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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丽琴经常给你钱,为什么?”
“她,她对我做的生意有兴趣,想投资,就主动给了。”
“你知道曹丽琴这些钱是哪里来的?”
“她说她有个大伯在新加坡,是个大老板,很有钱。曹丽琴的钱都是他的。”
“还有别的途径吗?”
“我,我不知道。”
检察院审讯室里的那一幕又闪现在齐世杰的眼前。那检察官的目光,就是在记
忆中也依旧锐利得叫他心惊肉跳。这目光从他的眉心刺进去,一直刺进他的大脑,
刺进他的记忆,刺得他只想缩做一团。它像一把激光手术刀,毫不留情地一层又一
层地剥开他的伪装,刺破他的谎言。
是的,他是在撒谎,曹丽琴那些钱的来路,他怎么会不清楚呢。
南星宾馆207房间里,一番缱绻之后,齐世杰起身穿衣。他一边打着领带,一边
问:
“丽琴,你今天带来了多少钱?”
“一共才500。”
“才500,”齐世杰皱起了眉头,“我今天晚上要请黄老板吃饭,500怎么够结
账?”
“我又不是银行。”曹丽琴坐在床边没好气地说。
齐世杰走过去搂住她的肩,尽量说得和颜悦色:“丽琴呵,不是我用你的钱就
用得不心疼,可是做生意嘛,总要先投入后产出。”
“可你天天这样开销,我哪供得上。”
“请客吃饭,是必不可少的公关,你懂什么。”齐世杰有些不耐烦了。
“我不懂,可你又知道这些钱都是哪来的?”
“你嘀咕什么,我齐世杰又不是没钱要靠女人养。不过是因为我的几十万都套
在各种投资里,问你借点钱用用就是了,不愿借就算了,我又不是非你不可。”
曹丽琴软了下来:“世杰,我不是这个意思,可你知道吗,这钱可都是我从单
位拿的。”
“好了,好了,不管哪来的,将来还回去不就是了。”齐世杰不耐烦地挥了挥
手。
齐世杰不想知道这些钱是从哪来的,因为他有顾忌,因为他正是知道这些钱来
路不明。但是,他没有办法,他需要钱,需要很多的钱来帮他摆脱困境。
刚从日本回来的时候,齐世杰是雄心勃勃。他以为凭着他在日本火龙株式会社
的工作经验和那一笔积蓄,定能在刚刚搞活起来的上海闯出一番事业来。
一开始,他的确干得很顺手。先是为日本火龙株式会社联系了两笔业务,拿了
不少佣金。为了方便起见,他索性去印了张日本火龙株式会社驻沪首席代表的名片。
不久,他又凭着这一身份很快承包下了东阳贸易公司,自任总经理,开始做贸易。
那两年生意好做,他着实赚了些钱,用公司的钱为自己买了车,时常出入高级酒店,
俨然一个大款模样,使他尝到了做个人上人的滋味。
但是,这种风光的日子,并没能永久地持续下去。先是日本火龙株式会社在上
海成立了自己的办事处,终止了与他的业务联系。从这时开始,他的东阳贸易公司
的经营状况也就一蹶不振。紧接着就是几笔投资的失败,而最雪上加霜的是他做国
债期货的那次失败,不仅一下子就使他囊空如洗,还亏空了30多万。
正是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曹丽琴。对曹丽琴来说,她没赶上齐世杰真正风光
的时候;但对齐世杰来说,她出现的正是时候。
坦白说,当时如果不是看准曹丽琴还有点弄到钱的来路,以他齐世杰的眼光,
怎么会看上她这种平平常常的女人。但这个时候不同,这个时候,他正需要钱,需
要大笔的钱去填补亏空,去东山再起,也需要小笔的钱来维持他过惯的那种生活。
齐世杰开始勾搭曹丽琴。不过,那时他的目标仅仅是自用几笔小钱,他并没有
料到,曹丽琴竟然会成为他源源不断的财源。而钱这个东西,谁不是有了还想再有
的呢!
事情,就这么一点一点地做下了。
这中间,他齐世杰也不是就这么骗得心安理得。特别是他看到曹丽琴是真心待
他好,他也不是块石头,总也有点感情。曹丽琴把什么都给了他,他也不想坑她。
可是,他又不甘心自毁形象,被人当大款看惯了,要他换种活法,他怎么肯,又怎
么能。
他也曾试图用曹丽琴给他的那些钱,再去投资赚些回来。他作成过一、二笔,
都不大。但是,生意就像牌桌一样,单靠和小牌是难翻本的,他只有和大牌。但大
牌却总是叫他血本无归。
人在漩涡里,没有好水性,也就只能跟着漩下去,还能怎么着呢?
齐世杰无奈地想。他知道,曹丽琴落到着地步,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他也
不愿承认是他害死了曹丽琴。真的,他没想害死过她,要不,他也就不会和她一起
出逃了。
那么,如果他知道曹丽琴会因为承担全部的责任而死,他是不是就不会一股脑
地把责任都推到她的身上,就不会把自己洗刷得那么干净了呢?齐世杰不敢回答自
己。事到临头,人总是最先考虑自己的利益。这是一种本能,求生的本能。
可是曹丽琴的死,真的就这样不可避免了吗?
不,不。齐世杰分明记得,那判决书的末尾还写着,“……如不服本判决,可
在接到本判决书的第二天起十日内向本院提出上诉状及副本,上诉于上海市高级人
民法院……”
这一点,曹丽琴不会不知道。那么,她会上诉吗?齐世杰问自己。他无从寻求
答案。他只是暗暗地希望,她会上诉。他觉得要他现在就主动去承认什么,他实在
没有这个勇气,但如果这个案件重新审理,面对检察官他也许会交待得更真实、更
彻底些。
他不想死,他也没想过要曹丽琴为他死。否则他就真的是造孽太多了。
上诉吧,曹丽琴,上诉吧。齐世杰在内心的冲突中挣扎着想。
八
法庭审判下达的第8天,曹丽琴还是没有提出上诉。
通常对于判决了死刑的囚犯来说,不在于服或不服,更多的是一种求生的本能,
使得他们总是怀着一线希望早早提出上诉。
曹丽琴的律师也曾建议她上诉,可她却不置一词。她不是不知道,那是她的权
利,她只是心死如灰。
哲人说,哀莫大于心死。心已经死了,人何必再去求活?所以,她现在是真的
想死,想早死。
她觉得她已经准备好了。早就准备好了,早在那条由广州开往海南的海轮上,
她就准备好了,一个人,去承担所有的结果。
那时候这么想,是因为爱他。现在还这么想,是因为没有什么东西还值得她爱
下去。
日本火龙株式会社驻沪办事处的日本代表在法庭上作证说:
“齐世杰在日本期间曾在我们公司本部工作过,但我们办事处从来没有聘用过
他,更不用说授权代表公司直接进行商务谈判了。关于这一点,我们曾委托律师登
报声明,不承认齐世杰以我们公司名义在外进行的任何活动,并对他保留有追究法
律责任的权力。”
曹丽琴不惊奇。
东阳贸易公司的经理也在法庭作证说:
“齐世杰曾经承包过这公司一段时间,结果连月亏损,被我们发现,就把这个
公司收回了。到目前为止,齐世杰还有5万多亏空没有补上。”
曹丽琴也不惊奇。
这些事,虽然她以前并不清楚,但也猜到过几分。只是,以前的她不愿意去求
证其中的真伪,也怕被求证出个真伪,而现在的她是觉得任何的真伪都没有了意义。
人在绝境,是是非非就都在身外,而心灵也就因此反倒多了一份自由。于是,
以前从不敢想从不愿想的,现在都敢想个明白想个透彻。
现在,知道了这些事的人都同情她,都觉得她是上了齐世杰的当。可有一个人
不同情她,那就是她自己。因为只有她自己最清楚,那把她骗得最深最苦的人,就
是自己。
钱,一次次地从她手中出去,有去无回。难道她就真的那么没有感觉没有怀疑?
有的,只是不想承认。她心口上的那条小蛇不允许她承认,这是又一次的错误,又
一个选择的错误。
虚荣也是鸦片,它使人过瘾,使人着迷,也使人毁灭。
齐世杰带给她的满足正是她所渴求的。特别是那一天,当她挽着他在白天鹅大
酒家的大堂里第一次把朱卉给涮了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再也离不开这种满足。她需
要它,所以,她也需要他。
人人都知道她曹丽琴有个棒棒的未婚夫,有型有款。人人都知道,朱卉、岳昕
骅、家人,还有她的那些老同学那些曾经看着她出尽洋相的老同学,都知道。他是
她的荣耀,他不能倒,她宁愿错也不愿输。
然而她还是输了,当她听到那个南星宾馆客房部主任的证词时,她突然意识到
她输了个彻底。
他说,齐世杰在他们那里前前后后住了一年零五个月。他说他身边的女人一直
在换。更重要的是他还说:“最近半年里来的最多的有两个,一个是曹丽琴,另一
个是沧文宾馆一个叫阿春的服务员。”
曹丽琴的心理支柱轰然倒塌了,她不能相信,她所苦苦执著的这一个男人,只
不过是又一个岳昕骅的翻版;她不能承受,她所依赖的这份感情,不过是又一场镜
中花水中月的欺骗。
爱是没有的。
整整8天,曹丽琴一个人在这生死禁地沉思默想。不,不止她一个,还有死亡,
他就隐身在空气中,就像空气,无处不在。这是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但并不令人
恐惧。相反,曹丽琴对他倒似乎有种亲近。在最后的这些岁月里,只有他和她朝夕
相处,彼此熟悉着,就像一个亲人。甚至,曹丽琴有时会有一种错觉,仿佛周围那
些沉默的高墙背后,就是死亡的宫殿,只要随便推开一扇,他们就能相遇。
死,有什么不好呢?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