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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什么饭也吃不下去……”随从毕恭毕敬地说。
病者是一个大人物。屈侠敏感地判断出来了。身份会使医生莫名其妙地紧张,在格外的谨慎中延宕了病情,使情况愈发复杂。
教授伸出右手,就是中指戴有戒指的手,那真是一只古老又廉价的首饰,好像是镀金的,上镶一粒红玛瑙雕成的相思子。
也许有一个缠绵悱侧的爱情故事。屈侠想。
由于他这一定神,陶若怯教授已经完成了他的诊断过程,松开了病人芦管似的细胳腮。
“请准备一颗微型中子炸弹,爆破半径在650~960微米之间。”教授命令式地说。
“您要谋杀我吗?”病人虽然极端虚弱,还是不失威严地说。
“不。我要拯救你。”教授说。教授对病人从来不用“您”。面对高官重爵,显出居高临下的傲慢。
“用炸弹吗?”病人看了看随从,随从围拢来。他病人膏盲,仍有逼人的震慑力。
“是的。用炸弹。”教授明显地露出厌烦之色。他讨厌病人问长问短喋喋不休。
“我可以在您使用这种非常的治疗手段之前,知道我的腹腔里即将被你炸掉的这座建筑物是什么吗?”病人说。
“可以。不过我一般只同家属谈病情,怕病人的神经经受不起。”教授略踌躇了一下。
“先生一直亲自掌握他自己的病情,因为这对国家是很重要的,您尽可以直说。” 随从小声说。
教授说:“好的,那么我告诉你,它不是什么建筑物。如果你坚持使用这个比喻,那它就是……”教授斟酌了片刻,“一间厕所。”
“您这是什么意思?”骨瘦如柴的先生用最后的气力勃然大怒。
“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你的肚子里的那块货色,是粪便。”
啊!连屈侠都几乎惊叫出声。
先生的脸色像是听到了世界大战爆发的消息。“粪便粪便?!”他惊愕地连连重复。
“您知道先生是谁吗?教授!”随从恶狠狠地问。
“我不需要知道他是谁。他是病人,这就足够了。”教授淡淡地说。
“不要吓着教授。把我当平常人来医病,最好。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教授详细讲讲。”先生毕竟有些大将风度,又知道了肚里不是癌,心情就好起来。粪便就粪便吧。
“你小时候有一次空着肚子吃了不少黑枣,后来肚子就有些胀,过了一段时间就好了。黑枣与你的肠液结成了小小的结石,像一株有生命的植物,在漫长的年代里不动声色地长大。在大约二百天前,你生了一场很大的气,好像是感情上的波折。气郁化痞,这个东西就骤然膨胀。由于你精神上的高度紧张,胃肠蠕动几乎完全终止。这块肿物就显出了恶性病变的征候……”教授的语调徐缓平和,像在念一册古旧的线装书。
先生未置可否,只是说:“假如您能治好我的病,使我还能在这个位置上服务,我想提名您为国家安全部门的负责人。您好像有特异功能。”
教授说:“我接受病人的唯一馈赠,是他们的健康。你可以到一旁治疗。”
骷髅般的先生还想说些什么,教授说:“下一个。”
一位非常妖娆的女士富有弹性地走进来。“您好!”她目空一切地打招呼。
今天怎么尽碰上稀奇古怪的病人!屈侠想。
“你怎么不舒服?”教授常规问。
那女人只是微笑,并不答话。
时间流逝。屈侠想女士可能耳背,大声重复了问话。女士矜持地说:“那您看我哪儿不好呢?”
又碰上了这路病人。他们好像存心要和医家捉迷藏。顽固地信奉:“病家不用开口,就知病情三分。说得对你吃我的药,谈不对分文不取”原则,非得让医生先说。
这不是耽误工夫吗?屈侠暗暗叫苦,教授不愠不恼,轻声说:“伸手。男左女右。”
接下去的步骤屈侠不用看也知道。教授伸出中指戴戒指的右手给病人把脉。不知教授年轻时是跟哪位走江湖的郎中学的手艺,依屈侠看,教授把脉的姿势极不标准。位置略高,用力也不均衡。要是创立脉学的先哲看到了,鼻子非气歪。
但教授就是凭着这一摸,成为神医,你不服也得服。据说有人用全息摄像机把教授诊病的全过程拍了下来,回去用极慢的速度重放走格,也看不出丝毫名堂。
“你是一位舞蹈家。此病每月朔、望两日发病。”教授缓缓说。
“哎呀!您怎么知道的!我刚刚从国外回来,就是想逃开这可怕的魔鬼。时差搞得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了,可它还是风雨无阻地来折磨我了。医生您可要救救我。再这样下去。我只有死了才能摆脱它……呜呜……”女舞蹈大师哭起来。
屈侠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怪病,不由得竖起耳朵。
“我的身体里好像有一只铜壶滴漏,它精确地辖制着我的生命钟。每到发作的时候,我抽搐不止,全身痉挛得像一张铁弓。我恐惧极了!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看过医生。这病太古怪了,像一个谋杀案。没有人会相信我的,我不敢到医院,怕人家说我是妖女……”舞蹈大师一反初来时的倨做,悲悲切切说个不休。
“医生,您就是不能救我,也要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病把我害死的。要不我到了阴间也是个屈死鬼啊!”舞蹈大师哭诉着,简直不给别人插话的机会。
教授宁和地说:“你不要这么紧张。你的病是在大脑里长了一窝虫子。”
“什么什么!您是否想给小报制造耸人听闻的花边新闻?”舞蹈大师柳眉倒立。
“我和我的助手将终生为你保密。”教授设身处地地说。
屈侠用力点点头。
“我怎么从来就没听说过这种病?”舞蹈大师半信半疑。
别说病人,就是医学院的高材生屈侠,也是头回见到。
“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病症。在我做医生的漫长生涯里,你是第二例。”教授解释。
“那第一例呢?”女病人忙不迭地问。
“很遗憾,他死了。”教授沉痛地说。
“我不信!”舞蹈大师歇斯底里地嚎叫起来。“我绝不会得这样可怕的绝症。你是江湖骗子,你瞎说八道!虫子怎么会像天文学家一样知道月有阴晴圆缺?你看不出我是什么病,就故弄玄虚!”
屈侠想把这个疯狂的女人请到外面去吃点镇静剂。教授轻摆了一下手。
“你听我说。不要小看虫子。虫子也是一种生命。你早年吃过生肉,虫卵就是那时潜进了你的血液。它们在你的脑子里定居下来,生儿育女。它们的繁殖周期是以月相变化为规律。既然澎湃的潮汐都听从月亮的指挥,虫子当然也可以这样了。” 教授耐心地解说。
“那我可怎么办?!”舞蹈大师操拳就要砸自己的脑袋,屈侠刚要赶上前制止,女大师又停了手。“不能打。要是万一打漏了,虫子跑了出来,我的头就成了马蜂窝……呜呜……”她孤苦无助地哭了。
“我可以把你的病治好。虫子外面包着一层膜,很薄,但已经足够了。我们可以用b一射线刀将它完整地剔除。”教授很有把握地说。
“真的?”女大师泪眼婆娑地问。
“是的。”教授说。
“您有绝对的把握?”舞蹈大师咄咄逼人地追问。
“医学是没有绝对这个词的。我们将尽力而为。”教授坦诚相见。
“你们要把我的脑袋打开瓢?隔皮买瓜生熟还没个准呢,说我脑袋里有虫,你有什么证据?拿出来!”
虽说女大师重病在身,屈侠也觉得她稍稍过分了一些。这又不是对簿公堂,还要什么证据。你来看病,说明你信这个医生,凡事情则灵不信就不灵吗!陶教授就是靠圣手摸脉诊病,你还让他拿出什么证据!
没想到教授和颜悦色地说:“你说得有道理。为了更保险起见,你到隔壁去做一下系统检查。”
“要抽很多血吗?我就是因为怕抽血,才不敢上医院的。人家都说您这儿不用抽血,我才来的。没想到又打发我去抽血。”女大师罗嗦不止。
“女士,您是否陷入了一个怪圈,您是仰慕教授的特殊方法,才到我们这里来的。教授为您详细地解说了病情,您却信不过。现在双管齐下,您又有怨言。”作为教授的学生和助手,屈侠忍不住插话。
教授严厉地示意他闭嘴。“人命关天,慎重些好。”
“所有的检查只需一滴血就可以完成。”屈侠耐心地解释。
大师刚高去,诊室的门又被推开。“小伙子,什么时候能轮到我?呵呵,我的腿都坐麻了。”拄拐棍的老奶奶又来了。
教授半仰着脸,雪白的头发遮没了他智慧的额头,已经睡着了。诊断是一桩非常耗费精气神的事情。
“教授累了。一会儿就轮到您了。请再耐心等等。”屈侠好言劝走她。
“人家说虫包没外膜,不能手术。可您说有。”女大师回来了。
“人家是谁?”教授猛然惊醒。
“电脑。”舞蹈大师说。
“请你记住,人脑永远比电脑强。赶快手术,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教授谆谆告诫。
“可是您的第一个病人不是死了吗?我一想起来,好怕。脑袋被打开,那个重新缝起来的人还是我吗?”女大师战战兢兢。
“是你。”教授和蔼地说,“而且比现在的你还要完美。”他沉吟着,思绪穿过遥远的时空。“是的。我的那一位病人死了。这是我终生的遗憾。在那以后的日子里,我无数次地检讨自身。我分析了失误,改进了仪器,不断磨砺感觉……”教授猛地打住话头,“你的手术会成功的。”
“谢谢!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