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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玉俊颜*如仙,泼墨云丝柔曼若水,即使只看一眼,便令人终生难忘。穆兰嫣有些不知所措地僵在那里,怔怔地看着桐青悒绝美的侧脸,神情有丝迷蒙。
“穆小姐若不嫌弃,就与咱们同坐一桌好了!”桐青悒淡淡开口,目光仍望向窗外的雨雾。
桑缈退开一步,让出了自己刚才所坐的位置,与贝叶站在一起。
穆兰嫣愣了愣,犹豫地看着桐青悒。
“既然桐公子开口,不妨坐下来聊聊!”楼梯口忽然走下来一抹高大魁梧的身影,黑袍阴沉,豹目犀利,血石耳坠鲜红欲滴。
穆枭的出现,令店堂里的空气陡然冰冷了下来。所有人都噤声不语,目光随着他的身影移动。
他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桐青悒对面的位置,抬头扫了桑缈一眼,说道:“居然能在这里遇到熟人,不知道算不算是缘分?”
“不过巧遇罢了。”桐青悒淡然一笑。
穆枭笑了笑,伸手夹了块牛肉,“嗯,这肉味道不错,好肉自然要配好酒才是!”说罢,扬手冲掌柜喊道,“来坛酒!”
“穆公子,好兴致!”桑缈似笑非笑地开口,“不过,大清早的喝烈酒可是很伤身的。”
穆枭瞥了他一眼,随手又夹了块牛肉放到嘴里,边嚼边看向桐青悒笑道:“穆某我是一介粗人,不比娇贵的千金之躯,常年烽烟血雨地打打杀杀,烈酒金戈不分离,这身子骨反倒比常人硬朗强悍啊。”
掌柜的将一坛酒送上了桌,不待动手,就见穆兰嫣动作娴熟地将酒坛开封,然后依次摆好四个碗,倒满酒。
“他乡遇故人,高兴!”穆枭不由分说,端起碗一口喝尽。
穆兰嫣随后端起桌上的一碗酒,看向桐青悒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也是一仰而尽。
桌上的四只碗空了两只,桑缈立时了然,二话不说端起桌上剩下的酒碗,接连喝下两碗。
烈酒从喉咙滑入,**如火烧灼着他的胃,他强忍着不适,面不改色地回视穆枭锋锐的眼神,“的确是好酒!”
“哈哈哈……”穆枭朗声大笑,拿过酒坛再次将四只碗倒满,举碗说道,“难得遇知己啊!”说罢,又是一口而尽。
桑缈未有半分犹豫,再次端起桌上的酒碗,虽然胃里灼痛难受,可此刻他不能有一丝退缩。穆枭是故意的,明知世子桐青悒向来滴酒不沾。
店堂里的客人们全都侧目看着穆枭与桑缈之间的这场没有刀光剑影的较量。
当掌柜抱出第五坛酒的时候,桐青悒倏地站起身,一把夺过了桑缈手中的酒碗,几乎是愤怒地搁到桌上,瞪着穆枭冷冷说道:“酒不是用来这么浪费的。”
外面仍旧大雨不歇,店堂内的气氛也是暗潮汹涌。陈年烈酒的醇香弥漫在空气中,久久萦绕不散。
许久,店堂内没有一丁点儿声响。
桑缈一动不动地站着,身体里似有一团火在燃烧,令他皮脂欲裂,而眼前穆枭的身影也变得模糊,周遭的一切在来回晃动。他咬牙硬撑着,伸手扶住桌角,他不能倒下,不能倒……
二十、旅途冷情
迷迷糊糊中,有一些模糊的光影在黑暗中飞快地掠过。
苍鹰在灰白的天空盘旋,清澈碧幽的河畔,枯黄的芦苇如潮水蔓延至天际。灰白的天空和苍茫的大地之间,红衣小女孩仰头望着面容模糊的少年,将一只红色的锦囊捧在手里,递到少年面前。满满一袋的蜜枣,色泽金黄金黄的如阳光一般,越来越耀眼。
……
玄色狐裘华袍,头戴翠玉羽冠的老者满头华发,笑容亲切地摸着小女孩的头,“你要记住,人生是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只要你想,你就可以飞得很高很高。”
……
睡莲池畔,一袭白衣胜雪的少年缓缓地转过头来,那张脸美得冷清、孤傲、疏离、漠然。他说:“我叫——桐青悒。”
……
霜月弯刀隐隐散发着幽冷的寒芒,映亮了小女孩惊讶的小脸。
“我从不后悔自己所做的每一个选择……”石雕一般坚硬的脸部线条在烛火下如铜铸一般。
“因为人生不容许后悔,能做的就是勇敢地面对和承担!”
烛火熄灭,所有的光影骤然消失。
黑暗,仿佛无止境的黑暗……
“珏儿……”温柔的呼唤自遥远的虚空中轻轻飘来。
桑缈蓦然睁开眼睛,黑暗令他有片刻的怔愣,还未自梦境中醒来吗?那些尘封多年的记忆为何会突然苏醒过来?而且如此清晰!
“醒了?”伴着突然亮起的烛光,一抹白色的人影渐渐清晰。
他一惊,连忙坐起身,却在突然袭来的剧烈眩晕中又倒了下去。
“世子……”他抚着头想要撑起身体,却感觉脑袋似有千斤重,头痛欲裂,怎么也使不出一丝力气。
桐青悒伸手将他挣扎着起来的身体轻轻压回床上,静静地立在床边看着他,面容因为逆光而有些模糊。
那道沉默的目光令桑缈有些不自在,更何况他现在如此狼狈,连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他不记得他是怎么回到房间的,但足以说明他输给了穆枭。
“为什么要逞强?”低沉没有起伏的声音突然响起。
桑缈一怔,抬眸望向那张模糊的脸,心底竟莫名地有一丝慌乱。他看不清桐青悒的神情,却清晰地感觉到灼亮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他,仿佛能穿透他脸上冰冷的面具一般。
他移开视线,不去看他,“卑职无能……”
“明知道是陷阱,为什么还要跳?”
“对不起,殿下……”
“我说过,我不需要你为我赴汤蹈火,不需要你的牺牲,更不需要你的自以为是!”他不重不缓的声音如风掠过寒冰。
桑缈将目光落向房间黑暗的一角,沙哑平静的声音缓缓响起,“不管殿下需不需要,桑缈只是恪尽职守,履行身为禁卫领军的职责罢了。”
桐青悒一动不动地沉默着。
房间里的空气变得有些僵硬,烛火发出微弱的毕剥声,犹如他平静冷清的眼底隐隐跳动的火花。
许久,他忽然叹息一声,声音中透着一丝无奈,“我真想看看面具下的那张脸……是不是也如铁一般冰冷。”
桑缈的身体蓦地一僵,昏暗的光线隐去了面具下半张脸上的一丝僵硬。
桐青悒又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抬手挥灭烛火,离开了房间。
梦境一般的黑暗再次笼罩。
再次醒来的时候,桑缈发现他居然是在马车上。天空仍旧下着淅沥的小雨,路上一片泥泞,马车行驶得有些颠簸。
车帘上映着两名禁卫的身影,他探身望向窗外,竟看到桐青悒披着蓑衣、戴着笠帽骑马走在雨中。他愣了一下,倏地掀开了车帘,“停车!”
专注驾车的两人被他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赶紧收紧缰绳。不等车停稳,桑缈便跳了下去,“卑职该死,让殿下淋雨实属不该,请殿下上车。”
桐青悒面无表情地瞄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上车!”
“请殿下上车!”细雨中,桑缈拉住马缰拦在马前。
“我再说一次——”桐青悒冷冷地开口,“上车。”
桑缈抬目望向他,清冷如水的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最终却仍旧垂首,一动不动地说道:“多谢殿*恤,卑职现已无碍,还是请殿下上车避雨吧!”
蓦地,一阵劲风迎面而来,桑缈敏锐地退后一步,下意识地出手格挡直袭他咽喉的掌风。
“啊!”他一惊,在看到桐青悒漠然清冷的面孔时倏地收手。
“殿下!”贝叶、贝竺惊呼一声跳下马车冲过来,跪求道,“请殿下息怒!”
“带他上车。”桐青悒掐着桑缈的咽喉,将他甩开,然后回身上马,瞥向两名禁卫淡淡说道,“不要再有第二次。”
两名禁卫的脸色微僵,连忙应道:“是。”
贝叶扶起跌倒在泥水中的桑缈,关切地看了他一眼,垂首恳请道:“领军,请上车!”
贝竺已经掀开了车帘,站在马车边等着。
桑缈站起身,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泥水,一身青衫沾满了污泥。虽然狼狈,但他却挺直着肩背,缓缓地走到桐青悒的马前,躬身行礼道:“谢殿下!”话音落后,默然转身踏上马车。
梅雨季节,天空总是阴沉沉的,一场雨接着一场雨。
朦胧的细雨一路伴随着他们,从那曲城郊到下穹东境的城市孜托城,再一路时落时停地陪着他们到达苏毗城。整整七天,天空没有放晴过。
二十一、苦行僧伽
天色渐亮,苏毗城青石垒筑的城墙缓缓地在晨雾中浮现。下穹的气候远比上穹、中穹寒冷,此时已是六月,清晨的雾气仍然透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当一行人马停在穹王府门外时,正值侍卫交岗。看到风尘仆仆的人马,侍卫们有些惊讶,这个时间会有谁造访呢?
正待上前询问,就见马车上走下来一名面戴玄铁面具的青衫少年,虽然衣着朴素却难掩那一身清冷孤傲的出众气质。侍卫略微一怔,原本有些嚣张的态度立时放缓了下来,“此乃王府禁地,请问公子有何贵干?”
桑缈抬头望向王府门檐上那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大鹏鸟,眼底浮现出些许感慨。时光荏苒,鹏鸟依然如故。
许久,他才将目光挪开,看向面前一脸疑惑的侍卫,开口道:“麻烦通知你们王爷,世子殿下来访。”
那一声低哑的嗓音在宁静的清晨如闪电般传入王府门外的每一名侍卫耳中,所有人皆是一脸惊疑,纷纷望向说话的少年。
站在桑缈面前的侍卫愣了一下,然后有些犹疑地点头,转身走进府内。
很快,王府内便传来了纷沓的脚步声,侍卫们连忙上前将大门拉开,但见一位身着灰蓝常服的老者由奴仆搀扶着,神情急切地跨出门来。老者满头华发若雪,身形略微佝偻。
桑缈怔了怔,目光惊愕地盯着那名老者,直到听到苍老亲切的声音低唤道:“悒儿!”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卑职禁卫领军桑缈,参见苏毗穹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