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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开纽约的最后一晚,我从包里拿出那张陆露给我的纸条,上面有阿根的电话号码。
我想给他打个电话,无论如何得感谢他给我的那一个使我终身难忘的总统套房内的白玫瑰之夜。
可是,当电话铃声响了,我的心也紧随着怦怦地跳了起来,慌乱得很。随即,我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Hello”,那一瞬间,我的思维凝固了,本能的反应下,我搁了电话。
十五六年的岁月之河,早把我们隔在了河的两岸,我们看不见彼此,只有月夜下的河流见证着各自的生活轨迹。一直以来,我没有怨恨过阿根甚至他的母亲,他们不曾有什么需要得到我原谅的,在那种根深蒂固的传统习俗面前,他们要求一个新嫁娘的贞操有什么错呢?我之后因此所经历的一切,全是冥冥中逃脱不了的命运所致,与他们无关。而且,对那些经历,我是如此缅怀,我不可想像如果当初老老实实地当上一辈子李家的媳妇,生命中不曾出现过海天、格兰姆,还有John,我的生命足迹也从未踏出过那个小城,我的人生会是怎样一种意义?唉,往事不去想了,我珍惜所有我曾拥有过的,他们不会失去,他们不会在我心里失去的。
这样想着,心绪就坦然多了,就在我鼓足勇气想再次给阿根致电时,电话铃响了起来,我接过一听,一个男子的声音:“请问,刚才有没有谁给我打过电话?”
“是我,阿根,你好!”
对方一阵缄默,我能感到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天籁之音触到了神经末梢,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你好吗?”
就这么轻轻的一声问候,那条横隔在我们之间的岁月之河消失了,在星空灿烂的纽约之夜,空气中处处弥散的温情填满了心中的另一条河流。
如同我们是久别之后的第二次握手,阿根的手是直接握在我心上的。或许,我们永不需要这第二次握手,因为那留在了故乡军营大墙内的一对少男少女,他们紧紧拉着的手从来就没有松开过。只不过当初他们握住的是爱情,以及对未来的憧憬,而此刻他们握住的是爱心,以及对沧桑岁月的回望。
爱情会褪色,爱心却是永远的。
我的泪含在眼里,但我努力地想让自己微笑。
“阿根,我挺好的,那个白玫瑰之夜,也非常好。”
“你都好我也就放心了,”他说,“你还会离开纽约吗?”
“是的,明天上午就会离开,所以,在离开前我要特意向你道别,向你致谢。”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为什么不留下呢?你男朋友不是住在纽约吗?”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沮丧。
我说:“John辞职了,他会随我一起暂时离开这片伤心的土地。”
“还是回挪威的森林吧?”
“是的,先回挪威的森林,再从那儿出发,去走向宇宙的森林。”
“好浪漫啊!你不是普通人,当然不会选择普通人的生活。”
“奢望不到而已,漂泊了一次就注定要漂泊一生。”
“别忘了带上我的祝福去漂泊啊!请永远记住,有一天,你就是失去了宇宙的森林,你还有故乡,你还有……我的……爱。”
“谢谢”从嘴唇里挤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泪已夺眶而出。我知道阿根是这世上第一个给我爱情的男人,但却没有想到这种爱在今天,我们彼此都已有情感归宿的时候,变为另一种超越爱情的大爱;而且,在我读来,他的爱几乎就是整个故乡在我精神之河里的那种依托。
从最初对爱欲的占有变为最后那颗无私的爱心,这就是一个中国男人深深博大的情怀!
次日上午,我与John来到了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我们第一次共同“逃离”纽约,去追寻我们心中的那片宇宙的森林。就在我们正要托运行李的时候,从我的耳边传来了一位老妇人的声音:“纯洁,纯洁,妈来看你了。”
我下意识地一抬头,看见一位老太太正朝我快步走来。我乍一看,根本就不认识她,我再仔细一看,好像有点面熟,当她几乎已经走近我跟前的时候,我才认出她不是别人,正是阿根的母亲——我曾经的婆婆。她也是至今为止,除了我亲身母亲之外惟一一个我叫过妈的人。
“孩子,你受苦了,妈对不起你……”她一下子扑到了我的怀里。
“妈,你别这么说,是我对不起你们李家,把你们都害惨了……”想起阿根曾为我发疯的事,我说不下去了,我的泪啊,像开闸的水,哗哗而出。
John上来要安慰我,一副不知所措莫名其妙的表情。我用手示意他快去办乘机手续,并对他说,这位老妇人是我的另一位母亲。
我转身从包里拿出餐巾纸,给阿根的母亲抹去泪水。
十五六年的光景,阿根的母亲已经几乎让我认不出了,那不仅仅是岁月留给女人的印迹,更是一位慈母为她的爱儿操碎了心的刻痕。当年,我嫁到李家时,阿根的母亲不过是一个五十都不到的中年女子,加上保养得不错,真是风韵犹存,可眼下……
女人真是不堪岁月和命运的一击,然而,跨过岁月和命运之后的母亲,却是越来越拥有大地般的胸怀了,母亲们是越老越慈祥。
“孩子,别哭,”阿根的母亲用她那只温热的,布满皱纹的手替我拭去泪痕,我能感觉到她那只抖动的手在为十五六年前她失去理智那一刻落在我脸上的两记耳光而忏悔。
其实那一切早已抚平了,甚至根本就不曾在我心中留下任何阴影,世上哪有孩子记恨母亲的?
这时,我无意中转过身,看见了陆露正带着一位小女孩尴尬地站在那里,我忙迎上去,“嗨,陆露,这就是你们的宝贝女儿安琪吧。哇,长得真漂亮,像天使一样。”
“快叫阿姨啊!”陆露俯身对安琪说。
“阿姨好。”安琪羞怯地挪动着小嘴,声音轻的像蚊子在叫,神情犹如一株含羞草,说罢,就把自己放在身后的那只右手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这才看到她的那只小手正提着的是一朵白色的玫瑰花。
我一时不知所措地愣在了那儿……
“给阿姨抱抱。”我一把抱起安琪,我努力地想不让自己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流出来,但还是滴在了安琪的小手上,落在了玫瑰花瓣上了。
正在我奇怪阿根怎么没有来时,陆露好像猜透我的心思一样,她说:“阿根让我们先来,他自己去地下停车场泊车了,马上就会来的。”
我听见阿根母亲走过来对安琪说:“安琪,你以后要好好读书,向阿姨学习,阿姨好有出息……”
“哪里啊,安琪,向你爸爸、妈妈、奶奶学习就好了,他们的心是那么善良,就像花园里最美丽的花朵。”
“贝拉,你下次来纽约时到我家住几天,好吗?”陆露看着我说。
“好啊!我很久没吃妈做的那道拿手菜‘笋干炒肉’了,好想吃啊!”
“好,好,妈下次就给你做,我们安琪也爱吃,我在纽约唐人街买的笋干又嫩又鲜,可好了。纯洁,你自己没有兄弟姐妹,怪孤独的,你不嫌弃的话,就认阿根和陆露当你的哥哥姐姐吧,陆露可真是一个贤慧的好媳妇啊!”
正说着,我看见John又向我走来了,“亲爱的,一切手续都办好了,我们这就准备过去,还有30分钟飞机就要起飞了。”
哦,我看了一下手表,果然是。
“怎么回事啊,瞧阿根还没有来。”陆露神情焦虑地说,“我去找他。”
陆露一阵风一样地跑远了,John对安琪说:“嗨,你好,你怎么这么可爱,像个中国洋娃娃啊!”他做着手势,想要抱一下安琪,安琪扭过了身子。
“来,我为你们拍张照片。”John从包里取出相机,我右手抱着安琪,左手搀着阿根的母亲,留下了那永恒的瞬间。
我看看手表,真得到了不能不走的时间了。我把安琪放下来,随后,拉住阿根母亲的手说:“妈,我得走了,向阿根打声招呼,谢谢他,我们后会有期,下次来纽约,我会来看望你们的。”
阿根母亲扭过头去,我知道她又克制不住地呜咽了,“妈,再见了,安琪再见了……”我眼眶红了,急忙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墨镜戴上。我向她们摆摆手,微微翘起嘴角,装出微笑的样子。John从地上提起了两只随身携带的提包,于是,我尾随着John,朝最后的入境检查口走去……
就在我最后的回眸,想看看安琪和阿根母亲是不是已经离去时,我突然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矗立在我左面的那个银色的自动投币电话亭旁。我的目光瞬时停住了,凝固了,在我的双眼正随着心中的一波一澜而泛着盈盈泪光时,我看清了那个戴着黑色墨镜的男人那颤抖的手势。谁的心在悸动,谁的眼睛在哭泣?在我以为他故意想避开我的那一刻,他却出现了,也许,他其实早就在那里守候着我了……
我们离得很近,也离得很远,我想奔上去,哪怕问声好,握下手,但一种无形的力量让我根本跨不出步子,我们彼此就那么站着不动,我们看见了吗?都看不清,模糊的泪光里看见的是对方那躲在墨镜里的眼泪。
“阿根,我看见你了,我清晰地看见了在‘上外’校园里那红色摩托车旁你玉树临风的身姿,我的生命就从那一刻开始在冥冥中被红色的点和红色的劫缘所追随……”
我的情爱之路何尝不是从你这片原始的荒原上起步的,谢谢你,阿根,真的谢谢你,你给了我的是原乡,那里曾跳动着一颗少女的初恋之心,永远的王纯