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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吉一怔,看向妻子忧心忡忡的眼神。
“有些天生的东西是掩饰不了的……”洛云幽幽叹息着,“即使刻意隐藏,依然引人注目,随着时间的累积反而会越发明显……”
妻子的话蓦然如惊雷击中了他心底隐隐不安的角落。他真的未曾发觉吗,还是他下意识地自我安慰?
珏儿小时候的模样依然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细瓷一般无瑕的脸蛋儿,精致完美的五官,十年后会是什么模样。
“当年,若是带着她们姐妹俩找个隐僻的角落平平静静地生活,如今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是是非非……”洛云看向自己的丈夫,坚定地说道,“尽早让珏儿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后院,白狮伽蓝眯着眼趴在院落中央,享受着每日晚饭后桑珏用鬃刷替它梳理颈间鬣毛的幸福时光,偶尔抬起眼皮瞅一眼回廊上那抹闲淡的人影。
“你是在逃避吗?”洛卡莫靠在回廊上轻声开口。
桑珏专心地梳理着伽蓝的鬣毛,面色沉静如常,任凭他兀自说着。他仿佛自言自语般,“是不想接受,还是不敢面对?”
院落里只听到伽蓝鼻间发出极其享受的咕噜声。
“你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你也知道他不会轻易放弃!”
“那又如何?”沙哑的嗓音在夜风中淡然响起。她不曾抬眼,手中的动作亦未有片刻的停顿。
“上一次牺牲的是桑珠,这一次会是谁?”洛卡莫平静的声音透着一丝沁凉,如一柄钝刃,毫无预警地在她心底割开了一道血口。
她倏地抬眸看向他,清冷的眼底裂现一丝疼痛和怒色,目光犹如寒冰一般。
面对她眼底的冰冷,他的脸上却漾起了一抹温柔的笑容,“我喜欢看你生气的模样……至少,那是真实的你。”
桑珏脸上闪过一丝愕然,未料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说你的人生不需要任何人来指引,可我只是希望你能做回本来的自己,希望你能卸下身上的枷锁,希望你自由,也希望……”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那目光柔软得仿佛可以化出水一般。
回廊上的灯光将洛卡莫那张清朗俊逸的脸照亮,仿佛有阳光照耀一般温暖。那样的温暖总令她不忍拒绝。
怔了怔,她移开了视线,不再去看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睛。
伽蓝起身瞄了一眼回廊上的人影,然后跟随桑珏往夜色中走去。
身后,执著的声音在夜风中传来,“希望有一天,当你想要重新选择的时候,能看到我所在的方向……”
五十二、密旨辞官
深夜,一辆黑色的马车悄然停在了镇国公府后门。
车帘撩起,只露出一截裹在黑色斗篷里的手。
侍卫戒备地瞄了一眼那只自车内伸出的手,借着门廊的灯光,隐约可见那只手里握有一封火漆封印的书信。
侍卫神色一惊,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封信,匆匆奔入府内。
很快,急促而刻意压低的脚步声自镇国公府内传来。
门开,两抹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闪出,迅速登上马车而去。眨眼间,黑色的马车便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
深夜寂静的穹隆银城内,只听得急促的马蹄,黑影一闪而过。
车帘再次撩起,马车已然停在了一处僻静的宅院之外。
车夫敲了三声门板,紧闭的院门自内而开。
宅院里漆黑一片,树影森森,并无明晰的道路,一行三抹人影沉默地穿行其间。
大约半盏茶的工夫,树影之中出现了一抹灯光。领路的黑衣人放缓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人,然后轻轻推开了房间的木门。
“微臣参见甬帝!”黑色的斗篷揭开,桑吉与桑珏齐身跪拜屋内负手而立的素服老者。
“无须多礼。”桐格摆了摆手,对二人说道,“两位将军请坐。”
内侍总管布隆将屋内的油灯拨亮了些,然后沉默地退至门外候着。
“深夜急传两位而来,是有重任所托。”桐格直接切入正题,面色凝重,“二位是朕最信任和器重的人,所以此事交由二位,朕才能放心。”
“甬帝所托重任,臣自当全力以赴。”桑吉回答得干脆利落,低垂的眼底却悄然掠过一抹隐忧。
“桑爱卿从来就没有让朕失望过。”桐格凝重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然后看向桑珏说道,“相信狻猊将军也不会例外。”
桑珏沉默地望向甬帝桐格那张傲然却格外诚挚的脸,不动声色地答道:“臣亦当全力以赴,不辱圣命。”
“好,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话音落下,桐格将一本墨绿色的册子递到了桑吉手中。
当天夜里,梅里阁突传噩耗,曾司职为长王子调药的太药长老在梅里阁上吊自尽。
翌日早朝,人心惶惶。
金穹殿上,众臣奏报完毕之后,镇国公桑吉突然请辞,以年事已高,病痛缠身,无法再胜任镇北大将军之职为由,恳请告老还乡。
群臣一片惊讶哗然。
甬帝桐格几番挽留,无奈桑吉心意已决,只得遗憾应允。甬帝赐金银万两,以慰镇国公数十年为国效命之功,另特别调派五万人马护送镇国公荣归故里。
如此,镇北大将军之位悬空,紫金虎头令符移交何人之手成了众人目光聚集的新焦点。
得闻桑吉突然请辞,洛云没有半分的喜悦。虽然之前桑吉曾答应她要解甲归田,终日与她相伴,但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得令人深感不安。
“为什么事先都没听你说?
“给你个惊喜啊!”桑吉笑望了她一眼,然后重又埋首清点自己的武器、铠甲。
“真的是惊喜吗?”洛云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言语间充满疑虑,“还是另有隐情?”
桑吉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东西拉她在床边坐下,“你就不要多心了,咱们开开心心地一起回乡养老,这不是你一直期望的吗?”
沉默看了他半晌,洛云忽然开口道:“那珏儿呢?”
“珏儿的事情,过段时间再提。如果咱们‘父子’俩同时请辞,那不是更让人多疑?”
虽然桑吉的话不无道理,但她心中仍觉得不妥,“咱们要是走了,留下珏儿一个人在这里,叫我如何放心?”
“这里还有莫儿呀!”
“莫儿?”洛云一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呵呵,”桑吉瞅着她笑道,“这不正如你所愿吗?”
“可是……”她仍有犹豫。
桑吉故意挑眉说道:“你是不放心莫儿?”
洛云立时瞪了他一眼,嗔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可能会对莫儿不放心!”
“这不就好了。”桑吉搂了搂她的肩膀,劝慰道,“放心吧,珏儿不会有事的。”
“那珏儿什么时候能和咱们在一起?”洛云将头靠在他的怀里轻声低语。
“不会很久的……”他柔声回应,脸上的笑容悄然淡去,露出几分沉重。
桑吉离开帝都归乡之日,甬帝亲率文武百官将其送下亚丁高原,表达对一代功臣良将最高的尊敬。亚丁高原上所有百姓亦都自发列道两旁为其送行,感谢这位保家卫国,驰骋沙场半生的老英雄。
如此场面,令这位铁血刚硬的老将泪湿衫襟。
拜别帝王、百官,桑吉含泪挥手告别前来为他送行的百姓,然后偕同妻子登上返乡的马车。
五万铁骑早已列队候在城外,奉旨护送这位声名威赫的老英雄返回故里。送别的号角响起,浩荡的队伍在无数双依依不舍的目光中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渐渐远去。
站在群臣之中的桑珏沉默地凝望着渐渐消失在朝阳中的车马队伍,一脸平静,未见半分情绪的流露。只是在所有人都转身后,她才最后一个转身离开。
人群在进入穹隆银城之后相继散去。
官员们上前与桑珏客套了几句,便各自离开,最后只剩下洛卡莫一人沉默地守在她身边。
两人一前一后往家的方向走去。
待走至熟悉的府门外,桑珏忽然停住了脚步,抬首望着府门上方悬挂的崭新牌匾——狻猊将军府,几个醒目的大字倒映在她清冷的眼底,竟是黯然模糊。
她一怔,闭了闭眼,重又睁开。金漆的大字光亮鲜明。
“怎么了?”洛卡莫轻声开口,觉出她神色间那一丝细微的异样。
“没什么。”她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意,开口道,“只是有些不习惯。”话落,举步走入府内。
当她漠然的背影消失在门内,洛卡莫却仍久久驻足在原地,盯着门匾上的金漆大字,眉头深锁。
不过少了四个人而已,府里却陡然冷清了许多。
胖阿婶和福伯随父母一同回下穹去了,府里上下的管理事务便交给了婢女中资历最久的金花。
金花十三岁进府,十年来一直跟在胖阿婶身边当帮手,性格乖巧伶俐,不光学得了一手好厨艺,而且熟知桑珏的生活习性。
忙活了一下午,金花特地备好一桌子丰盛的饭菜,桑珏却只是草草地吃了几口,便早早地回房休息了。
看着满桌几乎未动的菜肴,金花暗自叹了口气,脸上有些失望的神色。
“这些菜的味道很好。”
“表少爷是在安慰奴婢吧。”金花尴尬地看向坐在饭桌旁的另一位主子,“这些菜虽然全是按照少将军的口味来做的,只可惜奴婢的厨艺不精……”
洛卡莫轻轻地放下碗筷,一脸温和地笑看着她,说道:“同样的菜肴,只是品菜之人的心情不同而已。”
金花愣了一下,清秀素净的脸上浮出一丝淡淡的红晕,然后感激地对洛卡莫点了点头。
五十三、鬼士突袭
雕花宫灯如金色的莲花在夜色中渐次盛开。
晚膳后,候选世子妃的二十名少女按规定要到典仪阁学习宫廷礼仪。一群青春俏丽的少女低低笑闹着由侍奴领着,结队往位于皇宫东南角的典仪阁方向走去。
行至后花园外的走廊时,侍奴回身警示各位千金小姐们不得喧哗。
自大王子病逝之后,甬后拉珍悲伤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