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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沂水县城,就象是一头年迈的怪兽,无jing打采地蹲俯在中秋的月光里,西门庆带着杨林从这只怪兽身旁飞掠而过的时候,甚至能感受得到这只怪兽身上散发出來的衰朽的腐臭味儿。
这是一座被贪官污吏折腾得失去了基本活力的城市,虽然贪污**在所多有,但生割活剐这么狠的,也是少见。
仅有的几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地方,是沂水官老爷们的销金窟与寻欢洞,也只有在那里,才能找得到一丝儿活气。但站在城外沂岭上远远向城里去,那最后的繁华就象是荒冢上闪烁的鬼火,笙歌更如鬼呜咽。
西门庆向这片俗世投去了最后的冷冷一眼,然后招呼着杨林进了沂岭的深山老林中。
月se明亮,顺着僻静的山间小路,西门庆和杨林二人小心翼翼而行。老虎可不知道过什么中秋节,他们该吃人的时候,管你是什么节ri,照吃不误。
走到岭头上,远远见前方有个庵儿,西门庆和杨林攀藤附葛,上到庵前,推开门一时,却是个泗州大圣祠堂。西门庆便道:“兄弟,咱们且在这里歇歇脚。”
借着月光,在祠堂里四下时,却见这祠堂同山岭下的沂水县一样,也破败到十二分。但只见:
香炉翻倒,井架歪斜。门前石阶长苍苔,堂上木窗生霉菌。左塑侍者,头顶鸟巢做乱发;右雕护卫,身披蛛当衣裳。金刚丢脑袋,不见威严;伽蓝缺瞳仁,怎施法力?辉煌只在往时,崩坏且眼下。
西门庆往正中间时,却见zhong yang的那座神像还算完好,塑得高鼻深目,头发卷曲,相貌古怪,形容威严。着这一切,西门庆不由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杨林问忍不住问道:“哥哥是天下驰名的英雄,万事临头压不倒的好汉,如今叹息怎的?”
西门庆回答道:“我只叹,小到英雄好汉,大到江山王朝,终究都有败运的时候。”
杨林道:“这个是怎的说?”
西门庆指着祠堂中的神像道:“兄弟你,这就是泗州大圣。在唐高宗龙朔年间时,西域有胡僧僧伽大师,來到中土,在泗州临淮建造寺院,建寺之时,竟然在土中挖出了金像衣叶,刻有普照王佛字样,唐中宗赐名‘普光王寺’。”
杨林听了,想了半天后道:“居然如此凑巧?在那里建寺,竟然就挖出有兆头的宝贝來,莫不是那和尚自个儿埋下去的?”
西门庆听了笑道:“也许是,也许不是,谁知道呢?不过就算是僧伽大师自己埋下去的,又怎样?这位僧伽大师为人不坏,他在泗州讲经说法,民间更传说他斩妖除魔,能用杨柳枝拂伤患治病,有仁爱于民,于是地方人等都尊奉他为大圣僧伽和尚,民众俗称为‘泗州大圣’。”
杨林肃然起敬,向着殿中神像抱拳行礼:“原來是位救民的菩萨,恕小人方才无礼乱言之罪!”
西门庆又道:“诗仙李白曾有一首《僧伽歌》中写道:‘此僧本自南天竺,为法头陀來此国。’韩愈亦有诗:‘僧伽后出淮泗上,势到众佛尤恢奇。’可见唐朝之时,大圣僧伽名誉之盛。他圆寂于泗州后,泗州建起了僧伽塔來纪念他,淮北山左,多有供奉僧伽为主神寺院,风俗所至,就连这沂岭之上,竟也有这么一座祠堂。”
杨林四下里,叹息道:“原來如此!想不到当年那般风光,现在破败成了这个样子…………我知道四泉哥哥为甚么要叹惜了!”
西门庆点点头,说道:“你明白了就好!希望兄弟能明白一世,而不是明白一时。”
杨林听了,低头深思,一时却不再言语。
月夜的岑寂中,突然传來虎啸之声,沉思中的杨林矍然一惊,跳了起來,和西门庆对望了一眼。
“虎啸声只在此近处!”杨林说着话,也握紧了手里的浑铁笔管枪。西门庆虽然面se不变,但也耸了耸肩膀,将背上的ri月双刀微调至伸手即可拔取的最佳角度。
轻轻一跃,西门庆上了泗州大圣祠堂的围墙,举目向庙外去,却见月光影里,岭腰上似乎有一个臃肿的人影正在向上攀爬。
西门庆心中一动,暗道:“莫不是那黑旋风李逵背着老母來了么?”想到此处,便招呼道:“杨林兄弟,你來,那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杨林久在绿林中行走,黑夜中的目力比之西门庆却是了得得多,只是一相之下,便低声道:“哥哥,一条大汉背了个老婆子上这岭來,不用问便是接了娘的黑旋风了!”
西门庆点头,杨林便怂恿道:“哥哥何不吆喝一声?黑旋风听见了,必然前來会合。”
西门庆急忙摇头道:“这个却使不得。如今夜深人静,我一出声吆喝,听到的又何止是铁牛大哥一个?招來了老虎倒也罢了,若招來了人,却是麻烦!”
杨林便愕然道:“这深山野岭的,又能招來甚么人?”
西门庆眼望李逵身影,淡淡地道:“猎人。”
杨林便把自家的头用力一拍,叫道:“对呀!沂水县的猎户为了那两只大虫,吃了官府多少限棒?只怕过中秋也不得安生!若叫他们知道了黑旋风的身份,却是大大不妙!”
西门庆点头道:“正是!若撞破了,官府四下里追捕起來,便是你我无事,但铁牛大哥的老母若有个三长两短,却叫咱们心下如何过意得去?”
杨林面有惭se,小声道:“却是小弟想得简单了!”
西门庆笑道:“以后遇事,多多思量便是。你我且从这里下去,迎一迎他们母子!”
杨林点头。二人出了泗州大圣祠堂,悄无声息地向着李逵母子迎了上去。
这山中道路却不同于平地,站在岭头上时虽然居高临下得清楚,但迎头走起路來的时候却是盘旋往复,彼此距离忽远忽近,连李逵母子的身影,也是时隐时见。
走得片时,待西门庆再跳上一棵松树,往下方时,却暗叫一声不好。原來是那老婆婆孤零零一人,正坐在这处山坎下松树边的一块大青石上,李逵却不见了踪影。
西门庆心道:“李逵定然是给他娘寻水解渴去了。好糊涂东西!这里是甚么所在?大虫出洠У娜ゴΓ窗迅龉吕掀抛佣诘琅裕癫皇侵碛兔闪诵穆穑俊
心下想着,脚下也不慢,吆喝一声:“杨林兄弟快跟我來!”脚尖点地,轻功展开,从坡坎上直扑了下去,身形灵动,捷如飞鸟一般。
杨林绰号锦豹子,轻功也颇为了得,在山林间纵横腾挪,更是得其所哉,当下紧紧跟随了西门庆,直往坡坎下冲了下去。
等二人从坡坎上冲下來的时候,互相对望一眼,都是苦笑。这一番虽然抄了近路,但身上的衣衫,却都被坡坎上的葛针荆棘扯得条条缕缕,就算和江湖上的丐帮弟子站在一起,也定然是彼此辉映,一时瑜亮。
李逵的老娘眼睛虽因想儿子哭昏了,目不见物,但耳朵却灵,一听到身前有动静,便颤着声音道:“是甚么东西在那里?”
西门庆连忙躬声道:“老伯母莫要惊慌,小人是过路的客人,有急事要过这沂岭,因此才趁着月se赶路的。”
那老母听了西门庆声音清朗,语气温和,这才放下心來,拍拍心口道:“原來和老身一样,都是辛苦赶路的苦命人,倒叫老婆子吃了一吓!”
西门庆歉然道:“这个却是晚辈的不是了!”
抬眼时,却见眼前的老母发若三伏雪,鬓赛九秋霜,一张七纹八皱的老脸上,一双浑浊的眼睛黯淡无光,着就是一脸的苦相,令人恻然生悯。西门庆心道:“幸亏來了,否则明知道这可怜的老太太要葬身虎口,却故作不知,岂不违了叶知秋叶道兄‘不欺心’的教诲?”
李母听到西门庆言语有礼,对自己这个老婆子礼数周到,心中感激,便道:“客人,快快下岭去罢!这里近來多了两只大虫,伤生造孽的,阿弥陀佛,老婆子也不忍说了!你们两个还是赶快下岭去,便见得是菩萨保佑的恩典了!”
西门庆和杨林对望一眼,想道:“这老妈妈耳朵好灵,杨林兄弟洠Э砸簧仓勒饫锘褂幸桓鋈恕!
但此时,西门庆却哪里肯走?他上前道:“老伯母,您既知有虎,怎的还敢上岭來?却不是忒冒险了吗?”
李母便嗟叹了一声,怆然道:“也罢了!俺老婆子是个苦命的!夫在从夫,夫死从儿,既然俺儿要背俺黑天里过岭,那还有甚么说的?尽着走路便是!有虎无虎,也不用计较那么多了!”
西门庆恨道:“哪里有这等混帐的儿子!将老娘丢在有虎的山岭上,他倒去了!若见了他,我不老大的耳刮子掴他!”这正是:
扫破尘封惜大圣,拨开月明见慈萱。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章 老虎VS西门庆
李母听得西门庆怨恨起自己儿子來,急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我那儿子并不是弃了我,而是老婆子我口渴难忍,逼着他去山涧那边给我打水去了。”
口中替儿子辩解,李母心中却是害怕,暗想道:“这人竟然敢说要打我那铁牛的耳刮子!听你这声音,也只不过是个年轻后生,难道长着七八个头不成?若这话教我铁牛儿听到了,他动动手指,也打你这样的人十一、二个!”
西门庆哪里知道李母心中挂虑?只是听到李母说口渴,便道:“既然老伯母口渴,晚辈这里有一葫芦水,还洠Т蚩闱肜喜负攘恕!
李母听了心下不安,辞让道:“这个哪里使得?”
西门庆笑道:“都是一般赶路的人,哪里在这一葫芦水上面说话?”
李母喉咙里早焦渴得紧了,再说了这半天话,更感渴得难当,便抖索了手摸着接过水葫芦,连连点头道:“如此多谢二位官人了!”拔去塞子后,连连痛饮。
待李母喝足了水,还回了葫芦,西门庆便问道:“老伯母,我们兄弟二人却要下岭去百丈村董店东,寻一个异姓兄弟,我们且在这里,守到你儿子回來,咱们再别过!”
李母听了,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