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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女儿这轻描淡写的回答,使罗子缣下面的话倒无从接口了。
“爹怎会提起这人?”
女儿的适时一问,又使罗子缣得以续接话题:“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当初也是误会一场,他才会做出那等事。过往的事,莫耿耿于怀了罢。”
“爹,若不是了解您够深,我会以为,您在劝女儿与他重修旧好。”
“……他成了亲,我自然知道。缜儿,你当初,曾经那样喜欢他,现在……”
“现在,我喜欢相公。”
罗子缣笑容僵在脸上。这算是女儿从小到大给他脸色最重的时候罢?捏捏眉心,“缜儿,北鸿想见你一面。”
“好啊。”
呃?没料到女儿会爽快应允,罗大皇商意外连连,又是半晌无声。
罗缜仰眸,绽颜一笑,“爹,明天我应了玉韶公主之约,后天如何?后天未时,就在咱们园子里的元微亭。”
江公子,届时,小女子将盛情恭候。
第十一章 泪与君别9
“缜儿,你记得吗?在这元微亭里,你曾为我抚琴作画。”江北鸿凝注着眼前秀靥,热切道。今日的她,似乎回到了少女时代,青丝松松绾就,玉钗斜斜饰成,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红,未缚的长发贴鬓垂下,风来漫扬,道不尽风流姿态……
“江公子,你的夫人,便是你那位青梅竹马自幼订婚的佳人罢?那个因为你家里的突然破败致使喜礼行至一半的未婚妻?”
江北鸿一怔。
“你爱她吗?当在此和罗缜共忆往昔时,你可曾觉得愧对你的夫人?”
江北鸿眼眸浅眯,“缜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听爹说,你不计较罗缜曾于人为妇,有意与罗缜重续前缘,可有此事?”
“缜儿,是我害你至斯,我理应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任……”
“只是责任吗?”罗缜嫣然一笑,涓水般的美眸潋起薄雾氤氲,“你对缜儿,除了责任以外,没有半丝情感?”
“有。”江北鸿涩声,“而且,你知道的,不是吗?否则,你不会再见我。当年,我是为复仇近你身畔,尽管我已察到了自己的心动,亦无法舍弃肩头的责任与你厮守,我无法给自己那个奢侈的幸福。你可知,在喜堂上,那些话,伤你的同时,亦将我自己伤了,在那个刹那我痛彻肺腑……”
罗缜愿意相信,他此时的话定然有几分是真的。曾经的豆蔻纯美,曾经的芳心暗许,那个自江边凌波飞来,救了舟上险要落水的自己的少年……“但显然,还是不够疼,至少没有疼到影响你的判断,影响你的决定。你仍是义无反顾地拔足离去,将我一个人,扔在喜堂上接受众人的怜悯与嘲笑。”
“缜儿!” 江北鸿伸手欲捉起她扶在石案上的素手,罗缜飞快拿开。他无奈苦哂,“你有恨有怨都好,可否给我机会,让我慢慢偿还?”
“我不需要别人偿债,与一个只知道偿还的人在一起,罗缜情何以堪?就算有债,就当我前生欠你今生偿还好了。”
“缜儿,你明明晓得……”
罗缜抬着一双美丽双眸,殷殷待他下语。
如此似曾相识的柔波,令江北鸿心头一热,“你明明晓得,我喜欢你,到今日我还是喜欢你。否则,我怎会千里迢迢跑去杭夏国,只为弥补我的过错?”
“有多喜欢呢?与你的夫人相比,孰轻孰重?”
江北鸿俊脸微窒,“你不必与她相比,我……”
“你要娶罗缜的事,你的夫人可曾知道?她可否乐意与人共侍一夫?”柔和的眸光,瞬也不瞬地捉住男人脸上的每寸变化,柔声求诘,“还是,你想瞒着她,来一个异地双妻,让罗缜与令夫人各安一隅?”
“缜儿,琪儿与我自幼便有婚约,她为与一贫如洗的我长相厮守,背井离乡,抛去富贵之家,我必须照顾她。”
“又是责任?难道你对令夫人没有一丝爱意?”
“我不会再负你,亦不会负她!”
顾左右而言他,是男人的通病吗?罗缜忽道:“好一个两全之法,好一个多情重诺的儿郎,江夫人,对你家夫君的表现,可还满意?”
亭外层层花木之后,一位素襦淡裙的丽妇蹀躞迈出,失血的脸色将花木间白茶花的颜色比下。
“琪儿……”江北鸿一震,瞬间即明白发生了何事,一对冷黑眸子倏转罗缜,“缜儿,你……”
扶着纨素的手,罗缜含笑微揖,“两位小别重逢,罗缜不介意出借自家地方供两位在此慢叙。”
她一足稍抬,那位丽妇已在悲凉失望地看过丈夫一眼后,旋身掩面疾逃。
“琪儿!”江北鸿忧唤一声,转头深望罗缜,“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
罗缜挑眉,“其实,我们是一路人,都容不得别人对不起自己,你最能明白我为何要如此。你不追吗,你的夫人如此伤心,不怕出了意外?”
江北鸿给她凛厉一睇,拔身如鸿,向妻子跃追而去。
罗缜浅笑吟吟,“缎儿,绮儿,出来。”
罗缎、罗绮各自贼兮兮由花木后跳出,围到姐姐近旁叽喳开语:“姐姐好强哦,方才有那样一刹,我还以为你当真又被江北鸿打动了,着实替姐夫担心了一把呢。”
罗缜勾茶就杯,“纨素,帮我给太平湖的魏大当家递话,他不是一直念着要还我三年前赠粮救了他上下几千口人命的人情吗?兹此,帮我盯紧江北鸿的黑道势力,保我罗家无虞。来年,我还可以大方施赠。”
“是。”
“缎儿,江北鸿最近好像在和人谈一笔皮毛生意,你知道怎么做了?”
“知道。”
“绮儿,看好自家铺子,别让人有机可乘。”
“好说,罗大小姐。”
“好,我要晕倒了,你们快去惊惶失措地禀报爹娘。”
“……”
第十二章 喜迎君来1
“造孽呀造孽,那个姓江的小子要伤害我们家缜儿几次才够啊?”戚氏泪眼迷蒙地望着昏沉未醒的女儿,“老爷,您怎能让那个姓江的去见咱们家缜儿呢?”
见女儿如此,罗子缣亦是悔,“缎儿,绮儿,北鸿的妻子怎会出现在园子里?”
“爹。”罗绮软软绵绵开嗓,俏丽的眉眼全是无辜,“我和二姐才从铺子里回来,就见咱们家门前有个女子徘徊又徘徊。咱们上前一问,才知是江北鸿的妻子。同为女子,见她如此凄楚无助,自然带她进来寻夫。可谁能想,她会辱骂姐姐,把姐姐气晕了过去呢?”对不住了,江夫人,只得牺牲一下你的名声,你就替你的丈夫向姐姐赎一下罪过罢。
对罗绮这睁眼说瞎话的工夫,罗缎自愧不如。罗二小姐最擅长的,是与人的正面交锋,这暗里折腾人的心计,自家的三妞方是个中翘楚。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罗子缣怒火灼灼,“吩咐下去,以后江北鸿为我罗家拒绝往来之人!”
“好,缎儿这就去!”罗缎一溜烟跑了。
“大夫,我女儿到底怎么样?”戚氏不管其他,只想知女儿是否安好。
外室,以悬丝号脉的大夫睁了眼,问:“若老朽不曾记错,令爱半年前出嫁了是不是?”那场送婚排场,少有人能忘,而在场中人,二小姐、三小姐均是女儿装扮,病中这位又是如此,出嫁的自然是她没错了。
“……您只管说我女儿到底是患了什么病?”
“令爱已有百余日的身孕了。”
“什么?”罗子缣与夫人,当场皆作石化。
罗绮则挑挑眉,咧了小嘴,拍了小手,“太好了,太好了,姐姐有喜了,缎儿要做姨娘了!纨素纨素,还不赏大夫银子?”
纨素笑意晏宴,“三小姐,奴婢正好手头没有银子,不如让您的小纫先替奴婢付了?”
三小姐的贴身丫头小纫斜眼瞪来,却自袖囊里取了一锭银子给了大夫,“这是赏您的,您快给咱们家小姐开几付安胎的方子。”
“一定一定。”大夫接了赏银,连连道谢,随丫鬟到前厅开方子去了。
“姐姐醒了!”罗绮雀跃上前,扶着长姐半倚起身,然后俯在姐姐耳边。旁观者看来,必定以为是姐妹情深相拥而泣。“姐姐,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你家丫头才坑了小妹一锭银子,你记得要还喽。”
罗缜不胜娇弱地倚在幼妹肩头,掩嘴咳道:“姐妹之间,不必客套,那银子就当你给甥儿的见面礼了。”
“既然如此,小妹也便不需为甥儿另备礼物了,多谢姐姐为小妹省钱……”
姐妹之间如斯“亲密”,戚氏怎知?她只是无限酸楚地望着女儿,“缜儿,你怎会如此命苦?怎么会?”
“女儿可是患上了什么大病吗?”
“不是啦,姐姐。您是有喜了,要给绮儿添一个甥儿了呢。”
“真的?”罗缜顿时颜开,“当真有喜了?”
戚氏望了丈夫一眼,夫妻两人望着女儿这多日不现的欢靥,俱发叹息。
第十二章 喜迎君来2
为这个未来的小生命,罗家三姐妹一起忙碌起来。
罗缎花两日工夫,织了几匹适宜新生儿贴身穿着的软棉丝布。罗绮则执剪修裁,绣了锦鲤、芝兰、福禄等祥瑞之物,再交由姐姐亲手缝合。
“缜儿……”戚氏进门,正见女儿满面柔慈地举着小袄小鞋端量,步子不由迈得踟蹰。
“娘,您快来,看我做的这个小鞋,多大的孩儿穿得下?”
“缜儿。”戚氏坐在女儿旁边,“你可想过,这个孩子有可能与他的父亲一般……”
罗缜欢欣晴好的颜陡浮阴翳,“所以呢?”
戚氏一愣,被女儿眸内的锐利吓住,“缜儿?”
“这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不管是智是愚,都是我的骨肉,我都会疼他爱他。当初,若我们姐妹三个中有人如相公,爹和娘便会弃之不要吗?相信公公婆婆纵算是在妊中晓得相公会如此,亦会生下相公……娘,告诉我,您那个想法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