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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宛对公公说道:“是否叫人去衙门里听听消息。”
冒嵩公又点点头,说:“好。”然后就把管家冒全叫来,冒全是个很能干的管家,在冒
府已多年,深得冒府上下赏识。冒嵩公叫冒全去衙门里找那个师爷摸摸底。
冒全去不多时,就回来了。他对老爷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冒嵩公沉吟了片刻,转过头
对董小宛问道:“这个陈君悦和我素不相识,你知道襄儿和他是否有关联?”
董小宛觉得事情已发生了,不能再对老爷有所隐瞒,便如实地讲了一切给公公。冒嵩公
听后,觉得问题严重,便说道:“小宛,你就住到府中来,早晚有个商量的人。”他沉吟了
一下又问道:“依你看,如若殷应寅真的要问此事,该怎样回答才是?”
“依媳妇之见,不如大人你承认下来,便可无甚大碍了。”
冒嵩公觉得此语意外:“叫我承认?此话从何说起?”
董小宛说道:“如若殷应寅问起陈君悦之事,公公可以这么说,当初公公在任上时,陈
君悦曾在你手下当过武弁,算是你以前部下。他到如皋来住进冒家,不足为怪。关键是,那
时我们冒氏全家早已逃离在外,当然就不存在勾通的嫌疑了。
这件事毫无佐证,大人尽可放心。”董小宛停顿了一下又说:“依媳妇之见,只需在暗
中将殷知县贿赂一下,此事不难解决。”
正如董小宛所估计的那样,殷应寅不久又来冒府。这天午后,殷应寅坐着软轿来到了冒
府。冒嵩公令冒府上下热情接待,先上一桌上好的酒席。席间,冒嵩公按董小宛的话对其一
说,殷应寅果然无话可说,便落得卖个人情,对冒老爷说道:“前辈请恕敝县冒昧,此事有
人告密,所以不得不亲自前来向老大人问个明白。既系老前辈过去部下的武弁,就赐写个说
明吧,也好让敝县交差。”
冒嵩公等殷知县酒足饭饱离去后,便一刻不停地来到书房,对董小宛赞扬了几句,然后
商谈写个揭帖,使殷应寅好拿去交差。
“照此看来,已经没事了。”董小宛笑道:“不过这个揭帖只是个形式,依媳妇看,银
子才是重要的。”
冒嵩公就叫董小宛去办理这些事,然后他就踱出书房,朝假山那边走去。董小宛叫来冒
全,叫他用大红封装了千两白银的银票,拿着揭帖去当面谢殷知县。
殷应寅像是知道冒家会马上来人似的,他正坐在后花园的石上用牙签剔着牙,旁边石桌
上放着一只精致的褐色茶壶。
他看见冒全急匆匆地走进来,赶忙把嘴里剔出来的脏物吐在草丛中,站起来要把冒全请
进书房。冒全把东西放在石桌上说:“请大人收下这份簿礼。”
殷应寅一看这红红的封套,那对鼠眼乐得像朵破黄花:“起来吧!我说啊,冒老爷不用
这么客气嘛。”
冒全又叩头站起,垂手站立一旁。殷应寅将那大红封套打开,见是千两的银票,便大
喜,把那揭帖扔在一边,对冒全说:“管家,你回去禀告你家老爷,此事本县就此终结,让
他放心。”冒全谢后连忙赶回冒府通知老爷和夫人。董小宛一看此事了结,便派人向冒辟疆
说知此事经过,好叫他放心。
冒辟疆和王熊在郑超宗那儿住了几天,感到有些坐卧不安了。三天后,冒辟疆带着满腹
忧郁离开了扬州。和王熊一道抵达盐官后,直接去了陈则梁府上。陈则梁满心欢喜地接待了
冒辟疆和王熊,并劝说他们一定要留在盐官过完年再走。
这时,董小宛派的人到了扬州郑超宗那儿,听说公子已往盐官去了。又急忙赶到盐官,
在陈则梁的府上见到了公子。
冒辟疆得信以后,心中满怀高兴,便觉精神好多了。陈则梁得知冒辟疆的官司已经了
结,也甚是高兴。便为冒辟疆专门摆了一桌酒席。
席间,陈则梁几人劝冒辟疆多饮了几杯。冒辟疆本来不胜酒力,只是因官司了结,心情
舒畅,又是挚友相对,也就不客气地多饮了几杯。他们边饮酒边谈眼下的形势。作亡国奴的
心情,顿时弥漫整个酒席。陈则梁不愿打破兴致,就劝大家不谈国事,多喝酒。在酒席还未
终了时,冒辟疆早已醉倒在椅子上。陈则梁把胃辟疆搀扶进书房去休息,亲自照应他睡下,
才离开又去和友人们对饮。
在酣睡中慢慢进入了温柔之乡。他又回到了水绘园,和小宛并肩携手漫步,来到了梅
园,在香林丛中,絮絮不休地讲着情语。董小宛身披红缎紫貂披风,高高的云鬓如彩虹。她
站在雪中,细风从她身旁吹过,看起来,妩媚动人。
两人相偎相依地说笑着,冒辟疆心中升起一股柔情蜜意,突然一阵北风吹来,树上的寒
梅如雪花飘零,纷纷飘落地上。
冒辟疆醒了过来,不禁哑然失笑。他突然感到头疼得厉害,他想可能是宿醉后引起的头
疼,便又倒下去,想着那甜蜜的梦境,慢慢地又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顺治六年,自清兵入关,中原大地已多归属清人政权,只有福建、广东、广西一带以及
边远的四川和云贵高原还有明室的遗臣和各路义兵。
李自成死后,他的部将李过、高一功和郝摇旗率领义军余部与明朝抗清将领何腾蛟、堵
胤锡的军队联合,聚集到湖广抵抗清兵。同时,张献忠的余部李定国、刘文秀、孙可望等人
也在四川、云贵一带与南明桂王政府合作,继续抗清。
这一年,豫亲王多铎率清军渡过长江,开始攻打南京的福王政府。多铎的清军所向披
靡,明朝的军队像散兵游勇一样望风而逃,而这时福王政府内部正在进行激烈的党争和内
战,最后由阮火铖、马士英把持朝政。其余如东林党和复社的精英分子,都遭到排挤和打
击。
这些国事变故,冒辟疆也只听到传闻,他在陈则梁家时,陈则梁也对他提起过此事,并
说,侯朝宗、方密之等复社精英为了一世芳名,不愿巴结阮大铖、马士英阉党之流,离开了
南京。
第二天冒辟疆赶往扬州,径直到郑超宗处,正好碰上吴次尾、龚芝麓和杜于皇在郑府聚
会。郑超宗一看这么多友人前来,不觉喜上眉梢,便叫家人设宴款待。
冒辟疆也曾零零星星听到有关史可法史阁部殉难的情形。在酒席间,吴次尾对他讲了史
大人英勇壮烈的事迹。他想起父亲听说史可法壮烈后,不禁悲叹说:“一木难撑天下啊,大
势已去矣。”冒辟疆在朦胧醉意中听着吴次尾用伤感的语调讲述史可法的忠烈。
“……多铎率清朝铁甲军攻打扬州,由于南京福王政府内部发生激烈的党争和内乱,马
士英夺取朝政后,启用阉党阮大铖之流,他们对上迷惑福王,对下排斥异己,卖官鬻爵。镇
守江北四镇的总兵刘泽清、高降、刘良左、黄得功在大敌当前之时,互相争权夺利,彼此仇
怨极深,都不以国事为重,只有兵部尚书史可法督师江北,坚决抗战。但这时,史可法受马
士英等阉党的牵制,江北四镇的总兵又不听其指挥,处处受困,清军包围扬州后,史可法困
守孤城,誓死不降。多铎曾先后给史可法五封书信,劝其投降,称不仅可以保命,而且还可
以保官,史可法连看也不看就把信撕了。清兵攻破扬州后,大肆屠杀城内百姓,死者不可胜
数,史可法战败被俘,坚决不降,最后英勇就义。”
冒辟疆又醉了一晚,在沉醉中,他依稀觉得他是泪流满面地被郑超宗扶到书房去睡的。
他在昏睡中脑海里不断浮现吴次尾对他描绘扬州和南京失守的情形:清军犹如洪水向江南席
卷而来,被践踏的明朝军队和平民百姓犹如沙滩上的鱼儿,绝望地翻滚,一片凄惨的景象。
他知道他这一夜并不轻松,他被梦中一些奇怪的景象搅得整夜不安宁。起先,他梦见史
可法在市隐园他的房间里对他说,不用回去镇守扬州了,与其在这儿发生内斗,不如去做点
实事,心头好受些。冒辟疆再仔细看时,史阁部的面容隐在暗中,不甚清楚,他想喊一声,
可是史可法在暗中又说了起来,声音断断续续,听起来越来越远。当他看见史阁部骑着一匹
黑炭般的雄马站在河岸边时,他突然觉得他回到如皋的家中。他看见管家冒全和家仆冒禄正
从里面走出来,他问道:“少夫人呢?”冒全和冒禄铁青着脸不回答,他又问:“苏元芳何
在?”还是一阵沉默。
冒辟疆并没有想到出了事,只是觉得有些诧异。他没有来得及理会他们,就心急如焚地
赶往董小宛房中,眼前却是一片狼藉惨象。箱子笼儿翻倒了一地,董小宛平时最喜欢的铜镜
也成了碎片散落在地上。他忙调头跑出房间大叫“小宛去哪儿了”?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他
觉察冒府发生了某种变故。
然后他醒了过来。
豫亲王多铎所率领的军队已差不多横扫整个江南,但在福建、广西、广东和云南一带,
明室遗臣和许多农民义军分散各处抵抗清军的进一步南下。这使清朝政权大伤脑筋。范文程
在摄政王多尔衮面前劝说启用洪承畴,并派他到南方去剿灭各路义兵,以协助豫亲王多铎。
顺治六年下半年,清兵逐步往南方进逼,到年末,苏杭一带至福建,战事不多了。多铎
的行邸和洪承畴的行辕,都移驻到了苏州。洪承畴对这位皇叔极端讨好,他深知多铎和皇兄
摄政王多尔衮一样是个有名的好色之徒,向来贪恋女色。
驻扎在江南期间,洪承畴在苏杭一带网罗各地美女进献多铎,用以投其所好,多铎竟来
者不拒,更加信任洪承畴,整天在行邸里享用曾经梦想的江南美女。洪承畴也趁此弄几个美
女供自己享受。多铎把大部时间花在享用美女上了,从此把军政权也交给了洪承畴。
洪承畴是在豫亲王多铎离开苏州后,一次去游虎丘,忽然想起听苏州人说,金陵名妓董
小宛从前就住在半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