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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鞍钢老实地说:“也看,但不太懂。”
“我最喜欢看。这是对抗性最强的运动。任何一次推进,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有时候,好几个人受伤,也不见得能前进几米。”
“这只球,是否指KG?”
顾铮摆摆手:“KG的研制,早就成了明日黄花。我说的是我。他们为了把我推出比赛场地,什么办法都用了。最后,我对他们说,你们要是把这些心思用在KG上,KG早就研制出来了。”
“你为什么要退出呢?”他曾经仔细地研究了顾铮的材料。
“越南人,我这是随便比喻,是不能跟美国人玩橄榄球的。”顾铮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动。“且不说美国人玩儿这个东西,很有些年头了,就是体重也要差若干个数量级,那是一场力量不均衡的对抗。”
“把你推出场的是李帅?”
顾铮不屑地说:“区区的李帅?”接下来,他又依次否掉了于建欣、方兴。见周鞍钢还在追问,他突然问,“你喜欢研究历史吗?”
“喜欢而已,谈不上研究。”
“你知道岳飞是被谁害死的吗?”
他当然知道答案,但为了更好地维护谈话的平台,便说是秦桧。如果你总显得比调查对象知道得多,那你就很难得到完全的答案。
“秦桧?秦桧不过是一个工具,真正元凶是皇帝赵构。岳飞一句‘靖康耻,犹未血。臣子恨,何时灭。》就让皇帝不舒服,要是把前皇帝弄回来了,他怎么摆放自己?”
“在你的故事里,这个皇帝赵构,由谁扮演?”他小心翼翼地问。
“人乎哉?非人也!”
他明白顾铮的意思是,他的对手,是一个利益集团。但还是希望知道得明确一些:“我一定替你保密。”
“我说不说和你保不保密没有关系。该说的,”顾铮站起来,“我都说了,就这样吧。”
他诚恳地握住顾铮很知识分子的手说:“谢谢你。”
顾铮似乎从他的手掌,感觉到他的真诚:“最后我想告诉你一个小常识。目前的禽流感病毒H5N1,正沿着1918年西班牙流感病毒相似的途径变异。病毒每次感染包括人类和其他哺乳动物,都会发生一次变异。而这些变异的方向,全都使得病毒更容易在人体内存活和繁殖。”
“消灭这些病毒,正是我们的责任。”周鞍钢很有信心地说。
顾铮摇头:“病毒是无法全部消灭的。而且病毒永远要比病毒学家聪明。因为它要生存。”
在猴群中,猴王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它拥有整个群落中所有的雌性。一旦它发现,有其他雄性试图染指属下的雌性,便会拼死抗争。李帅身上,有着很强的“猴王因素”,他把隆德药业,看成了自己的领地。任何人插手,都必须驱逐。所以当他得知周鞍钢找顾铮谈话后,立刻来找方兴。他知道凭借自己的力量,不足以与检察院抗衡。
方兴听完,无动于衷地说:“检察院的工作就是怀疑一切。你可以把这次调查当作一次体检看待。查出病,就医治。没有病,皆大欢喜。”
李帅知道这话方兴自己也不相信,围绕KG,不知道有多少问题。但这话不能说出来,尤其在自己打算用“KG换总经理”的时候。于是,他起身说道:“也只好如此,‘既来之,则安之》了!”
方兴摆手让他坐下:“你跟我要的东西,我给不了你。不对,这话也不完全,不是我不给你,而是上面不同意。”
他一听,就知道“总经理”当不上了。血压立刻上来了:“为什么?”
方兴当然不会说具体的事情:“干部这事情,很复杂。每空出一个位置,都有好多人在争取。上面自然要想办法平衡。这就是平衡的产物。”
他的脸更红了:“你答应过我的。”
“此一时,彼一时也!”方兴从来没打算让李帅接任他的位置,甚至根本就没有向上推荐他。一来是李帅有太多的问题;二来,他认为他不具备资格不说,也没有领导的能力。当时答应,不过是为了让记者招待会顺利进行的权宜之计。
他身体紧绷:“你在耍我!”
方兴不动声色地说:“我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
他愤怒地说:“如果你不以你的位置为诱饵,我就不会违心地召开记者招待会,去宣布KG已经成功。更不会把KG配方拿出来。”
方兴内心认为鱼吃诱饵,是鱼的错,而不是诱饵的错。但说出来的话,却很冠冕堂皇:“KG是你的职务发明。如果它确实是你发明的话。所以你必须拿出来。你作为集团公司的一名干部,召开记者招待会,是你工作的一部分。”
李帅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我所做的工作,最后都变成你政绩的一部分。”
“是的。如同别人的研究工作,最终要变成你的发明的一部分一样。我们每个人,都在一定程度上,为他人作嫁衣。我们在决定别人的命运的同时,我们自己的命运也被别人所决定。”方兴平静地回答,“一笔奖金、一幢类似这样的别墅、集团公司的副总经理,你可以挑选。三项都要,我也可以考虑。”
他已经完全平静下来:“我只要总经理。”
“宦海风波无常,远不如当你的科学家。”方兴很耐心地说。
“任何一个当官的,尤其是像你这样,当大官有实权的人,都说当官没意思。狐狸吃不着葡萄,说葡萄是酸的,情有可原。可狐狸明明吃到了甜葡萄,却偏偏要说葡萄是酸的,这就是狡猾,这就是阴险!”他故意把烟灰弹在地毯上,“我跟你说实话。在中国,最好的职业,就是做官。这是我这两年才明白的道理。不说别的,就是你刚才试图给我的三样东西的前两样,一个科学家,一辈子也挣不出来。”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
李帅强硬地说:“一点儿没有误会。如果你不给我要的东西,你也将得不到你要的东西。你‘国士待我》我就‘国士报之》。你视我为草芥,我就视你为寇仇!”
“高祖刘邦,曾经称韩信为‘国士无双》,可最后怎么样?你懂历史,我就不说了。”方兴语调平缓,但内容强硬,“但我相信本人作为一个组织的领导者,是有能力约束其成员的。”
李帅毫不示弱地与之对视。
周鞍钢将隆德的情况汇总后,率领徐纲、那红等,去向高策汇报。
详细的汇报,是徐纲作的。讲完之后,他加了一句自己的感想:“我真的没想到,小小的一个隆德公司,竟然这么复杂。”
高策笑笑:“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那红则觉得隆德特别像乌克兰的套娃:一个娃娃外面,套着另外一个娃娃。
高策问:“那最核心的那一个是什么?”
徐纲抢着说:“当然是KG。”
高策又问:“那最外面的一个是什么呢?”见无人能答,他就引用伟人一段著名的语录结束会议,“结论产生于调查研究的结尾,而不是开始。散会。”
周鞍钢知道高策已经完全明白了一切。他之所以不表态,是因为牵涉到方兴这一级干部,必须向省委请示。
李帅进屋后,用投掷动作,将包狠狠地扔向沙发。包中的东西,全都飞了出来。宁夕赶紧过去,边收拾边问:“怎么啦?”
他没好气地说:“怎么也没怎么?”说罢,就向卫生间走去。
进入卫生间后,他锁好门。踩着马桶盖子,从顶棚里面取出那个小包。然后,他坐到马桶上,打开小包。一层层包装被去掉之后,露出一块结晶体。
他仔细观察之,嘴巴里还喃喃自语:“有你就有一切!就有一切!”
就在与方兴对视的那一刻,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卖掉KG。
在这之前,他的所作所为,就像足球在底线盘带。可这个决定一旦作出,那就彻底地出去了,且万劫不复。可他是个自信的人,相信自己的决策能力、计划能力,还相信自己的运气。
突然,他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反复观察后,他脸色大变。他霍地起身,准备出去。但到了门口又停住。
他返回镜子前,默默地看着镜子当中的自己。慢慢地,他平静下来。
丁尼向躺在沙发上的方兴汇报:“收入很不错。大概有一个多亿的进账。比去年增长了百分之十还多。”
方兴闭着眼睛说:“再有两天,到了百分之十五,就可以谢幕了。”
她试探性地问:“其实现在就差不多了,国民经济的增长也才百分之八多。”
“多出来的部分,要填补去年上报利润中虚列的那一块。”
她不以为然地说:“陈芝麻,烂谷子,有谁会去翻腾?”
“揭开伤疤,流出来的血,永远是新鲜的。尤其是周鞍钢这个人。”
“通过张琴,我已经查明,他们的目标是对准李帅的。”她其实在说谎,“而李帅那边,不会有什么事。就算有事,往袁因身上一推,就死无对证了。”
方兴根本不相信这话。任何一个成功的公务人员,都不会对自己的亲属讲工作上的事。周鞍钢更不会,但揭穿她毫无意义,“低估自己的对手,是最大的错误。调察组的调查对象中,一定有法律部门的人,检察院无疑是首选。”
“让祝副省长影响他们一下,不就结了?”
“干部问题,除去一把手和组织部外,他人根本无法插手。”
“当官对你就这么重要?”
“李白有诗,‘若得酒中趣,勿对醒者言》。你没当过,所以不会懂。”
她不以为然地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官场上,处处都是陷阱。我看你就和一个扫雷的工兵一样,每走一步,都战战兢兢。你最喜欢打高尔夫球了,可到了这,也就打过一两次。别人送你一套杰尼亚西装,你很喜欢,但第一件事,就是小心翼翼地把人人都引以为豪的商标剪掉。你还喜欢开汽车,可连一辆跑车都不敢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