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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是同样装束。硃安世忙回头看,后面十二骑已围过来,与前面四骑渐渐合成大半圆,不断挨近,围拢缩逼。
驩儿哭得更加厉害,吓得声音都变了。硃安世却已经顾不得这些。眼下,只有来路上才有空缺,而官军很快就会追到,别无他法,只有朝着苍衣黑骑硬冲过去。
十二骑与另四骑之间空档较大,硃安世便打马急向那个方向冲去,等到那里时,左右两骑已经逼近,左边一骑更近,挥动长斧就向驩儿砍来,硃安世忙挥刀挡开,那人斧柄一转,向汗血马后身砍去,硃安世急扯缰绳,汗血马猛一侧身,险险避开那斧。这时,右边一骑也奔到近前,斜挥长斧,又向驩儿砍来,驩儿一声尖叫,硃安世忙举刀挡住,斧力沉猛,几乎震落长刀。硃安世一惊,随即翻腕,向那人反击一刀,削向他的脖颈,那人急忙侧身躲闪。硃安世转身又反手一刀,刺向左边那人胸前,那人正双手高举着利斧,要砍下来,见刀尖直刺过来,慌忙倒仰身子躲开。
硃安世这两剑刀不实击,只想逼退两人,见破出空档,急忙拍马前冲,然而刚才稍一耽搁,另外两骑已经疾奔过来,拦在前面。硃安世不等他们举斧,先带马直冲向左边,一刀疾砍,左边那人猝不及防,慌忙躲开,硃安世又拨转马头,右奔两步,一刀挥向右边那匹马,右边那人异常凶悍,并不管马,挥斧向驩儿砍去,驩儿又惊叫起来,硃安世不等他斧头过来,急忙翻腕,刀向那人臂膀砍去,那人左臂一痛,已被割到,才慌忙避开。硃安世打马便走,其他十二骑却已先后赶来,各个挥斧逼近。
硃安世见硬冲难过,一旦十六骑围合成圈,就更难脱身,便急转马头,回身返奔。刚才四骑拦在面前,硃安世无暇细想,直冲向最左边,向那人连攻三刀,那人刚才臂上受伤,心有余悸,左遮右挡,连退两步,硃安世乘机冲破包围,向来时方向回奔。那十六骑也随即拨转马头,紧追过来。
杜周车驾从西边直城门入城,长安熙攘如常,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
杜周脸上被硃安世拳击处,犹青肿一片,尚在痛。他不能用手掩住,这车又无遮挡,虽然路人看不到,门值及迎面行来轺车上的人,却都能看到,眼中都露出同样的惊异。这等耻辱,即便当年做小吏时都未曾受过,杜周却只能装作不知。
多年历练,他心绪越烦乱,面上便越阴沉。他深知除非有意为之,绝不能示人以短。何况倘若追不回汗血马,性命都危在旦夕,这点点耻辱又算得了什么?
他不回家,先到府寺,也不叫医,只擦拭干净,便命属下都来议事。
这些下属看到杜周脸上之伤,都不敢问,一起装作不见。
左丞刘敢率先回禀了三件事:
“其一,京中谪戍罪人逃亡生乱一事。已前去查明,戍伍出了长安,北上途中,延广家中儿孙数人一起死亡,是在夜里被人割断喉咙,不知何人所为。延广家人因此与押送护卫起争执,护卫鞭打了几人,延广母亲被鞭,倒地猝死,延广家人更加愤怒,夺了护卫的刀,砍伤了几名护卫。卑职接到大人旨令,便同京辅都尉赶去办理,卑职因看诏书上明示要严办,因此依照大人旧例,下令处斩了延广家主仆中所有八岁以上男子,共计三十二口。其他谪戍之家均不敢再生事,戍伍继续启程,此事已经平定。”
杜周听后,只微微一点头。这桩事他并未放在心上,刘敢经他着意教导几年,处置这等事不过是随手应景而已。
刘敢继续禀告:“其二,扶风所捉那老儿。卑职接到长史传信,即命人查看簿记。二十一年前,淮南王叛乱平定后,除被斩万人,波及之族尽被发配西北边地,其中有三百人被遣往湟水屯戍。戍卒兵器正是从淮南王武库中收缴得来。由此可确知,那老儿正是当年湟水戍卒之一。卑职已传信湟水,查明此人身份,半月之内必有回音。”
有下落就好办,杜周说了声:“好。”
刘敢又禀告第三件事:“其后卑职又收到大人传信,立即去西市横门大街捉拿‘春醴坊’卖酒的樊仲子,那人似已得信,先已逃亡,只捉得酒坊中仆役六人,搜出若干金宝禁物。再三拷问,这些人确曾见硃安世与樊仲子有过往,硃安世盗马一事,他们并不知晓。至于樊仲子下落,他们也并不清楚。不过,卑职已探得这樊仲子与茂陵郭公仲有瓜葛,郭公仲曾为盗贼,数次被捕,均以钱财抵罪,卑职已遣人前往缉捕。”
杜周听到“硃安世”,一股怨毒从心底腾起,嘴角不禁微微抽搐,扯痛脸上之伤,但只是低低“哼”了一声,随即从怀中取出昨夜扶风刺客衣襟上削落的那片断锦:“再去查明这个。”
天微微亮,司马迁就和妻子送两个儿子出城。
直送了三十里,才停下来,到路边驿亭休息。司马迁看着一对儿子,心里是虽然凄楚难舍,还能忍着泪。柳夫人却从几天前就开始偷偷流泪,今天一路行来,泪未曾干过,下了车,才拭了泪,这时抓住两个儿子的手,眼泪又止不住滚下来。
大儿十八,小儿十六,年纪虽不大,却都禀了父亲刚梗之气,忍着泪,拥着母亲笑语安慰。
司马迁将家里财产全部变卖,换成五十金,两儿一人一半,各分派了一个老成家人看护。把自己的复姓“司马”拆开,给两儿各赐一姓:“司”字加一竖,改作“同”,给大儿,“马”字加两点变作“冯”,给小儿'此据“同”、“冯”二姓起源的民间传说。'。让他们一往东,一向南,各自求生路。
他又取出祖传的玉佩,那玉佩是由两条玉龙团绕成一个玉环,龙的首尾是接榫而成,可以拆为两半,各成一枚半圆玉决,司马迁将玉环拆开,两个儿子各传一枚玉决。
最后,司马迁嘱咐道:“尽量走远一些,到地僻人稀的地方,给你们的钱财,一半用来置些田地房屋,一半留作积蓄以备不患。虽不多,却也足以安家立业、度日过活。离开之后,万万不可对人谈及父母家世,也不要寄书信,无须挂虑家中,我自会安排停当。过几年,各自婚配成家,自己主张,不必禀告。若日后平安无事,我自会去寻你们。”
两儿垂首听着,不住点头答应。
“书要读,理要明,但不许登仕途——”司马迁继续道,“我只盼你们能世世务农、清静度日。存心须正,处事要端,待人以敬,不可贪慕富贵、舍本逐末。为人一世,但求无愧。你们两个夜半自省,若能心中坦荡,便是最大之孝。”
两儿一起跪下:“父亲教诲,儿定会铭记。只求二老能身安体康,早日家人团聚,让儿能在身边服侍双亲,养老送终……”
两儿哽咽难语,哭了起来,重重磕着头,泪水滚落尘土,柳夫人听了更加伤痛,嚎啕大哭,司马迁这时也再难自持,泪水滚热而出。
良久,司马迁才强忍住泪,说道:“好了,上路吧。”
柳夫人哭着抓住两个儿子不放,司马迁含泪劝了又劝,柳夫人才放开手,两儿又重重跪拜,连连磕头,后才哭着上车离去。
那十六骑紧追不舍。
虽然汗血马神骏无匹,一时间却也难以摆脱。硃安世忽然想起昨夜府寺中情形,心想:好,就来个虎狼斗!
他驱马直直向来时方向冲去,奔了不多时,隐隐见官军马队迎面追来,很快逼近,只见贼曹掾史成信当先,近百骑劲卒紧随,蹄声奔雷一般,直杀过来。
硃安世大叫道:“硃爷爷在此!”
那些卫卒见到,纷纷大叫:“马贼在前面!”
硃安世毫不减速,直冲过去。
成信忙喝令:“小心不要伤到汗血马!尽量活捉贼人!”
硃安世听后暗喜,回头见十六骑依然紧追不舍,更加高兴,驱马继续前冲,等近在咫尺,眼看就要与成信迎头撞上,才急转马头,向右边疾奔。成信大惊勒马,其他前列卫卒也赶忙急停,后马撞前马,乱成一团,硃安世趁乱急奔。
那十六骑随后追到,见硃安世向右边奔去,也随即向右急追。成信及几个卫卒都认出那苍色绣衣,又见他们面遮青纱,成信急忙下令:“兵分两部,一部追马贼,一部捉拿这些刺客!”
硃安世在前疾奔,后面官军与十六骑紧紧围追,一半官军得令,执刀挥剑杀向那十六骑,那十六骑起先并不理睬,只拼力追击硃安世,但那些官军逼近后,便不得不挥斧厮杀。硃安世回头看到,哈哈大笑,不再逃奔,驱马只在林子里兜圈,引得那十六骑被官军越追越近,越围越多。
等十六骑全被官军拖住后,硃安世才打马疾奔。官军的马不如那十六骑,渐渐被他甩远。
硃安世却不敢大意,奔出林子,沿着小路,直奔了半个时辰,离开小路,穿进田野,又东绕西折,确信官军再追不上时,才在僻静山塬、密草丛中找了个山洞,牵马躲了进去。
硃安世抱驩儿下马,才仔细查看他的伤势,驩儿却挣开他的手,缩到角落,浑身簌簌发抖。
硃安世忙走过去伸手揽住:“驩儿不用再怕,追兵已经被我甩远,他们找不到这里。”
驩儿却继续挣着身子,小声哭起来。硃安世起先以为他只是受了惊吓,仔细一看,觉得不对,忙取了水囊,用袖子蘸着水,擦拭驩儿脸上血迹。驩儿不停躲闪,硃安世一手抓住他,一手继续擦,擦了一半,大惊:小儿不是驩儿!
面前这小儿只是身形样貌大致似驩儿,头上脸上都是血污,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再加刚才事情惶急,哪里能分辨得出?
硃安世抓住小儿喝问:“你是谁?!”
小儿被抓疼,大声哭起来。
硃安世忙松了手,忍住急火,小心安慰:“你莫哭,我不会伤你,你好好跟我说,你到底是谁?”
问了好一阵,小儿才哭着说:“我叫狗儿……”
“你家在哪里?你怎么会在那车上?”
“我爹是卖酱的,今天早上爹让我去倒溲溺,提着桶刚出门,街上有个人过来,看见我,就朝我笑,过来抓着我去跟爹说话,说府里大人要借用我一天,还给了爹一大串钱,爹高兴得了不得,就答应了,那个人就把我带到府里,给我好吃的吃,让我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