个箭步上前,顾不得血污泥渍,紧紧抱起苏嫣,疯了一般地冲向殿门外。
一路跌跌撞撞,潺潺不停的鲜血沿着双手流淌,段昭凌头脑发空,早已将来时的怒意抛诸脑后。
王忠明等人本候在殿外,忽见陛下抱着蕊昭仪冲了出来,一时都摸不清状况,及待走近了,不由地大骇!
“陛下,老奴这去请太医来…”王忠明连忙吩咐下人搭手,段昭凌却死死不肯放手,跃上龙辇,“来不及了…都给朕快走,抬到太医院去!”
“是!”王忠明捏了把冷汗,立刻摆手道,“都跑起来,谁要是耽搁了时辰,定当重罚!”
段昭凌抱着苏嫣残败的身子,无意识地吻着她光洁的额头,此时此刻,他宁愿她抗旨不尊,宁愿她不肯认错,只要她没事,一切,都不再重要。
“嫣儿,嫣儿你醒醒…”他是真的害怕,那种痛失所爱的锥心刻骨,他无法再次承受…
苏嫣就那么仰躺在他怀里,双手无力地随着龙辇摆动,血仍是一滴一滴往下落。
沉闷的咳嗽声交织着呼唤,王忠明从没见过,皇上像今晚这样狼狈无措。
马不停蹄地行至太医院,所有太医齐齐赶来,段昭凌将她抱到偏殿榻上,近乎嘶吼着命人医治。
众人见状已然冷下三分,血崩若此,凶多吉少!
“陛下…还请老臣替娘娘诊治。”太医令只得顶在前头,却闻段昭凌冰冷刺骨的声音道,“朕就在这看着,若是嫣儿有事,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了!”
此话太重,饶是太医令也忙地跪下,“还请陛下殿外等候,再晚点,只怕昭仪娘娘性命堪忧!”
王忠明也跟着劝说,段昭凌冷静下来,颤抖着握了握苏嫣的手,正欲起身,却被一把拉住,他猛地转头,就见苏嫣啜嚅着,他顾不得帝王形象,忙地凑近。
“陛下,一切都是…臣妾自己的错,”苏嫣的声音细不可闻,“请陛下救我的孩子,救孩子…”
子字未落,便又昏死过去,段昭凌眼底酸涩,扳开她拽住衣角的手。
“朕不管你们用甚么方法,两条命朕都要保,不容许有任何偏差!”
太医院内乱作一团,送药、端水络绎不绝,宫婢们忙进忙出,一刻不歇。
王忠明劝他到内殿坐等,段昭凌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房内,看着那一盆一盆端出的血水和巾帕,他的心越揪越紧,快要透不过起来。
王忠明和玉珂立在一旁,如坐针毡。
门吱呀一声打开,段昭凌提步上前,却见太医令过来,他噗通一声跪下,“老臣无能,自愿领罪,敢问陛下一句,保娘娘,还是孩子?”
万丈天幕压迫下来,人影幢幢,在耳畔噪杂的声响里,他道,“保大人。”
太医令连忙起身,就听他冷漠地说,“太医令年老智昏,医术不济,朕命你明日便启程归家,不必再赴朝任职。”
树影打在太医令布着皱纹的脸上,他叩头接旨,环顾了这风雨了几十年的太医院,缓步回殿。
肢体沉重,似被千斤巨石碾压过一般,苏嫣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