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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弦走了出去,皇帝沉默注视我片刻,忽然笑了。
“他是个面冷心热的男人,对吗?”
对着一位病重的长辈,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我都不忍心冷漠对待。何况看到他疲惫而睿智的目光,我会想起许久未见的外婆。她也是这样苍老而聪慧。
“我对他还不太了解,也许是的。”我答道,“我没想到他不要王位。我不是遗憾,我只是意外。”
他含笑注视着我:“看来穆弦找了个很善良的姑娘。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对我的怜悯。”
“怜悯”这个词,对一个帝王来说太不合适。我有点不好意思,正要解释两句,他却话锋一转说:“他强迫了你,你却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的父亲。他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谢谢您这么说。”我说,“我不会因为旁人对我做了什么,改变做人的态度和原则。”
他凝视我片刻,目光中有了戏谑笑意:“看来你还在生他的气。”
我没出声,根本不是生气的概念。
皇帝敛了笑,轻轻招手:“来,坐到床边。我有话对你说。”
我知道正题来了,依言坐在宽大的床沿上。隔近了看,他的容貌更显憔悴,我不由得心头一软。
“诺尔十岁的时候,我才知道他的存在。”皇帝说,“他的母亲是个严肃要强的军人,认为男人从小该历经磨练,把他扔到军队里。她的军务又很忙,他长期处在无人照料的状态,跟个野孩子没有差别。你知道,在尊重强者的军队里,他这样的小孩子,会吃很多苦。”
我有点意外——虽然知道他是私生子,但没想到他会这么惨。
皇帝又说:“找到他的时候,他的性格跟他母亲一样,冷酷、严肃、固执、自制力非常高。甚至比母亲还要阴郁。所以我们一直忽略了他身上的危险性。你知道四年前,他为什么那样对你吗?”
我摇了摇头。
“诺尔的母亲,是一名兽人,兽族基因高达百分之九十。也就是说诺尔从她那里继承了45%的兽族基因。”皇帝沉声道,“他拥有我大部分的人族基因,也继承了我的一小部分机械基因。”
我有些吃惊——机械基因?难怪他的骨头那么硬。人、兽族、机械基因混杂,有点无法想象。
皇帝继续道:“虽然机械基因和兽族基因融合后,会相互促进,强化战斗力。但是这两种基因本质又是矛盾的,会加强他的基因不稳定性。
多年来,诺尔一直是帝国最优秀的军人,是我和他母亲的骄傲。他从未表现出兽性和兽态,直到四年前,他的母亲病逝。当时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向军部告了长假,开始宇宙旅行。我以为他只是需要散心。”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就是那时候遇到他的。
“大概是在与你相遇的前几天,他孤身一人,攻击了一支由十艘军舰构成的星际巡逻队。撞毁了许多架战机,咬伤很多人,自己也奄奄一息。”他不急不缓的说,“那个时候,他是兽化状态——他失控了。”
我再次听到了“失控”这个词。
第一次是肯亚说的,穆弦像条疯狗见人就咬,那时我只觉得震惊,并且难以想象;这次听皇帝也这么说,我才知道肯亚没有夸张。
一直以来,穆弦在我面前都是人形。久而久之,我有点难以把他和野兽联系在一起。我甚至以为,只有在比较过激的做~爱时,他会控制不住变成野兽。这也是我迟迟不想跟他亲近的一个原因。
没想到他当年失控到这个地步。
我的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那晚的野兽,想象它冲上全是人的飞船疯狂的撕咬,想象它浑身鲜血淋漓——
“不要害怕。”皇帝锐利的双眼紧盯着我,“经过上次的兽化,他已经可以很好的控制兽族基因,绝不会伤害到你。”
虽然他这么说,我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他继续说:“事件发生后,他的飞船抵达地球近地轨道。当时他的情况很不稳定,很可能攻击地球。他的飞船装备的武器,足以毁掉你们整个星球,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而他面临的,也将是残酷的人道毁灭。
当时只有莫普跟着他,没有任何办法,只好向我提议,寻找一名地球女人。对于兽族来说,食欲、性/欲是最原始也最有效的安抚手段。尤其对他这种成年的处~男;应当更有效。
出于私心,我批准了,并且作为命令下达给诺尔。然后莫普就为他找来你。你们一起度过的夜晚,是他最痛苦的时刻,他正在以意志与兽族基因抵抗,随时可能崩溃。但是,你成功的安抚了他。华遥,你救了他的命,间接也救了很多人,保护了你的星球。”
我彻底愣住了。
我从没想过,当年的原因,竟然这样严重。这令我深受震撼,又觉得匪夷所思。
如果说四年前,我对穆弦怀着一种冷酷的厌恶;那么被他掳到斯坦后,我拼命将这种厌恶转化为漠视。
可现在,他的父亲却告诉我,当时他是失控的,他是无奈的,他只是遵从父亲的命令。我失去了贞~操,却救了他,保护了自己的家园?
而我竟然是个倒霉的牺牲品?!
他的解释一点不让我轻松,反而令我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皇帝盯着我说:“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他不仅是我的儿子,也是帝国最优秀的军事统领。失去他,我和帝国都承受不起。那个命令是我签发的,我恳请你的原谅。”
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
我只感到深深的悲哀和无力。
像是察觉到我的情绪,皇帝静静看我片刻,说:“我希望你给穆弦一点时间。”
“时间?”
“当年他刚从地球回来,就去了基因研究部建立婚姻档案,那时候我就知道,他将来要娶一个叫华遥的女人。他想娶你,一方面是出于忠贞,但我相信,也有别的原因。譬如想弥补你——毕竟他从没跟女人相处过,更别提伤害过女人;又譬如,那个夜晚,他已经爱上了你?”
我几乎是立刻摇头:“不可能!”
他反问:“为什么不可能?”
我又答不出来。这时他释然的笑了,用一种疲惫而温暖的语气说:“去吧,孩子。诺尔是个跟你同样善良的人,你不会后悔嫁给他。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回他身边吧。”
**
我沿着来时的路,穿过狭长幽暗的走道,远远便望见了两扇半圆形的白色大门。一个高大的暗灰色身影,静静矗立在门外。
大概是听到我的脚步声,他转身了。
已经是深夜,他就那样安静的站在那里,仿佛要与清冷静谧的湖光夜色溶于一体。帽檐下的脸呈现素净的暗白色,幽黑的目光牢牢锁定我。
可我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到他,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说了什么?”他淡淡的问。
“对不起,那是我的隐私。”我连应付他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深深看我一眼,忽然将我的手一抓,语气冷冷的:“你完全属于我,包括你的隐私。”
“既然是属于你的,那你自己去搞清楚好了。”我缓缓说。
他一怔,定定的盯着我,我转过头避开他的目光。过了几秒种,他松开了我的手,低喝一声:“莫普,把宫廷侍卫长带过来。”
莫普原本跟莫林站在台阶下,闻言立刻小跑进了皇帝的住所里。我看穆弦面无表情的等着,就自己走下台阶,到了莫林跟前。
“咦?”他眨眨眼,“你的心情不太好。马上要跟指挥官回家了,为什么心情不好?”
“……家?”
“荒芜之地,难道你不知道,指挥官就是在那里出生的?”
我一怔,原来如此,兽族聚居地,穆弦的家。
我站了一会儿,不经意间看向辉煌的宫廷门口,穆弦面色沉静的矗立着,另一个宫廷警卫打扮的男人,正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那警卫有点眼熟,我很快想起,刚刚在皇帝的寝宫,这人也在里面。毫无疑问,他正在向穆弦汇报我们对话的内容。
警卫大概说完了退到一旁。穆弦抬头看着我的方向。隔得这么远,我都能感觉到,他锐利的目光正凝视着我。
我面无表情的转头看着另一侧。
☆、18。蜗牛的壳
当我再次睁眼,首先看到的是一片宽阔而白皙的胸膛,以及男人安静温和的睡颜。
我被他搂在怀里,跟他四肢交缠,周身都与他光滑温热的皮肤紧贴。这样亲昵暧昧的姿势,令我全身迅速发烫。我小心翼翼将他的手臂从腰上拿开,又把自己的大腿从他双腿间取出来。他睡得很沉,纹丝不动。我松了口气,起身下床。
再次站在天使号的窗前,看着暗黑宇宙,我只觉恍如隔世。
昨晚从皇宫离开后,穆弦还有军务,莫林莫普护送我回了天使号。我辗转了半宿才睡着,他应该在那之后才回来,并没有惊动我。
昨晚我躺在床上,回想起皇帝说过的话,只觉得这些年来好不容易自我治愈的伤口,像是又被人掀开,层层剖析审视。那感觉非常不好。
不过睡了一夜之后,我已经平复了很多。
我早就决定适应妻子的角色,当年真相到底如何,又能改变什么呢?再往好的方面想,他当时状态不稳,还可能攻击地球。如果地球被他毁了,我早就不存在了。还谈什么贞~操和人生?我是救了他、救了许多地球人和斯坦人,但也是在救自己。
而且我也知道了,我并不是他为了泄欲抓来的女人。至少他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