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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仲轩奇道:〃她可不是小孩子。〃
〃少年她十分卫护我——〃
〃可是,你们现在已经长大了,连体婴也应当分开生活。〃
〃我得听听她的意思。〃
〃她不会反对搬开住。〃
〃你怎么知道?〃
许仲轩笑答:〃自由可贵。〃
可晴站在窗前,小露台处是一个公园,绿草如茵,不像真的。
凡是太好的东西都不像真的。
又有人说,如果一件事好得不似真的,可能它的确不是真的。
〃我们走吧。〃
刚好碰到经纪另外带人来看房子。
那是一对年轻夫妇,喜欢,但嫌贵,正在大力压价。
可晴很不以为然。
买得起,就不算贵,何必狠狠还价,还有,喜欢,更加难得,还不快快买下。
可晴朝许仲轩丢一个眼色。
许仲轩笑了一笑,同经纪轻轻说了几句。
经纪笑逐颜开,立刻对那对夫妇说:〃有事,我得赶回公司,现在要锁门了。〃
许仲轩拉着可晴大笑着跑下楼梯。
回到旧宅,果然觉得宽大空洞,说话都有回音。
如果少屏喜欢,她可以继续住在这里。
保姆帮她收拾,有点担心,〃你一天三餐怎么吃法?〃
可晴笑,〃像其他学生那样吃三文治或罐头汤。〃
〃我一星期过来帮你几天。〃
〃那我可怎么独立生活呢?〃
身后有一把声音接上来,〃谁要过独立生活?〃
可晴惊喜,〃少屏,你真神出鬼没。〃
〃果然不出山人所料,嫌我多余了。〃
可晴笑,〃你看你这张嘴。〃
少屏说下去,〃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胡说,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需要帮忙搬家吗?〃
〃你不反对?〃
〃我替你高兴,自家张罗生活会使你成熟。〃
可晴大喜,〃少屏,那么,这里一切属于你。〃
少屏摇头,〃见到更好的,立刻走开,人真易变心。〃
第二天,可晴接到电话。
甄律师的声音:〃可晴,最近你开过两张大额支票?〃
可晴大奇,〃你怎么会知道?〃
〃呃,银行经理同我熟。〃
〃这经理泄露客户机密,严重失职。〃
甄律师立刻明白了。
可晴温言:〃我自有打算,你不必操心。〃
话已说得很明白。
甄律师问:〃为何买下中等住宅区小单位?〃
〃学做普通人总得先交学费。〃
〃可晴,你要小心。〃
〃我知道。〃
〃友情毋需涉及金钱。〃
可晴不出声。
〃社会上许多人有企图。〃
可晴终于说话了,〃我也有所图,我希望男女朋友时时陪伴我,以我为重。〃
甄律师听了,叹口气。
可晴的声音渐渐降低,〃人清无徒,水清无鱼。〃
〃可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
可晴答:〃我也懂些人情世故。〃
〃我小觑了你。〃
〃甄律师,以后别再查我的账了。〃
这是世上最温和的警告,但是,警告还是警告。
可晴轻轻放下电话。
她不打算让这件事影响她的心情。
一星期后她搬到新家去。
许仲轩替她置了精致的家具,十分合用。
〃让我来签收。〃
〃当是我的礼物好了。〃
可晴微笑,〃我不接受来自异性的物质。〃
〃是嫌笨重?〃
〃不不。〃
〃总有例外吧。〃
〃让我考虑一下。〃
新生活不易过,时间忽然不够用,事事需自己动手,顾此失彼,可晴到这个时候才发觉许仲轩叫她搬出来实有深意。
可晴发觉每日光是洗碗就得半天,还有,衣服一下子一大堆,就算用洗衣机也手续繁复,并且,得逐件熨平。
所有食物用品得自店铺买了扛回来,只得乐观地当一个节目来做,循环不息。
这都叫可晴讶异,怪不得人类文明进度如此缓慢,原来时间精力都叫生活折磨殆尽。
从前竟不觉得,原来保姆人不知鬼不觉统统安排妥当真正好本事。
像所有学生一样,可晴把煮食的时间省下,现在只吃三文治,衣服自干衣机取出就穿,皱皱地,另有种随和味道。
终于同普通人一样了,这正是可晴一直想要的,心情反而比以前好。
许仲轩每日绝早来接她上学,简直变成她的闹钟,晚上又陪至深夜。
一星期七日,一个月三十天,从不告假。
可晴想,这一定是恋爱了,满心喜滋滋。
一日清晨,门铃骤响,可晴去开门,以为是许仲轩。
她意外了。
〃保姆,你怎么来了?〃
保姆脸色踌躇,似有难言之隐。
〃什么事,你坐下慢慢说?〃
〃妹妹,我来辞职。〃
〃有话好好说,做了那么多年,怎么说走就走。〃
保姆迟疑半晌,丢下一句话:〃我是老先生请来服侍你一个人的。〃可晴立刻明白了。
〃我已到达退休的年纪。〃
〃是,我明白,我挽留无效。〃
〃老先生过去之后,一切都变了,我无法适应。〃
可晴按住保姆的手,〃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
〃我下个礼拜就收拾东西离开。〃
〃不必限时限刻。〃
保姆略为宽容,随即抬头打量环境,惊叫起来,〃这么乱,这么脏,妹妹你怎么会习惯。〃
浴缸圆周镶着黑垢,一个角落堆着大叠旧报纸杂志,无数杯碟尚未洗清。
〃我来帮你。〃
〃不不,我自己会得料理。〃
可是保姆已经卷起衣袖操作。
一个健康的成年人需另一个成年人服侍,真是罪过。
可晴趁这个空档,去写了一张支票。
保姆伸手接过,〃呵,不用这么多。〃
〃都是你应得的。〃
保姆忽然气平了,〃我时时来看你,帮你打扫。〃
〃欢迎你。〃
可晴一直送她到楼下。
这话是文生前说的:你若不能礼待下人,你就还不配做主人。
下午,孟少屏来了。
〃咦,〃她笑道,〃地方整洁,莫非有人转了性。〃
可晴放下功课,〃保姆辞工走了。〃
少屏说:〃放心,我会雇清洁公司来打扫。〃
可晴看着她,〃少屏,我另外有主意。〃
少屏一怔,随即自嘲:〃呵,当然,你看我,几乎忘记那是你的地方。〃
可晴说:〃你早出晚归,与保姆很少碰头,怎么会起冲突?〃
少屏答:〃有种工人做久了,以为自己是半个主人,专门欺压客人。〃
可晴说:〃我是你,就不会同她斗。〃
〃喂,〃少屏不悦,〃朋友的地位总比工人高吧。〃
〃那自然,所以你根本不值得去冒犯一个保姆。〃
〃可晴,你是在教训我?〃
〃少屏,我是在说,你毋需排挤一个工人来提高自己身分。〃
〃唷,拿出颜色来了。〃
少屏扔下手上书本,取过外套,想拂袖而去。
可晴看着她,终于,少屏叹口气,知道形势比人强,她的身分不过是个伴读,别忘了才好,她缓缓转过头来。
〃对不起。〃她说。
〃我已经批准她辞工,她下星期走。〃
少屏吁出一口气。
可晴说:〃我去书馆找资料,你来不来?〃
〃我去补妆。〃
可晴穿上大衣,忽然觉得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喏,像有人在脖子后吹气一样。
她警惕地抬起头,在墙上镜子的反映中,看到身后的少屏正瞪着她。
惊鸿一瞥,可是那眼光中寒冷之意,叫可晴发呆,也许,她适才语气是太重了。
但是少屏随即若无其事满面笑容地走过来,帮可晴整理大衣领子。
她们在书馆逗留了整个上午才分手。
下午,见到许仲轩,可晴把事情告诉他。
他一言不发。
连头都不敢动,生怕身体语言亦会引起误会。
〃也许少屏不知道伙计是头一号要迁就的人物。〃
许仲轩眼睛看着双手。
〃不过,我可能是得罪了她。〃
许仲轩喝一口咖啡。
可晴笑了,〃看你,一点忠告也无。〃
许仲轩看着她,〃经济科高材生,快要大考,温习进度如何?〃
〃很好,谢谢你。〃
可晴挽着男友手臂,脸依偎在他手臂上。
她最喜欢许君的大手,若果任她在他身上挑一样,她情愿挑他的手,而不是他的唇。
可晴微微笑。
〃在想什么?〃
怎么可以告诉他。
〃没什么。〃
心中却是满意到极点,在脸上表露无遗。
在灵魂极黑暗的一角,可晴也保留余地,她是先天失聪人,曾经问过医生,子女遗传率有几成。
医生这样答:〃照数学研究,约百分之三十左右,可是,视运气而定,有人一年连中三次彩券头奖。〃
百分之一都已经太多。
童年时吃的苦头历历在目,可晴从来不敢论婚嫁组织家庭。
保姆事件之后,少屏不大来了。
可晴歉意,刻意低声下气,一日,买到一种少屏一直找的透明包书纸,打算讨好她,亲自送到老房子去。
她不在家,可晴用锁匙开门进屋。
屋内很整齐,可是积着薄薄灰尘。
客厅书房家具都用白布遮住,像已经没有人居住。
可晴一惊。
少屏难道已经搬走?
她连忙走进卧室。
推开门,松了一口气,少屏仍然在此挂单,她还没走。
小小床上搭着她带来的针织大披肩,安乐椅上是黑纱裙子,窗台放几盆小小仙人掌。
客房内甚有私人味道与感觉,可晴恻然,少屏自幼流离,何处是家,处处是家,她顽强刚毅地,努力克服环境,成绩斐然。
可晴忽然觉得少屏才是这里的主人,她不应打扰她,于是也没有留下礼物,悄悄离去。
走之前视察了浴室与厨房,暗暗佩服,少屏比她整洁百倍。
用剩的肥皂渣,她放在一只旧丝袜里装好再用,这种节俭借物的好习惯,可晴根本不懂得。
她一个人回到小公寓去。
不禁学着少屏收拾起来,开头懒洋洋,整理出一个角落之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